第87章

  陳眠站在溫紹庭的身側,溫涼的臉龐噙著淺笑,標準的笑容如同戴著一張面具,穩穩噹噹地叫了一聲:「媽。」


  「我在問你,他是誰!」李敏慧身上穿著一件玫瑰色的大衣,隨意地敞開著,裡面是一件淺色的旗袍,貴婦的氣質帶著幾分傲慢,眼底是隱隱的怒氣。


  陳眠抬眸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溫紹庭,今天恰好是周五,zr購物中心附近的人流量挺大,四周嘈雜喧鬧,男人的眸色沉靜如天邊的夜色,涼而深。


  陳眠被他的眼神審視得心尖微微一顫,不著痕迹地收回視線,霓虹閃爍得昏暗不明的光線里,她唇瓣上勾勒出的笑意有些晦暗,淡淡的嗓音有些漫不經心的慵懶和隨意,「媽,您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陳眠心底嗤笑,對於李敏慧一副抓姦的模樣,十分不屑,但是又感到無盡的哀涼。


  為袁家付出的,為袁東晉做的,似乎統統成了別人眼裡的一個笑話,沒有人會認可。


  溫紹庭一手抱著溫睿,一手扶著車門,從他這個角度恰好能瞧清楚陳眠臉龐上那一抹嘲弄的笑意,宛如滲入了這寒冷的風,能夠滲入人的骨髓。


  「陳眠,你是不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李敏慧臉色有些鐵青,最近陳眠總是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裡,一些話也是避而不談,她總覺得其中有貓膩。


  「身份?」陳眠的唇角揚起她慣有淺淡的微笑,淺色的唇瓣微抿了一下,「我什麼身份?你們袁家的媳婦么?」


  「你!」李敏慧看著她的眼睛,一時喘不上氣,「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您最好親自問一下您的兒子比較合適,另外。」陳眠靜了一下,又笑著補充了一句,「您最好勸他,不想鬧得太難看,就同意我的話吧。」


  她轉過身,眉眼溫婉,嗓音輕軟,「我們走吧。」


  陳眠彎腰欲坐上車,手腕卻被一隻手擒住,李敏慧力氣很大,彷彿生怕她會走掉,厲聲質問:「陳眠,你什麼意思?你和東晉說了什麼?」


  李敏慧使勁的位置,正好是袁東晉那天在家裡握得有些淤青的地方,她太瘦了,一捏就是骨頭,袁東晉那個男人下手沒有了輕重,她的手腕就遭殃了,現今李敏慧力道雖不如男人,但是她的指甲實在太鋒利,掐得她的皮肉隱隱作痛。


  陳眠眉宇輕顰,垂眸睨了一眼她的手,心中嘆息,這對母子真的是很會雪上加霜。


  「我能說的已經說了,請您放手。」


  「把話說清楚!」李敏慧描繪得精緻的眉宇之間聚攏著怒氣,那眉目神態,和袁東晉倒是有幾分像,「你們鬧什麼了?」


  陳眠回過頭看著李敏慧,她的身高比李敏慧高了幾公分,微微垂眸之際,有些睥睨的神色,氣場也讓她看著有些倨傲,李敏慧覺得她在自己眼前彷彿高了不僅僅是一個層次,腰桿不由得挺得更直。


  周圍已經開始有人圍觀,畢竟他們從衣著舉止都能看出不是一般人家,再者這種公眾場所,多少人都喜歡看熱鬧。


  陳眠環視了一下四周,低聲輕笑,好意提醒,「媽,您是袁家的夫人,這種公眾場合拉拉扯扯有損您的形象。」


  李敏慧這才注意到周圍已經聚攏了很多人,她精緻的妝容一僵,有些悻悻地鬆開了陳眠的手。


  陳眠輕輕揉了一下發疼的手腕,挽唇輕笑著,「媽,早點回去吧,我先走了,再見。」


  語畢,陳眠委身坐進了車裡,李敏慧欲上前,溫紹庭卻挺身往前一擋,阻止了她的動作,趴在溫紹庭懷裡的溫睿一副警惕看著李敏慧。


  李敏慧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對著溫紹庭冷漠暗沉的臉,有些膽怯地退後了一步,「這位先生,她是我兒媳婦,請你注意你的行為舉止。」


  溫紹庭眼皮都不動一下,轉身將溫睿塞了進去,又回過頭,冷漠的眼神淡淡瞥了下李敏慧,涼薄的口吻彷彿是淬了碎冰,「袁夫人,她今日是您的兒媳婦,但明日誰知道呢?」


  車門關上,溫紹庭溫漠地吩咐司機:「開車,回家。」


  「是。」司機應了一聲,發動引擎,黑色的轎車瞬間隱匿在夜色里,匯入了車流。


  李敏慧怔怔站在原地,耳邊依舊停留著溫紹庭那句意味不明的話,臉色青白交替著,好不精彩。


  普通的轎車,空間本身就不大,後座上坐了三個人,溫紹庭人高馬大的,空間被佔去了一大半,陳眠靠著另一邊坐著,坐在中間的溫睿被卡得有些不舒服,他動了動屁股。


  「溫睿,坐好。」


  溫紹庭冷淡的語氣有些嚴肅,溫睿有些憋屈地看了他一眼,安靜下來,但他穿了那麼多衣服,被這麼卡著不舒服,沒幾秒又扭動了身子,還十分委屈的說:「二爸,位置太小了。」


  溫紹庭蹙眉,想要挪一些空間給他,奈何他身高腿長,只能這麼岔開腿坐著,根本就騰不出空間。


  陳眠扭頭看著他滿臉糾結陰霾的神色,輕笑一下,伸手將溫睿從位置上抱過來,讓他跨坐在她的腿上,「這樣坐可以嗎?」


  溫睿順勢就趴在了陳眠的肩上,小臉蛋露出一副滿足的笑靨,稚嫩的嗓音似撒嬌一般,「嗯,可以,這樣舒服。」


  真的好舒服啊,綿綿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溫紹庭抬眸瞥過去,車裡的閱讀燈沒有亮,只有暗沉沉的一片,車窗外偶爾閃過的昏黃光線投射進來,一幀幀從她的臉上劃過,把她的側臉襯得柔和而溫淺。


  兩人誰也沒有再提及剛李敏慧的那一幕,彷彿是一種無形的默契。


  一路上的車流有些大,路況有些堵,所以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溫紹庭的家。


  車停下時,溫睿已經趴在陳眠的肩膀上睡著了。


  溫紹庭先下了車,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欲從陳眠懷裡把溫睿抱過來,但手剛要使勁,溫睿就動了下,小手圈住了陳眠的脖子,臉蛋蹭著陳眠的側臉,有些癢,陳眠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然後對溫紹庭說:「我抱著下來就好。」


  溫紹庭面不改色地收回手,站到一側讓出空地,抬手擋在她的頭頂上,另一手虛附在她身後,形成一個保護的動作,防止她跌倒。


  陳眠抱著溫睿小心翼翼地挪動了身子下了車,溫睿五歲了,重量不輕,身上又穿了厚厚的衣服,她抱著有些吃力。


  溫紹庭看著她瘦小的身子風雨飄搖似的,淡淡地說:「我來抱吧。」


  陳眠輕搖了下頭,溫靜的說:「沒關係,走吧,我抱他上去。」


  「你能行嗎?」


  溫紹庭覺得她自己身體的重量被風都能刮跑,肚子里又還帶著一個小的,不是很放心。


  「就一段路,一會坐電梯,可以的,這麼一來一去的吵醒他反而不好,走吧。」陳眠的手有些酸,感覺溫睿越來越沉了,催促著他趕緊走。


  陳眠抱著溫睿率先邁開步子,溫紹庭吩咐司機回去,便快步跟上。


  懷裡沉沉的重量,讓陳眠覺得幾分鐘短時間都格外的漫長,剛打開門,她就迫不及待地問溫紹庭,「溫睿的房間在哪裡?」


  溫紹庭脫下身上的大衣,這回是二話不說一手將她懷裡的溫睿撈了過來,乾脆利落的動作差點拽倒了猝不及防的陳眠。


  這麼一整,睡得好好的溫睿這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醒了,胖乎乎的小手揉著眼睛,奶聲奶氣的叫了聲:「綿綿。」


  溫紹庭:「……」


  這混小子對陳眠真的是中毒不淺。


  陳眠瞪了一眼溫紹庭,眼底的意思就是:都怪你,吵醒了他!

  溫紹庭清淡冷峻的臉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單手抱著溫睿將他放在沙發上,那隻養在家裡的牧羊犬,從樓上躥了下來,直撲到沙發上。


  溫睿打了個呵欠,剛睡醒的眼睛有些惺忪,小腳丫蹬著牧羊犬,「阿牧,別動。」


  陳眠看著小孩和狗,柔柔的笑了,隨後回過神,「溫先生,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不等溫紹庭應聲,溫睿搶先反駁:「綿綿不要走!」說著就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小短腿蹭蹭地跑過來,拉住了陳眠的手。


  陳眠楞了一下,低頭看著溫睿仰起來的小臉,便蹲下了下來,摸著他的西瓜頭,柔聲說道:「很晚了,綿綿得回家,改天再來看你?」


  溫睿看著她,癟著嘴巴不吭聲。


  溫紹庭站在沙發邊上,腳邊趴著牧羊犬,單手抄在褲袋裡,熠熠沉沉的黑眸凝著他們不說話。


  溫睿情緒有些低落:「不能不走嗎?」


  陳眠其實能感覺得出來溫睿對她的喜愛,雖然不懂他哪裡來的依賴,但是看著他這樣的表情,她忽然有些於心不忍。


  可她到底不是他的媽媽,扮演的角色始終是假的,她也發現自己今天似乎入戲了,也許是因為懷孕的原因,她對孩子沒有任何的抵抗力,更何況是溫睿這麼可愛又鬼靈精的孩子。


  「溫睿想要見我,可以隨時來找我,好不好?不過我現在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什麼時候地可以嗎?」溫睿問。


  「嗯。」


  「那我現在開始要見你。」溫睿忽然圈著她的脖子,興奮地說著。


  陳眠一愣,半天反應不過來,等意識到的時候,她忍不住也笑了,這個鬼靈精,真的是!


  「溫睿。」一直沉默的溫紹庭開了口,低沉的嗓音微涼,「不許胡鬧。」


  溫睿癟了癟嘴,「好吧,那綿綿,你記得你還要答應我一件事哦。」


  他不提,陳眠真忘了這一茬了,她揉了揉他的頭髮,「好,記得。」


  溫紹庭隨手把剛脫下的大衣拿起來,走到門邊上,「你回房睡覺,我去送綿綿回家。」


  陳眠楞了下,「你們的司機送就行了,你在家陪他吧。」


  男人淡淡地道:「司機已經下班回家了。」


  「溫睿自己在家可以嗎?」


  溫睿快速看了一眼溫紹庭,黑曜石的眼珠子軲轆轆一轉,「阿牧在家陪著我就行,我不怕,綿綿你快回家吧。」


  「……」


  剛還一副捨不得的模樣,現在又恨不得她趕緊走……


  陳眠看著他稚嫩的臉蛋有些哭笑不得。


  「走吧。」


  ——


  陳眠坐在車上,側目看了一眼穿著單薄的男人的側臉,搓了搓冰涼的小手,然後碰了碰自己的臉蛋,心底暗暗腹誹,這男人都不冷么?

  溫紹庭餘光注意到她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將暖氣開大了一些。


  車內的氣氛很安靜,安靜到有些壓抑,或者說,有些怪異。


  陳眠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怪異的氣氛:「江城那邊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


  「已經處理好。」


  「噢。」頓了頓,「你什麼時候再過去?」


  溫紹庭側目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有問題?」


  陳眠靠在椅背上,眼睛看著前面的路景,有些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容華那邊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動作,我擔心又出現上一次的暴力事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暴力事件,會令人懷疑我們的信譽問題。」


  陳眠回來之後沒有上班,自然也不會知道在江城那邊的情況了,再者沈易航最近也忙,沒來得及跟她說容華的事情。


  「不會再發生。」溫紹庭單手握著方向盤,騰出一隻手在暗格里摸了煙,食指輕輕敲了幾下煙盒底部,彈出一支煙含在嘴裡,然後又伸手去摸打火機,但摸了好一會都沒有摸到。


  陳眠見狀主動低頭看了下暗格,伸手進去找了一會就找到了,鍍鉻銅製外罩,堅固的外殼,拿在手裡冰涼冰涼的,陳眠看眼,zippo的牌子。


  她正要幫他點火,溫紹庭看著陳眠的臉想起了什麼,神色漠然地把含在嘴裡的煙拿出來,淡淡道:「不抽了。」


  伸出去點火的動作頓在半空,陳眠有些無語,這個主真不是一般難伺候。


  她把打火機丟回了暗格,重新回到剛談論的問題上,「為什麼不會再發生?你見過容華的人了?」


  「嗯。」不咸不淡的語氣,「容華現在是第四方合作商。」


  陳眠楞了下。


  溫紹庭的公寓在城南,而秦桑的公寓卻在城北,港城的南北兩端也不是很遠,但今天恰逢周五,很多人下班以後沒有第一時間回家,而是在外逛了會,所以十點鐘的時間,路上堵得有些嚴重,足足花了一個半小時才到。


  一路上堵堵停停的,時間太過漫長,陳眠昨晚沒有睡好,白天又陪著溫睿玩了一天,實在是困頓了,睡意襲來,她閉上眼就睡著了。


  溫紹庭停下車,轉頭看去,女人頭靠在車窗上睡著了,捲髮披散著,遮住了她的臉,只能隱約看見她挺直圓潤的鼻子。


  他伸手想要叫醒她,但伸出去的手又堪堪收了回來,轉了個方向,拿起後座上的大衣,傾身上前將衣服蓋在她的身上。


  女人身上的馨香淡淡的,彌散在車廂里,隔著極近的距離,他看清楚了她的臉。


  窗外的橘黃色的路燈,光線透進來,灑落在她的臉龐上,她緊闔的雙眼上睫毛濃密微卷,在眼底落下一片暗影,微微陷進去的眼眶有明顯的青影。


  她睡相很好,斯斯文文的,淺色的唇小巧水潤,微微抿著。


  溫紹庭的視線落在她的唇上,驀地想起那一次兩人躲在角落裡,彼此的身體緊貼在一起,她的唇不經意地擦過他唇角的觸感,柔軟,甜膩,輕輕的像是一根帶著電流的羽毛,引得他全身的神經都輕顫起來。


  分明只是輕輕的擦碰,已經過去那麼長的時間,他卻依舊清晰記住了那種觸感。


  他的眸色漸漸變得幽深暗沉,像是沉寂的水面終於有了波紋。


  他垂著眸,視線來回糾纏在那潤澤的兩瓣唇瓣上,身體深處湧出一種極致的渴望,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心癢難耐得他呼吸都變得滾燙起來。


  不由自主地低頭湊近,她清淺的呼吸,裹著蠱惑人心的香氣,衝擊著他的理智。


  唇瓣與唇瓣的距離不到一公分,他堪堪頓住,目光落在她極近臉龐上,深深的凝住她的睡顏,倏地坐回了位置上。


  深深地吐息平復那一股燥熱,硬挺的眉宇蹙成川字。


  溫紹庭摸了煙和打火機,推開車門下了車。


  陳眠睜開眼的時候,大腦有片刻的空白,一時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她望向車窗外,熟悉的景緻,轉向駕駛座上,男人不在位置上,車門上有一道修長的身影,她抬手,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一件大衣,衣服上有熟悉的男人的氣息,甚至有一陣淡淡的薄荷煙味。


  陳眠拿著衣服推開車門下車,只見男人穿著一件襯衫套著一件針織衫靠在車門上抽煙。


  寒夜裡,路燈清冷昏暗,有青青裊裊的白霧升騰起,繚繞散開在夜色中,將男人的背景籠罩得有些孤寂。


  陳眠楞了楞,抱著他的大衣繞到他的身畔,剛睡醒的嗓音因為缺水而有些沙啞,「到很久了?怎麼不叫醒我?」


  溫紹庭將煙蒂捻滅,淡淡地看著背光而站的女人,小小的身影在格外的嬌弱,低垂的眼眸深邃難辨,菲薄的唇將煙霧吐息乾淨,「剛到而已。」


  陳眠垂眸睨了一眼他腳邊上散落的煙蒂,十幾根的煙蒂,他卻和她說剛到,莫名的心中有些觸動,心弦像是被一根蘆葦輕輕撩拔了一下。


  她並未多語,伸手將衣服遞給他,「外面很冷,把衣服穿了吧。」


  溫紹庭伸手接過,兩人的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一起。


  她的手指柔軟嫩滑,他的指尖微微粗糲磨人。


  短短的一剎那,他和她都如同被一股電流擊中,身體狠狠地顫了一下。


  然而,兩人都擅長於隱藏情緒,裝作若無其事,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溫紹庭將衣服套上,上面似乎隱約沾染了一絲女人的氣息,淡淡縈繞在他的周身。


  「已經很晚了,家裡只有溫睿自己一個人,你還是趕緊回去吧,謝謝你送我回來。」陳眠溫淡淺笑著。


  溫紹庭低著頭,低低沉沉的嗓音從喉間溢出,「嗯,進去吧。」


  陳眠收緊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點了點頭,「路上小心,拜拜。」


  「嗯。」


  溫紹庭拉開車門坐回駕駛座上,陳眠同時轉身往公寓里走。


  溫紹庭在駕駛位上靠坐著,搖下了車窗看著女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路燈將她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格外的孤單冷寂,彷彿她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忽然有種推開車門衝下去將她抱進懷裡的衝動。


  但也僅僅是衝動而已。


  發動引擎,離開。


  陳眠聽到引擎的聲響才回過頭,站在冷風裡,怔怔看著車輛消失的方向,莫名的有些想哭。


  溫紹庭視線落在後視鏡上,看見女人站著不動的目光,唇邊溢出一絲極淺的弧度,近似於無。


  回到公寓,秦桑還沒有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抱著咖菲貓在看美國大片。


  見她回來,視線移動了一秒又重新挪回到屏幕上,「回來了。」


  「嗯。」


  陳眠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秦桑的鼻子很靈,聞到她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蹙了下眉頭,問:「你今天去哪裡了?身上怎麼會有一股煙味?」


  陳眠話到了嘴邊,不知為何又咽了回去,裝得若無其事地低頭嗅了嗅,「嗯?是嗎?那我去洗個澡。」


  秦桑的注意力在電影上,沒有注意到陳眠欲言又止的表情,揮了揮手,「去吧。」


  「噢,對了,我叫我家阿姨燉了雞湯,我給你溫在廚房了,你洗完澡出來喝了啊。」秦桑對著她的背影嚷了一句。


  「知道了。」


  陳眠洗完澡出來,手機正好響了一下,她擦著頭髮走過去點開,竟然是一條微信信息。


  點開,是一個好友添加申請。


  木木二爸。


  陳眠楞了下,猶豫了一下還是通過了好友申請,那邊馬上就發來了一段語音。


  點開,是溫睿稚嫩嬌軟的童音。


  【綿綿,你到家了?】


  陳眠挑了挑眉,回了一句:「到了,你怎麼還不睡覺?你二爸到家了?」


  【到了,他去洗澡了,我在等你啊。】


  陳眠輕笑了一聲,「已經很晚了,你趕緊睡覺。」


  【綿綿,晚安,我想你。】


  陳眠不假思索地回:「晚安,我也想你。」


  她不知道的是,微信是溫睿從秦彥堔那學會玩的,等溫紹庭回來,他馬上就央求著他下載了微信軟體,然後添加了陳眠。


  溫睿和陳眠聊完天,心滿意足地從溫紹庭的房間里走出來,阿牧跟在他的身後搖搖擺擺地跟著。


  回到房間,溫睿趴在床上滾了一圈圈,嘻嘻哈哈的笑了,甚至和阿牧說:「阿牧,我們很快就能有媽媽了!」


  他一定會讓二爸把綿綿娶回家的。


  溫紹庭洗完澡出來,溫睿已經不在房裡,手機被他丟在床上,他頓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拿起手機,劃開屏幕,還是在微信聊天的界面。


  他點開陳眠最後回復的那一句。


  女人嬌軟溫婉的嗓音淺淺淡淡的,帶著一陣笑意,聽著十分的舒服。


  【晚安,我也想你】


  溫紹庭怔然,手指又點開那一段語音。


  然後重重複復地,他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晚安,我也想你。


  他似乎,真的有些想她了。


  ——


  朝色酒吧。


  音樂震耳欲聾,紙醉金迷里,靡靡之音鼎沸瀰漫著各種曖昧氣息。


  袁東晉和幾個男人坐在雅座里,桌上堆滿了酒。


  袁東晉的身側坐著兩個女人,衣著性感妖冶,其中一個還是上次被陳眠推到在地的女人,兩人圍在袁東晉的身側,動作曖昧不已,和酒色燈光融為一色。


  酒吧里溫度不低,一件襯衫也不會冷,袁東晉的外套都脫了,身上灰色的襯衫紐扣也解的七零八落的,女人白若青蔥的手指從他性感的鎖骨一路劃過他結實的肌理。


  一圈圈的動作,惹得旁坐的男人都心癢難耐起來。


  袁東晉英俊的臉上掛著邪魅的冷笑,冷漠到有些單薄寒意,兩個女人,有一個是第一次接觸他,可能也是新手,有些膽怯地看著他,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倒是上次被陳眠諷刺過的女人有些肆無忌憚。


  她附在袁東晉的耳側,輕輕呼了一口氣,嬌媚的嗓音充滿誘惑,「晉少,今晚怎麼樣?嗯?」若有似無地的唇碰著袁東晉的耳垂。


  袁東晉已經有幾分醉意,被女人挑得身體起了反應,最原始的反應。


  他一把擒住女人的下頜,眼神有些迷離地看著,薄唇勾勒著若有似無的笑,「想要?嗯?」


  女人的臂藕圈住他的脖頸,手指的指甲在他的脖子上輕輕划著,引得袁東晉后脊一陣酥麻,他低聲嗤笑,「女人!」


  唇,輕易就落在女人的脖子上。


  他這麼做著的時候,腦中想的,卻是陳眠,以往每一次,她都會出現,今天是十五號,他牢牢記住的十五號,她一定會出現。


  那女人仰著頭,迎合他的動作,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眼光。


  他們其實已經算是保守矜持,這種酒吧里,一些燈光晦暗的角落裡,在音樂聲音的覆蓋之下,早已是一片靡靡之景,有人觀摩又如何?那些人完全不在意。


  張益安分守地喝著自己的酒,看著袁東晉又恢復到原來的那些生活,神情有些漠然。


  直到那女人毫不客氣地坐在他的身上,兩人愈演愈烈,張益才上前一把將女人拎起丟到沙發上,然後揪著袁東晉的衣領,毫不客氣地拽著就走。


  袁東晉的腳步有些踉蹌,好幾次都差點摔倒,但他也面無表情,任由張益拖出去,然後塞上了計程車。


  一直把他送回了他和陳眠的家,張益才開口:「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袁東晉衣衫不整地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和陳眠吵架?」


  聽到陳眠的名字,他才有了反應,良久以後,沙啞的嗓音吐出一句:「陪我喝一杯吧。」


  張益也不廢話,轉身去酒櫃那邊拿了酒過來,兩人一來一往地喝著。


  袁東晉醉眼迷離地看著這個家,有些醉言醉語,「她要離婚。」


  離婚。


  張益一頓,不可置信地看著袁東晉,又忽然地明白了過來。


  「前些時間不是還好好的,怎麼忽然要跟你離婚。」


  袁東晉抿著唇,半天不說話,過了很久,才說:「陶思然懷孕了。」


  張益震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袁東晉,律師的嚴謹以及教養都忘了,「他媽的袁東晉你玩出人命來了!」


  袁東晉抿唇不語,一口一口灌著酒。


  張益雖然有些氣憤,但眼前這個男人終究是自己的兄弟,「她要離婚,你怎麼想?」


  「不離。」


  張益喲了一聲,「那就和那個陶思然斷了。」


  「我對她有虧欠,我也想過讓她拿掉孩子,但是不行,她要是拿掉了孩子,這輩子估計就沒辦法再生育了,你說,我怎麼能……」袁東晉捂著臉,五指插進頭髮里,用力揪著。


  「所以你想讓她生下孩子,又不想跟陳眠離婚。」


  張益摸著下巴,搖頭,「你明知道不可能,陳眠那麼驕傲,能容忍你在外面有一個私生子?」


  他知道陳眠不同意,所以他才左右為難。


  「東子,你這個事情得想清楚了,作為兄弟,我奉獻你一句,還是跟那個陶思然斷了吧,你和陳眠畢竟是夫妻,當初為你也付出不少了,你覺得虧欠了陶思然,那麼陳眠了?難道你不虧?你現在是必定會傷到其中一個了。」


  張益客觀地說。


  本想和他談談陳眠,不過他看袁東晉現在這副模樣,也是聽不進去了,最後什麼都不再說,默默地陪著他喝酒。


  兩人最後醉的一塌糊塗,張益直接睡了過去,袁東晉睡了一會就醒了,他跌跌撞撞地抹黑回了樓上的主卧,然後拿著手機撥了陳眠的電話。


  陳眠睡到半夜的時候,被手機鈴聲驚醒了過來。


  看見是袁東晉,她沒有接,怔怔地坐在床上,任由手機一遍一遍地響。


  但他鍥而不捨地打,終究是於心不忍。


  「陳眠,我們不要離婚,別離婚,好不好?」袁東晉喝多了,說話斷斷續續的,沙啞的嗓音低低沉沉的。


  陳眠用力握著手機,扯著唇冷笑了一聲,「不離婚?可以,你讓陶思然拿掉孩子!」


  可袁東晉腦子不清醒,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他不要離婚,他想見她。


  他又從卧室走出來,撞翻了房間里的東西,巨大的聲響傳來,陳眠聽得眉頭一蹙,「袁東晉,你在哪裡?你喝酒了?」


  難怪他說話有不利索,原來是喝醉了。


  可是袁東晉低低喃喃地叫著她的名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陳眠忍不住擔心,不由得放軟了語調:「你現在在哪裡?」


  「陳眠,今天是十五號,你怎麼不在家?我想你了……」


  忽然,一陣重物滾落的巨響,砰砰過後,回歸於平靜。


  陳眠驀地睜大眼睛,大叫了一聲:「袁東晉!」


  沒有任何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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