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袁東晉車停靠在路邊的泊車位置上,下了車,低頭點了煙,然後抬眸看著幾米距離的民政局大門。
一夜未眠,他睜眼到天邊蒙蒙亮,然後借著酒意昏睡了過去,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挺拔有型的身軀靠坐在車門邊上,一張俊臉冒出的胡茬沒有刮,眼眶下有明顯的陰影,吞雲吐霧見更多了幾分頹靡的痞公子氣質,有行人經過,難免會多瞧一眼。
港城的寒冬仍舊在持續,十一點的時間,門口有絡繹不絕的男女在進出,他難得有心地觀察起那些人,揣測著有多少男女進入這個大門之後是奔著結婚而去,有多少又是為了分離而來。
三年多前,他和陳眠簽下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間,他確定自己一定會再次與她走進這裡,紅本換綠本。
一語成讖。
袁東晉轉頭,不經意地看見一個黑帽子黑衣服的男人抱著一個女人上了車,有些熟悉感,眉頭輕蹙,轉頭將煙蒂捻熄在一旁的垃圾桶上,仍然不見陳眠的身影,他低頭看了一眼腕錶,拿起手機打撥通了她的電話。
不遠處有細微的鈴聲響起,他還以為是陳眠,一轉身,他的電話被掛斷,剛看見那個男人已經上了車,從他的身側經過。
擰著眉頭又重撥了一次電話,這一次被接起,不過出聲的不是陳眠,而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聲音,「袁東晉,別來無恙。」
袁東晉渾身一僵,眉宇之間是一片湛湛的寒芒,「你是誰?」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電話那端,男人語氣陰測測,更像一個變態,「你護那個明星護得那麼緊,不知你老婆你會不會在意?」
「霍冰!」袁東晉幾乎是咬碎了一口鐵牙,磨出了兩個字。
「呵呵,難為袁少還記得我的名字。」
驀地,他想起什麼,轉身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一個倒車迅速開出,他將手機開了擴音,陰鷙的語氣有著濃濃的警告,「霍冰,你敢動她試試看!」
「動她?我倒是想動,不過,」霍冰的語氣一邊,帶著濃濃的恨意,「袁東晉,你讓我動不了女人,我可以讓別人動!」
「你敢!」袁東晉幾乎是紅了眼,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泛白,他死死盯著前方,腳下的油門一再加大,太陽穴上青筋突露。
「袁東晉,那你就等著瞧,反正你老婆現在也是熱門人物,多一段視頻,也無妨,對不對?」霍冰開著車,眼底迸發著濃烈的恨意。
電話被切斷,袁東晉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隔著十多米的距離,他看見前方有紅綠燈,顧不得交通規則,他利用自己曾經的賽車技術,迅速超車,並同時尋找那一輛車的存在。
不幸中的萬幸,霍冰是個做事不經大腦的蠢貨,竟然剛擄走人,就敢馬上接了電話暴露自己的存在,所以袁東晉僅僅是在他離開后五分鐘之內追了上來。
袁東晉看著前方的車,眼底寒芒微露,他毫不猶豫撥通了張益的電話,「張益,陳眠被霍冰綁架,報警!」
他掛了電話,給張益發了定位共享。
袁東晉的心中很焦躁,甚至,暴怒在頻臨爆發的邊緣,可他必須忍耐,不能貿然衝動,因為霍冰現在是光腳不怕穿鞋,他不能讓陳眠因為他的原因出現任何的意外!
溫紹庭從樓上的書房下來,溫睿就趴在客廳的沙發上盯著他的手機,眉頭緊皺,嘟著嘴巴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他踱步上前。
「溫睿。」
「二爸!」溫睿抬頭,拿著手機在他面前晃著,抱怨道,「綿綿說在外面,但是我問她在哪裡,她怎麼就不理我了啊?」
溫紹庭溫漠的眉梢微微一動,想起網路上那些負面信息,伸手將手機奪過來,點開了語音播放,女人溫婉柔軟的嗓音如同冬日裡的陽光,緩緩散開。
後面溫睿發了一串語音過去,都沒有回復。
陳眠的身份已經被曝光,前市長的女兒,現袁家少奶奶,寶華集團的少夫人,單純是這些,就足以引起海嘯,秦彥堔之前說過不要帶她出門,她現在單獨出門,難說會被一些麻煩的人纏上。
溫紹庭猶豫了幾秒,手指靈活地打開一個軟體。
自從上次她被綁架之後,在她昏迷的時間裡,他已經讓曾經同部隊的it技術人員幫忙在她的手機里安裝了一個定位跟蹤器,在必要的時候確認她的位置。
上面的紅點一直在移動,移動的位置卻是往郊區走。
溫紹庭的眉頭微冷,出於敏銳的直覺,他轉身快步走至玄關,拿起衣服和鑰匙,吩咐了一句,「溫睿,乖乖待著在家裡!」
溫睿和阿牧追到玄關,他仰著頭,「二爸,你是去接綿綿回來嗎?」
溫紹庭垂眸看了他一眼,「是。」
「那快去快回哦!」溫睿聞言咧嘴一笑,還十分配合地跟溫紹庭揮手。
溫紹庭試著給陳眠打電話,然而第一遍被快速掛斷,再打,就是關機了。
這不對勁。
深沉如幽潭冷水的眸光,盯著手機上移動的位置,毫不猶豫直奔目的地。
——
蒼涼的郊區,土地凹凸不平,不遠處有一個廢棄的舊工廠,周圍是空曠的枯萎雜草,被皚皚白雪覆蓋著。
霍冰將車停靠下來,下了車,再繞到後座,將昏迷的陳眠從後座抱了下來,不遠處有人看見他,便迎了上來。
「喲,還真逮了個美人回來孝順我們兄弟們啊?」那男人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霍冰懷裡的陳眠,眼露猥瑣的光芒,暗自搓搓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霍冰低頭瞥了一眼陳眠,將她往那個男人的懷裡一丟,「你帶進去!」
那男人動作利索地接穩,心中一片蕩漾,「你小子,不錯啊!走,進去!」
袁東晉看著前方的車,緩緩停下,推開車門,快步上前查看,車裡沒人,他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廢棄鐵皮舊工廠,沒有任何猶豫,邁步上前。
陳眠是被一盆冷水給潑醒了,她睜開眼,看見眼前有十幾個男人,喉嚨一緊,像是被扼住,呼吸微微窒住。
她的手腳被綁住,動憚不得。
令下的溫度,穿著棉襖走在外面都覺得寒冷,陳眠又是怕冷的人,此時身上被冷水潑濕,凍得她直哆嗦,加之心中的恐慌,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雖然心中害怕,但她仍然保持著冷靜,看著眼前一個個邪痞低俗的男人,咬著牙根,鎮定地問:「你們到底是誰?」
「喲!這娘們膽子不小啊?竟然面不改色!」有男人嗤笑了一聲,語氣里儘是調戲的調調。
「你不用知道我們是誰,你只要知道我們會讓你欲死欲仙就行!」
「哈哈哈!」
「反正我們這麼多人都要上你,這會兒說了你也記不住!」
一陣陣鬨笑聲。
陳眠的眼睛快速環繞了一圈,竟然發現了不遠處有一台錄像機,心尖上的恐懼一點一點擴散。
這是一群人渣。
她有些絕望,這一回綁架與上回不同,她現在完全無法聯繫到任何人,狠狠地閉上眼睛,她此時的心理防線已經到了臨界點。
每個人都有恐懼的時刻,只是每一種恐懼不同。
她能夠猜測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而這種事情落在她的身上,比殺了她還難受,比起受辱,她寧願死!
「霍冰!你確定我們可以上啊!」有人喊了一聲。
陳眠渾身一震,眼睛驀地放大數倍,死死盯著某個方向,果然,就看見坐在他們身後的霍冰,落魄潦倒,眼底頹靡墮落。
「他媽的別廢話,要上趕緊上!」他被袁東晉踹壞了小兄弟,一輩子不能玩女人不說,甚至還被告上了法庭,送進了牢房,現在霍家他回不去,只能淪落到跟這些小混混為伍。
對於袁東晉,他要一點一點報復,讓他嘗嘗生死不如的滋味!
一個男人率先上前,一把捏住陳眠的下巴,粗狂醜陋的面容靠近陳眠的臉,眼底有一片渾濁之色,咧嘴一笑,帶著一股劣酒和煙味的味道撲在陳眠的呼吸里,滿口的黃牙,看得陳眠一陣作嘔。
「嘖!那小爺我就不客氣了!」
陳眠用力掙脫自己的下巴,大聲喊了一聲,「霍冰!你放了我!」
「哈哈!聽聽她說什麼!放了她?」男人笑不可抑,「霍冰,你要放了她嗎?」
霍冰叼著一支煙,邁步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陳眠,抬手掐住她的下頜,逼著她與自己對視,「陳眠,要怪,就怪你是袁東晉的老婆。」
「霍冰,你跟他有仇就去找他,不要動我!」陳眠快要保持不住冷靜,此時此刻,她只希望有人出現來救救她!
霍冰眼底一片陰狠,抬手對著陳眠的臉狠狠甩了一巴掌,語氣陰測駭人,「我動了你又如何?我要袁東晉因為你身敗名裂!」
陳眠的臉頰一陣發麻,嘴巴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霍冰起身,讓出位置,「速度快點!」
那個男人重新上前,試圖脫了陳眠的衣服,奈何陳眠掙扎地厲害,「你們這些禽獸!別碰我!」
她這一輩子,都沒有情緒失控到如此,第一次,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無法維持冷靜,只能劇烈的反抗。
「媽的!你們,上來壓住她!老子就不信治不了她!」男人一聲令下,幾個男人上前,將她抓著牢牢勒住,她再也無法扭動。
然後外套,漸漸被脫下,裡面單薄的衣服,貼著她的身軀,露出成熟女人優美的弧線。
蹲在她前面的男人,眼底猥瑣的好色之光乍現,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看著瘦巴巴,身材竟然這麼棒,簡直就是極品,只恨不得立馬扒光……
耳邊傳來淫穢的笑,她依舊不死心地掙扎,試圖甩掉男人落在她身上的手,眼底溢出了水痕,她尖叫著,心底湧出一陣又一陣的恨意,只恨不得將這些男人給撕碎萬段!
「滾開!不要!不要!」
她不要!
冷意襲遍她的全身,她站在絕望的懸崖,血液倒流凝固,眼淚一滴一滴地滑落。
誰來救救她……
可是越是叫,那些男人就越是興奮,無人會在意她的苦苦哀求,他們要的就是她使勁的叫,絕望的吶喊,彷彿這樣,他們才會更有成就感。
男人已經被她這般模樣給叫得興奮到極致,像是嗑藥了一般,一把扯開褲頭上的皮帶,他俯身壓上去,正要試圖侵犯。
砰一聲巨響。
倉庫不堪一擊的鐵皮門被人從外頭砸開,所有的人皆是一愣,紛紛回頭。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那一道頎長的身影已經快速閃了進來,壓著陳眠的男人正要起身,卻被一道遒勁的力道拎了起來,緊接著凌厲的拳頭狠狠砸落在他的臉上。
一拳又一拳,被一個沉穩的重量壓在冰冷的地板上,臉上左右來回承受著雷霆萬鈞的拳頭。
男人的氣場陰鷙強大到駭人,所有的人都被震住了。
霍冰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他看清了那個男人是袁東晉,罵了一句操,怒吼一聲:「他媽的趕緊給我抓住他!」這一群廢物!
其餘的十幾號人,這才回過神,全部撲了上去,袁東晉雖然有手腳功夫,但這些人是誰?一群混混,天天打架搶劫,也不會太弱,他一人敵對十多人,根本就不是對手。
陳眠的手腳還被綁著,身上的力道撤掉之後,她一點一點挪動自己的身體,靠在了牆邊上,剛驚嚇過度,她的琥珀色的眼睛還噙著淚水。
現場亂成一片,她死死咬著唇,看著突然出現在這裡的袁東晉,看著他漸漸落了下風,被一群人毆打在地上,心尖上溢出一陣又一陣的疼。
沒想到他竟然會出現。
「別打了!」她看見袁東晉唇角溢出的血,聽見拳腳落在身體上的悶哼聲,忍不住吶喊了出來。
終於,那群人停了下來,袁東晉被打得躺在地上蜷縮著身體,霍冰蹲下來,一把揪住他的頭髮,眼底露出滔天的怒火和怨恨,「袁東晉,沒想到你會親自送上門,很好!」
袁東晉掀動著眼皮,忍著身上的痛,使出僅有的力氣,一拳砸中了霍冰的嘴角,「人渣!」
霍冰惱怒,森冷地一笑,「把他綁起來!」
很快,袁東晉就被五花大綁地束縛住,霍冰居高臨下睨著他,抬腳毫不留情踹向了袁東晉的腹部,引得他悶哼一整,匍匐在地。
霍冰像是獲得了極大的快感,「疼么?」
「霍冰,放她走,有什麼,你沖我來!」袁東晉的聲音有些虛弱,但依舊是不容侵犯。
霍冰陰測測地一笑,「放她走,還怎麼讓你看好戲?」頓了頓,繼續道,「我要讓你親眼看著自己的老婆被一群人上!這樣豈不是更刺激?」
「霍冰!你不要動她!你想怎麼樣你說!我都滿足你!」袁東晉急促地呼吸著,眼裡是一片陰鷙。
「兄弟們,還等什麼?給我扒光那個女人!」
幾個男人重新將陳眠圍住,陳眠蜷縮在牆邊,臉色蒼白。
「不要,不要碰我……」她無法掙脫,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刀俎。
霍冰揪著袁東晉的頭髮,迫使他抬著頭看向陳眠的方向,「好好盯著,你老婆是怎麼樣被人疼愛的!」
陳眠咬著唇,咬出了血絲來,她搖著頭,眼底是深深的絕望。
那些男人重新抓住陳眠,迫使她揚起了臉,滿臉的淚痕,清晰映入袁東晉的眼底,一種前所未有的疼和憤怒,侵蝕著袁東晉的每一寸神經,每一寸肌膚,他像是一頭困鬥之獸,想要掙紮上前去將她護在懷裡,然而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陳眠剛浮現的那一縷希望之光,再度被掐滅,她彷彿跌進了萬丈深淵,下面是一個又冷又黑的黑洞,將她吸附進去,掙不開,逃不掉。
她尖叫著,那絕望痛苦的尖叫,衝破了偌大的廢工廠,回蕩在荒蕪的白雪天地之中。
袁東晉猩紅著眼睛,用力地掙扎,「住手!霍冰!給我住手!」
他從所未有的懊惱和後悔,是他,都怪他!
一顆心,被撕開,撕碎,鮮血淋漓,他現在只想殺人!
倏地,倉庫門口猛得湧入幾個訓練有素的男人,一個個身手敏捷,身形挺拔,極快的速度,眼前只留下一道暗影,等看清真人的時候,慘叫聲連成一片。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們甚至來不及反抗,就已經被揍倒在地,一個接著一個,無一倖免。
而扣住陳眠的那幾個男人,更是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叫聲,甚至能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
咔擦響,毛骨悚然。
陳眠的襯衫已經被扯掉幾個扣子,露出裡面的內衣,白皙的肌膚也映在眼前,她趴在地上,長發凌亂,狼狽不堪。
溫紹庭將身上的大衣脫下披在她的身上,裹緊她,瞧見她眼底的淚光和浮腫的臉頰,還有凍得發紫的唇,瘦小的身體在顫抖著,眼底下是無法掩飾的恐慌。
外面傳來警車的警笛聲,溫紹庭陰沉的臉宛如天際烏雲滿布,眉宇上聚攏了一片寒芒,凌厲、駭人,他緘默地站起來,那陰冷的氣場堪比外頭的冰霜雪地,使得整個倉庫壓抑,窒息。
與他一起進來的幾個男人,心有戚戚地站著,看著他沉默冷然的模樣,喉嚨滾動著。
他們都明白,溫紹庭,這是生氣到極致的表現,如同一頭獵食的狼王,嗜血,兇狠。
下一秒,那些被打趴在地上的人,看著溫紹庭手起手落地提起一個男人,拳頭落下帶出的血,不由得渾身冰涼。
倉庫里寂靜得如同一潭死水,只聽得見骨頭斷裂的聲響,以及被打男人微弱的呼聲,解決完一個,接著一個,四個壓著陳眠的男人,面目全非。
坑坑窪窪的水泥地板,被鮮血鋪紅,被他修理過的男人,像是沒有了呼吸一般,一動不動趴在血泊里。
無人敢上前制止。
包括後面衝進來的警察,也只能呆愣地看著,任由他發泄。
外人眼裡的溫紹庭只是冷漠,只有了解他的特種兵部隊里的兄弟才知道,冷漠不過是表面,他深藏在骨子裡的那股狠,一旦爆發,無人能夠阻擋,他是狼王,他是王者。
曾經特種兵部隊里的榮耀和榜樣,至今是一個傳奇。
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將收斂了數年的暴戾狼性給爆發出來。
袁東晉這一刻才明白,原來這樣男人,不僅僅是氣場比自己高一截,自己與他完全不是一個階層的人物,之前的交手,人家甚至連基本的功夫還沒有使出,他就已經敗落狼狽。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一刻,他感激這個男人能夠出現。
只要陳眠沒事,一切都不重要。
溫紹庭的手上沾滿了鮮血,身上也有不少,深邃幽寂的眸底閃爍著綠色的冷光,最後落在了霍冰的身上。
霍冰單單是被他這樣的眼睛看著,就渾身發僵起來,溫紹庭一步一步走至他的面前,腳上埕亮的皮鞋,抬起,一腳落在他的手掌上,碾壓。
咔擦一聲,伴隨著霍冰的慘叫聲,將其他那些混混嚇得膽子都破了。
溫紹庭居高臨下睥睨著霍冰,風輕雲淡的一瞥,冷漠的低沉的嗓音,彷彿凝結了一層冰霜,「斷了他的手筋腳筋,別讓他死。」
那邊帶隊過來的警察,出了一身冷汗,這位爺冷得駭人,但身為警察,不得不出聲干涉,尤其是這個霍冰已經被判刑,「溫二少,您看這些人都交給我們處理,我們保證會處理妥當。」
溫紹庭冷眼橫去,不疾不徐的嗓音里卷著不容侵犯的威嚴,冷漠決然,「只要活著交到你們手裡就行,李隊長,你有意見?」
那位隊長一抖,忙說:「沒,沒意見……」
溫紹庭收回目光,轉身走到陳眠的身邊,彎腰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把她的都頭揉進她的胸膛里,斂住所有的戾氣,低沉的嗓音格外的柔軟,飽含深情,像是大提琴發出的旋律,輕輕回蕩在陳眠的耳際,「別怕,沒事了。」
陳眠一動不動,埋在她的胸膛里,聞著熟悉的味道,那種絕望的冷意終於在他的溫度包裹之下,漸漸淡去,她顫抖著身體,有冰涼的液體源源不斷地從眼眶裡溢出,打濕了男人的衣襟。
溫紹庭的心狠狠一抽,一陣鈍痛襲來,他眼底的沉鬱之氣驟然凝聚,他抱著陳眠,冷著臉步履沉穩地往外走,另外幾位瞧見他的眼神,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倉庫外面是一片明晃晃的陽光,空曠之地上有寒風刮過。
身後的倉庫里,傳來一片哀嚎之聲,陳眠無動於衷,彷彿那些慘叫之於她,不過是一聲蚊子響,心中沒有任何的悲鳴。
「等一下!」
溫紹庭頓住腳步,袁東晉走到了他的面前。
此時的袁東晉,臉上淤青浮腫慘不忍睹,一張俊臉分辨不出原來的輪廓,他一手捂著腹部,一手無力地垂在是身側,微微佝僂著身體,眼神極為複雜地看著溫紹庭。
溫紹庭冷漠的看著他,不為所動。
袁東晉的視線落在他懷裡的陳眠的身上,心中狠狠地抽搐著,僵著身體,無數的話語哽在喉嚨。
「陳眠,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遭受那些罪。
想起剛她崩潰的模樣,袁東晉甚至沒有勇氣抬眼看她。
她那眼神,他這一輩子都忘不掉。
絕望,憤怒,痛恨,哀求。
堅強如她,如同碎娃娃。
陳眠微微動了一下,藏在大衣的下手無意識地揪住了溫紹庭的衣服,引得溫紹庭垂眸凝住她,瞧不見她的臉,看不見她的表情。
「滾!」許久,陳眠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
充滿了恨意,滔天的恨意。
即使他第一時間出現試圖救她,然而她依舊無法抑制心中的恨,她甚至後悔了愛上他,為他糟蹋了自己這麼多年。
原本以為失去孩子,她已經提不起力氣去對他了,不想這一回,她卻面臨更大的屈辱,她甚至不敢想象,若不是溫紹庭即使出現,接下來會發生的那些事情。
遭人欺凌。
還是在她曾經最愛的男人的面前。
死不可怕,比死可怕的是活生生的屈辱,毫無尊嚴,永無出頭的折磨。
她這一輩子,從所未有的狼狽和挫敗,遭受的疼痛、恐慌、絕望和凌辱,全是拜他所賜!
袁東晉僵硬得動憚不得,他能感受到來源於她身上的那股濃烈的恨意,像火,將他生生煎熬著。
她恨他。
他明白,也接受。
陳眠的身體瑟瑟發抖,溫紹庭知道她的情緒已經忍耐到了極致,抱著她從容地從袁東晉身側越過,把她抱上車,拿過手機撥了個號碼。
「小伍,出來,幫我開車。」
他沒有鬆開陳眠,而是將她抱坐在腿上,下頜抵著她的頭頂,寬厚的手掌在她的後背上,輕拍著,無聲安撫著她的情緒。
小伍很快趕了過來,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目不斜視看著前方,「老大,去醫院?」
「回別墅。」
袁東晉看著遠去的汽車,身體不支地跪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恍惚,閃過一陣黑色。
——
溫睿聽到車聲,從沙發上蹦下來,鞋子都不穿,直接沖向大門,差點就撞上了抱著陳眠走進來的溫紹庭。
「二爸!」溫睿及時剎住腳步,抬頭看著他懷裡的陳眠,黑曜石的眼睛瞪得老大,「綿綿怎麼了?」
「溫睿,不準吵鬧。」溫紹庭頭也不回,抱著陳眠徑直回了樓上她常住的房間。
他把她放在床上,轉身進浴室,往浴缸里倒了一些精油,又放滿了溫度適宜的水,再回到卧室,柔聲道:「去洗個澡,我叫醫生過來幫你檢查一下有沒有哪裡受傷。」
陳眠木然地點頭,溫紹庭將她抱起來。
「我自己可以走。」沙啞的嗓音,很輕。
「我抱你進去。」溫紹庭不容她拒絕,將她放在浴室的地板上,「不要洗太久。」
陳眠站在浴室里,浴缸里乾淨的水冒著熱氣,煙霧繚繞的水蒸氣清新乾淨,沒有那些污穢渾濁的噁心味。
頭頂的浴霸有暖暖的熱度落下,但她還是覺得冷,剛在倉庫那邊被潑了冷水,她被凍得臉色發白,嘴唇紫黑,她轉頭看著鏡子的自己,精緻的臉上,糊了妝容,富有彈性的捲髮凌亂不堪。
很狼狽,很落魄。
她將身上的衣服全部脫掉,坐進了浴缸里,溫暖的水漸漸覆蓋住她的身體,蔓延過她的肌膚,溢出的部分嘩啦啦地響。
她躺著,閉上了眼睛,削瘦的側臉全是疲倦。
半小時了,陳眠還在浴室里,溫紹庭不放心地敲門,「陳眠。」
沒有迴音,他轉身,下樓將保姆叫了上來,保姆推門進去,只見陳眠光著身子,躺在浴缸里睡著了,保姆一驚,忙上前,伸手探了一下水溫,都已經涼了。
「阿姨,她怎麼樣?」
「先生,小姐沒事。」保姆回了一聲,伸手搖了搖陳眠,「小姐,小姐,快起來,你這樣要感冒了。」
陳眠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保姆,微微怔住,溫軟的嗓音更加沙啞,「阿姨。」
「快起來,你這孩子,大冬天的泡澡怎麼能泡那麼久,一會又該生病了!」
保姆叨叨絮絮地訓話,一邊扯過一旁的浴袍,陳眠從浴缸里爬起來,接過浴袍穿上,「謝謝。」
「快出去把頭髮吹乾。」
浴室的門打開,溫紹庭低頭看著她蒼白的臉,眉梢微微一攏,保姆跟在陳眠的身後,「先生,我下去煮一碗薑茶,小姐怕是要著涼了。」
溫紹庭頷首,保姆這才離開了卧室。
陳眠很聽話,拿著電吹風慢悠悠地吹乾了她的長發,等保姆進來的時候,還帶了醫生,手裡提著一個醫藥箱。
「讓醫生檢查一下有沒有哪裡受傷。」溫紹庭蹲在她的面前,溫漠的臉被窗外投進來的陽光柔和了幾分,眼底帶著幾分幾不可察的溫柔。
陳眠淡淡地說:「我沒事。」
不過就是昨天在山頂上膝蓋磕到石頭破了皮,今天又被弄到那個傷口而已,其他的地方有些痛,不過沒受傷,只有幾處被那些男人不知輕重給捏得淤青的痕迹。
「聽話,讓醫生幫你看下。」溫紹庭看著她蹙著眉頭灌下了那一碗薑茶,低沉的嗓音像哄慰。
陳眠看了一眼他深邃的眼睛,點頭,「好。」
溫紹庭找來的一聲是個年輕的女人,沉默寡言,跟溫紹庭一樣只有一個表情,或者說,沒有表情。
陳眠脫下衣服,讓她檢查了一遍,然後又簡單地幫她處理了一下膝蓋上的傷口很快就收拾好藥箱離開了卧室。
過了好一會,溫紹庭才重新走進來,帶著一身淺淡的煙味,陳眠卻已經趴在床上闔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陽光溫柔照亮著卧室,她的臉上有幾塊淤青,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尤為明顯,微卷的長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暗影,秀氣的眉微微蹙著,睡得並不安穩的樣子。
溫紹庭站在床邊盯著她的睡容看了好一會,彎腰替她捏好被子,又轉到窗邊拉上了窗帘,唰一下,房間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格外靜謐。
等到房門合上,陳眠這才掀開了眼帘,黑暗裡一雙眼睛格外的明亮,她翻了身,重新闔上。
溫紹庭下樓的時候,客廳里站著幾道挺拔高大的身影,他現身,他們紛紛抬眼看著他。
「二爸,綿綿怎麼樣了?」溫睿看見他,露出熱切的眼神。
溫紹庭摸了摸他的頭,淡淡說道:「沒事,她睡覺了,溫睿,你先回樓上,我跟叔叔們有些事要談。」
溫睿很乖,拍了下阿牧,帶著阿牧上了樓,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悄悄地走到了陳眠的房間門口,踮著腳尖打開了門,小小的腦袋伸進去,看見裡面黑漆漆的一片,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的陳眠,呆了一會兒又悄悄地離開。
——
陳眠還是不可以避免地生病了,一場高燒,來勢洶洶,燒得她有些糊塗,一直陷在無止境地噩夢裡,溫紹庭幾乎是守在床邊寸步不離。
幸好她有在當天給自己的父母打了電話說不回去,不然她的父母也該擔心了。
中途袁東晉來過電話,溫紹庭接了起來,袁東晉倒是沒有很大的情緒,沉默了很久,只說了一句,「等她好了,要離婚就通知我吧。」
三天後,臘月二十七,天氣晴朗。
陳眠退燒了,只是身體有些虛弱,前些時間好不容易調養的身體算是功虧一簣。
她從新聞報紙上得知,霍冰已經被逮捕進牢獄,原本的刑罰因為他這一次綁架,最終被改判了無期徒刑。
陳眠知道,溫紹庭一定在背後做了些手腳,發燒的時候,她迷糊間聽到過他說的聲音,所以,霍冰到底在裡面能活多久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然而她不覺得過分,霍冰那個人渣,曾經依仗著霍家的權勢,害死過多少無辜的少女,所以他死不足惜,甚至死得太乾脆都是便宜了他。
民政局大門口。
袁東晉身上穿著大衣,站在大風裡看著陳眠從溫紹庭的車上走下來。
三天不見,她面如蠟色,唇色有些蒼白,憔悴的模樣觸動著他心口上那一塊疤,喉嚨微微發緊。
「你,還好嗎?」等她走到自己的面前,袁東晉發澀的嗓音很低沉。
陳眠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向俊朗整潔的他,下巴青胡茬沒有刮,眼底有很重的烏影,嘴巴兩邊陷進去,瘦了許多,那天的傷未好全,看著有些寥落。
「走吧。」她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只想辦完手續就離開。
袁東晉一言不發跟在她的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民政局,辦理手續的過程很快,當手裡拿著綠色的本子那一刻,陳眠恍惚了片刻。
她率先轉身,頭也不回,袁東晉追了出來,叫住她,「陳眠!」
陳眠頓住腳步,沒有回頭,只聽見他說,「對不起,還有,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愛你。」
陳眠扯了扯唇,冷然一笑,眼底沒有一絲的溫度,「袁東晉,若是可以,我寧願自己從未認識過你。」
陳眠邁開腳步,走向了溫紹庭。
陽光柔和又充滿力量,一縷縷地將她籠罩住,袁東晉站在原地不動,目光牢牢鎖住她的背影,漸漸遠去。
他的心,終於疼了。
溫紹庭將她攏進懷裡,醇厚的嗓音掃過她的耳際,「陳眠,恭喜你。」
陳眠喉嚨哽咽,伸出手用力回抱了一下他結實的腰,「謝謝。」
眼淚猝不及防地滑落。
她不想哭,可是淚腺不受控。
十年愛慕,三年婚姻,陳眠用了十三年去愛一個人,卻不想石頭終究開不出花,愛火始終暖不了滄海。
她醞釀著青澀的愛慕,端著滿腔的愛意,最後落得滿身傷痕,只願以後你都別在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也曾一度堅持,但是太久沒聽到他的迴音了,所以這一次,她決定走了。
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徹底放下他,忘記他,然後重新生活,可是為什麼這一刻那麼難過,心像是被人拿著一把刀一寸寸在上面劃開,很疼很疼。
袁東晉站在門口,站在人來人往的門口,看著她消失的方向,頓覺惘然。
眼睛有些模糊,他仰起頭,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用力把那濕潤給逼了回去。
人山人海,他終究還是弄丟了她。
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想起,十三年前,她少女白衣如素,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宛如天際的星辰璀璨,漫天墜落,青澀的笑靨,唇紅齒白,素凈的臉蛋在陽光下微紅著。
柔軟著聲音,對他說,「謝謝。」
原來他的愛情不是在陶思然開始,而是在那個不經意地碰撞里,從看見陳眠的第一眼發生。
他愚蠢地投錯了愛,甚至傷害她至深。
今天,她終於是轉身投向了另一個人的懷抱,是他親手將她推給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