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都顧家和秋闈
顧氏家族,綿延將近千年,時代居江南揚州一代,最出名的人是三國時期吳國宰相名臣顧雍,後來則是西晉時支持司馬睿的江南士族領袖、顧雍之孫顧榮,其後子孫繁衍,人才輩出,各分支開枝散葉,要追溯其老祖宗,顧家莊族人或許和顧博雅家族八百年前也是一家人。
江都顧家世居江都縣邵伯鎮,世代書香門第,最顯耀時期當屬明時顧和臣,為弘治十八年狀元,歷任禮部尚書、禮部侍郎、文淵閣大學士兼太子少傅、少保,其後弟子皆以文出世,家學淵源,清朝時期江南士族因為揚州十日很多避難遠走,不再出仕,歷經順治皇帝、康熙皇帝后,政治日漸清明,百姓生活暫時安定下來,江南文人才逐漸出仕,而顧博雅正是江都顧家這一輩中最出眾的子弟,也是顧家出仕的第一人,深得家族長老倚重。
聽聞姐弟倆廟會驚馬事件,顧家老太太、顧父顧安、顧家二叔顧安臨以及諸位叔公、長老已經火速趕往顧府商議,之所以極為重視這件事,一是兩姐弟是這輩中最出眾的小輩了,損一必會讓顧家大傷元氣;其二則是與江寧曹家有關聯。
話說,顧家老太爺顧恆是極出眾的人物,顧家雖早年不出仕,但為人才華橫溢又克勤克儉為人忠厚,早年修學堂造福鄉里,知交遍天下,可惜天妒英才,使得顧家僅有顧老太太撐起家族重擔,繼承亡夫遺訓,但顧家總歸因為顧恆的去世聲勢漸落,長子顧安和醉心書畫,為人淡泊名利,是江南有名的文人,次子顧安臨則喜好算數,為人嚴謹忠厚,是本地縣學的名師,兩人都無心仕途。
倒是顧安和的嫡長女顧靜然極為出眾,顧靜然幼承庭訓,是顧家小輩唯一一位見過顧家祖父並被其祖教導的女兒,因此雖是男兒卻頗類其祖,為人聰慧、知書達理,后嫁江寧曹家家主曹寅,要說曹家那可是天子近臣,曹寅之母是康熙皇帝的乳娘,曹寅就是康熙爺的奶兄弟,曹家子嗣不豐,顧靜然年近三十方有一子,是曹寅的嫡長子曹顥,自是小心呵護,但是曹家人際複雜,各種權力交織,百密一疏,今日差點讓曹家的嫡長子在江都出事,聽到消息時候,即使是顧家老太太也禁不住念阿彌陀佛了。
顧家的男丁有顧博雅、顧博覽乃顧安和所出,而顧安臨子嗣則有顧博群、顧博遠,另有幼女顧靜雲,年紀都尚小,只有顧博雅即將成年。
兩姐弟被大管家顧福恭恭敬敬的帶到客廳,身後跟著已經酣睡在奶娘懷裡的小曹顥,奶娘戰戰兢兢的抱著自家小主子,顧靜然重視幼子,小曹顥奶娘有四個,其餘小廝丫鬟浩浩蕩蕩共10多人,但是這麼多人居然照顧不了一個小兒,不論是何緣故,這些人是留不得了,已經被主家羈押,管家派人審訊,今日陪同去的兩個奶娘自是不在,現在的奶娘被顧靜然留在家裡了,更兼家世清白,是顧府的家奴,自是信得過,但或許是知道今日出了事,小曹顥身邊的人人人自危,生怕出任何紕漏。
進入客廳,正堂上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太太正焦急的等著,看到幾人進來,慈祥的面容浮現一絲欣慰,示意奶娘近前一些,掀開裹著小身子的披風一角看了一下,伸出手摸摸圓圓嫩嫩的小臉,懸著的心方放下來,點點頭輕輕示意奶娘好好安頓小主子。
待奶娘走遠,眾人方開始說話,顧老太太道:「不論如何,今日真是萬幸,博雅、靜然,救了顥兒的那兩位聽說也是姓顧,是博雅縣學同窗?」
顧博雅恭敬的行禮:「是的,祖母,正是孫兒同窗和他的未婚妻,兩人皆來自顧家莊,人品甚是不錯。」
顧老太太點點頭:「顧家莊里正我倒是見過一次,當年你祖父和顧家莊的顧衡相交甚篤,可惜人世變化,故人已逝,聽說顧修文正是他的孫子對嗎?」
「正是,顧賢弟是個文采極高的人,聽顧里正說有其祖遺風。」顧博雅與縣學各位先生極為熟識,他為人穩重可靠頗受先生們重視,更別提還有一位二叔在縣學教書,對各位同窗的事情了解甚多,顧修文考秀才時候一些文案材料都是他幫忙整理的。
顧老太太自是早就知曉兩人身份,只是打探了一些更深的消息,但是卻不便說,有些東西當不知曉更好,只是囑託兩位孫子孫女說道:「等會備些謝禮送到顧家去,不必是很貴重,要合心意,聽說顧家阿文要參加秋闈,顧福你按照博雅準備的一套原樣備一份送過去,另外送些一些文稿資料,這些興許能有些幫助,另那位顧家的小娘子,靜然你吩咐人備些上好的布料、首飾,聽說她小小年紀長相極為清麗,合該好好打扮才是,既然兩人人品甚佳,你們姐弟可要多多交往,邀家裡做做客。」
兩姐弟開心的答應了,如此先告一段落。
接下來老夫人面色一整,她一生起起落落,大風大浪見識不少,當年亡夫與曹家老太爺關係甚好,後來更是定下兒女親家,曹老太爺為人正直,甚是專情,一生只有一老妻相伴,顧老太爺觀曹家當時人口簡單,家風不錯,方定下兩人婚事,誰知人事變化無常,顧老太爺中年早逝,而曹家當年的媳婦孫氏則進宮做了皇上的奶嬤嬤,曹家從此平步青雲,成為御前紅人,只是當年曹老太爺緊記兩家婚約,待顧靜然及笄后,即可讓孫兒迎娶,即使顧家頗忌諱曹家的如鮮花烹油之勢,也感懷曹老太爺的君子一言,也備了十里紅妝送顧家的長女出閣,倒是一段佳話。
可是正如顧家人擔憂的,顧靜然嫁到曹家,倒是夫妻和睦,顧靜然長相既有江南女子的柔美婉約又帶著一股大氣,曹寅極為敬重滿意,但是隨著其母孫氏的榮養后,顧靜然日子開始艱難起來,孫氏久居深宮學的是人心算計,謀的是利益得失,因此曹老爺不是很喜愛正妻,倒是喜愛妻妾柳氏和其所出的之子曹軒,柳氏是良家女,本是孫氏進宮後為了照顧曹老爺的起居特地選的,為人也是忠厚,不爭不搶,只是自己的丈夫被別的女人搶了,雖是自己挑的,但也是很礙眼的。
待曹老爺子去世后,柳氏也從此青燈古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幸曹寅自幼被曹老太爺教導,為人還是正直,也知道照顧幼弟,等婚後夫妻二人將小家經營的很是不錯,但隨著康熙爺大權在握,其母孫夫人作為二品夫人榮養家中,曹寅官至通政使司通政使、管理江寧織造、巡視兩淮鹽漕監察御史,江寧曹家成為權利的中心,皇帝在江南的眼睛,顧靜然發現枕邊人愈發深不可測,兩人更是交不了心,曾經親密的人愈行愈遠,直到小曹顥的出生緩和一些,但是近兩年又是風波漸起,有人看她的位置愈發不順眼,想取而代之。
顧家二老爺為人正直的很,氣道:「李家愈發欺人太甚了,盯著別人的相公不放?顥兒這起子事,顧福已經打探好,裡面正是李家的手筆,目的可想而知,真當我顧家是好欺負的是不?」
顧家的二叔公顧淵道:「李煦已為蘇州製造,為了與曹家建好姻親關係,她的堂妹心比天高,江南一帶聖上的近臣就是曹家,曹寅之弟曹軒是庶出,曹家男丁稀少,只有顥兒尚小,自是打起曹寅的打算,就是不知道曹家知曉會如何想?」
三叔公顧槐接道:「當年大哥選的這個姻親真是有些為難孫侄女了,我顧家本是家風清白,現在要接手曹家這堆事情,讓人甚是擔憂啊。」當年顧靜然出生,顧恆甚是疼愛,幾個弟弟也極寵她,自是不希望她如此勞心。
幾人嘆口氣,如今已是上坡難下了,唯有向前走了,顧家幾個小輩讀書很是不錯,尤其是顧博雅,為人極是可靠,是他們的希望,顧家大老爺顧安和道:「勞煩眾位叔公操心了,此事我已寫好書信,一干人證物證都送到曹家,看我那好女婿如何處理,不給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靜然和顥兒還是留在顧家好了。」
顧安和疼愛女兒是出了名的,他父親結交的不只是文人還有朝廷的人,那些不只是泛泛之交,而是真正的世交,比如說那位張大人,江南的水不是李煦小兒能攪動的,至少不是現在。
顧老太太點點頭:「我顧家雖不惹事,也不會怕事,此事曹家必要給個交代,不過靜然是在江都出的事,也是我們大意了,安和、安臨,加調人手多多保護顥兒,我不希望再出事了。」
她看著顧博雅,眼中泛著某種期待:「博雅,秋闈即將開始,你要專心準備,你二叔會指導你的,我們顧家以後靠你了。」你的姐妹、你的兄弟以及顧家的將來都要考這個孫兒了。
顧博雅起身恭敬的對著祖母、幾位叔公、父親、叔父行了一個大禮,幾位長輩欣慰的看著他,有些時候不爭就是後退啊。
三天後,江寧曹家書房,一位身材修長,面目端正的男子正在看一封信,這封信比旁邊放著顧安和寄來的信更為詳細,還多了一些顧家沒有打探出來的消息,越看眉頭越是緊鎖,李家真是越來越過分了,竟將主意打到自己的妻兒身上,萬幸靜然和顥兒無事,只是裡面似乎不只是李家的手筆,京城那邊有幾位爺居然也插了一手,看來江南的錢袋子被很多人盯著,只是萬不該將主意放到自己的家室里,會咬人的狗通常不叫,曹寅作為康熙爺放在江南的釘子,可不僅是忠心,更重要的是他足夠靈活,曹家家主書房的燈亮了一夜。
三天後,李家家主的嫡親弟弟被逐出家門,其女正當芳齡被許配給一小鄉紳為妻,如此低嫁卻無人反對,彷彿這家人不是李家而已,而李煦更是暴跳如雷:「那房蠢貨,曹寅能在御前行走,什麼風浪沒見識過,即使僥倖成功,李雲芝也不可能嫁過去,要知道我李家旁支不知她一個姑娘,到時候她人都不知曉去哪裡了。」更別提曹寅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李家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事實上李煦猜對了,當年要不是皇上指婚,曹寅是不會娶李家任何人的,而李雲芝更是被挫骨揚灰,另一個嫁給曹寅的李家姑娘更是鬱鬱寡歡,雖僥倖得一子,卻體弱多病,最終只能過繼曹軒的兒子為繼子,此時結局對幾人來說已是最好的。
顧家、曹家、李家幾家的風風雨雨與顧修文和沈浣來說是另一個世間的事情,與兩人的日子無關,兩人在忙碌著顧修文秋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