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溫紹庭的眼底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得陳眠來不及捕捉便已消匿無痕。
須臾,他頷首說道,「好。」
好?
陳眠忽然笑了,心口處有猛得一直窒息,鈍鈍的疼,聲音微啞,「去檢查,然後再一次買通那些醫生,編造一份檢查報告給我看,對不對?」
溫紹庭眉心輕蹙,「胡說什麼呢?」
陳眠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看來你是不打算跟我說實話了。」
溫紹庭緊繃著,眼眸墨深如淵,「我不懂你的意思。」
陳眠輕笑一聲,抬步越過他,往身後那一排書架走去,爾後踮著腳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一本醫學書,溫紹庭見狀,臉色已經徹底僵化。
「這份身體檢查報告,你給我解釋解釋,如何?」陳眠捏著那一份白紙,手輕輕晃動一下,淺笑著,「你可別告訴我,這份檢查報告是假的。」
溫紹庭菲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呼吸重了重。
事實上,這一份報告已經被他拋諸腦後了,起初藥物和這份檢查報告都放在一起,陳眠發現葯以後沒有翻動到壓在下面的文件,所以才沒看到。
他本打算將報告撕碎了扔了,以免後患,結果剛拿出來,她正好找他,情急之下就把報告給夾進了書里,後來因為臨時忙其他的事情,陳眠又回書房幫他收拾東西,那本書被放回到書架上,再後來,他就把這個一茬給忘記了。
陳眠見他悶聲不吭,莫名的感到心酸難受,若不是今晚溫睿跟她鬧了點情緒,她進了書房就去找一些醫科的書想要看看有沒有關於無精症方面的,她還不會發現這份檢查報告的存在。
其實她不是蠻不講理的女人,如果他真的是顧慮到溫睿的問題,完全可以跟她商量,她會考慮,會同意,哪怕她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
然而他沒有,他選擇了欺瞞,甚至不惜用無精症這種荒誕的話來欺騙她,陳眠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一種寵愛著她的男人竟然也是那麼不可信。
「溫紹庭,」陳眠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聲音淡得縹緲,「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孩子。」
她冷靜淡漠的模樣讓溫紹庭感到心慌,「不是!」
陳眠彷彿聽不到他的話,自顧自地說道,「其實是因為溫睿吧,溫睿不想我們有孩子,而你不想讓溫睿難過,是這樣的嗎?」
溫紹庭邁開修長的腿朝她走過去,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面的跟他對視,「別胡思亂想,如果你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去領養。」
事到如今,他依舊不打算給她一個解釋,領養?呵……
陳眠的視線描繪過他深邃冷寂的眉目,輕描淡寫的說道,「好,以後我不會再提這個事情。」
氣氛壓抑低沉到極致。
他低沉緩慢的嗓音徐徐響起,「你在生氣。」
「沒有,」陳眠撥開他的手,「你去洗澡吧,我去給你熱下飯菜。」
他扣住她的手腕,沉聲道,「不準亂想!」
陳眠頷首,用力地扯出一抹淡笑,「好,現在可以放開了嗎?你捏疼我了。」
聞言,溫紹庭鬆開了她的手,看著她淡然的背影,瞳孔驟縮,終究是什麼都不說。
……
嚴特助站在辦公桌前彙報工作,但是他發現溫紹庭在短短半小時內已經走神了五次,平均每六分鐘就走神一次,彙報的內容也不清楚他到底聽進去多少。
嚴特助彙報的聲音戛然而止,深覺無力。
「溫先生。」
溫紹庭把玩著鋼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後慵懶地應聲,「嗯。」
「這筆資金比較急,如果沒有問題的話需要你簽字。」
「放下吧,我一會再看。」
所以,你老大剛剛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好,」嚴特助也很無奈,提醒道,「三十分鐘后還有一個視頻會議。」
「等一下。」
嚴特助的手剛摸到門把,又被身後的聲音攔住,「溫先生,還有其他吩咐?」
「定一束花送到太太公司。」
「溫先生想要送什麼花?」嚴特助為難。
溫紹庭英俊的臉一片淡漠,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算了,不用了,你出去吧。」
嚴特助愕然,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溫紹庭這麼善變糾結,「那沒有其他吩咐的話,溫先生,我先回去工作了。」
說罷連忙轉身離開了——畢竟最近三天他大老闆的心情很不妙啊。
辦公室里,溫紹庭粗暴地扯掉自己領帶,又鬆開了兩顆紐扣,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
但是只要一想到陳眠那一張憋屈冷淡的臉,火苗又在心口燒得噼啪響。
三天了,她依舊是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忙工作,什麼都沒有改變,唯一一點就是不想跟他說話,每次他開口,她就找其他話題給敷衍過去。
對於那天的事情,她真的沒有再問,彷彿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現在她只是發現一份檢查報告就這樣了,若是知道他做了手術,是不是就要翻天了?
溫紹庭手裡的鋼筆幾乎要被他的力道給折彎。
……
秦桑走進火鍋店,裡面人不多,有些冷清,冷氣開得很大,從高溫中忽然轉移到這種冷空氣里,悠點點不適。
陳眠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發獃,連她走到她身側都沒有發現。
秦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麼想的那麼入迷?」
陳眠收回視線,「怎麼那麼久才到?」
「大小姐,」秦桑在她對面坐下,捧著杯子喝了一口大麥茶,「西井別墅離這裡多遠你又不是不知道。」
抬眸瞧見陳眠眉目上濃濃的疲倦,秦桑皺了皺眉,「你怎麼一臉菜色?」
陳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漫不經心地道,「有嗎?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吧。」
秦桑訓話,「沈易航要不要這麼使勁奴隸你?還有,跟你說了幾回了,不要那麼拚命工作,你也不缺錢。」
秦桑叨叨絮絮起來的的功力堪比街邊大媽,陳眠腦仁隱隱發漲,「停,你叫我出來吃飯就是要噴我?」
「我這是關心你。」
陳眠招來服務員,把湯鍋和火鍋料上齊,「你不是去你爸爸的公司上班了?」
秦桑學了工商管理,這個並非她的自願,一半是為了她爸爸,一半是因為陸禹行。
她對公司的事情卻不感興趣,剛畢業的時候,因為陸禹行的原因也去公司上班過一段時間,她堅持從底層做起,還是從陸禹行的秘書做起,每天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監視陸禹行。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陸禹行結婚,她才罷休,之後就直接離開公司,到處出國旅遊,一年到頭不見蹤影。
回來以後她馬上收心重新回到公司上班,然而她學習的時候所有成績都是低空飄過,這還是依賴陳眠給她臨時劃出的重點抱佛腳才能做到,否則定是門門亮紅燈,所以真槍實彈上戰場,她就是一具空殼子,砰一下就被人斃了,要在那麼短時間內管理一家公司,跟陸禹行這個狐狸斗,根本就沒有勝算。
秦有天病倒之後,她又忙著照顧他,經常跑醫院,在公司也就是掛著一個頭銜,沒有實權和地位,後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直接就放棄上班了,不過前段時間她又回去了。
湯鍋咕嚕嚕的煮沸了,紅彤彤的油鍋冒著白煙,一股熱氣蒸騰,秦桑用筷子將一旁的菜夾進去刷著吃,「反正也是掛職,我的目的是心塞別人,愛去不去沒關係。」
「……」
「我心情不好了去給他添個堵,心情好了又去添個堵,」秦桑說得煞有其事,「看見他不爽,我就開心了。」
「你就打算一直這樣?」陳眠知道她不是那一塊料,「真想保住你爸爸的公司,你就應該認真點。」
秦桑臉上又一閃而過的低落,「早就保不住了,你以為陸禹行還會給我機會反擊?」
現在只要她爸爸可以活得久一點,她弟弟也好好的,她就滿足了,人不能太貪心。
秦桑自嘲地笑了笑,細吞慢嚼著,「他還有良心地沒有把我手頭上的股份給摳完,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其實秦桑有很多事情想要跟陳眠說,但見面了以後又發現無從說起。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安靜地刷著火鍋,辛辣的味道刺激得兩人都冒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紅唇深色,陳眠忽然說,「我們喝點啤酒吧。」
她的心情也不好,喝點酒,解悶吧。
「好啊。」
於是,兩個女人,一個美得像妖精,一個精緻優雅,吃著火鍋喝著啤酒,慢慢的都喝醉了。
陳眠以前的酒量不錯,不過後來因為胃的關係減少了碰酒精,漸漸的海量也沒了,而秦桑一向酒量不及陳眠。
店裡的人都時不時往她們的方向投來注視,大抵是很少見到會有那麼養眼的氣質美女,喝起酒來那麼豪飲,滿桌都是啤酒罐,陳眠也數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雖然還清醒,但是有些暈。
秦桑酡紅著一張臉,說話的時候舌頭都在打結,有些語無倫次,「其實……我不怪他……真的……可是我也沒……沒辦法原諒啊……他欺騙了我,利用……我……」
陳眠不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他」,到底指的是誰,陸禹行,或者是周旭堯。
也許是兩個人都有吧。
陳眠腦袋昏沉沉的,把秦桑手裡的那一罐啤酒給搶了過來,「別喝了,你喝醉了。」
火鍋湯發出咕嚕嚕的聲響,香濃的的辣味飄散開來,陳眠把火關了,又把鍋挪到了另一邊,防止秦桑胡來燙到自己。
「眠眠……我好累啊……」秦桑趴在桌上,低聲喃喃著,隱約帶著哭腔,「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