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二狗和小曹顥
清晨,淅淅瀝瀝的雨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濺起了一層黃泥,雨絲如霧落在廟宇頂上的瓦礫堆里,接著從屋檐滑下落到枯草堆,帶來一層涼意,李二狗揉揉眼睛,覺得今夜睡得格外的溫暖、安穩,自從被迫流浪他鄉之後,很久沒有如此的放鬆了。
伸伸懶腰,突然覺得懷裡少了什麼似的猛然坐起,顥兒,顥兒呢?去哪裡了?爬起來突然看到對面角落裡坐的一人,是他,是昨晚救了他們的人,對方縮成小小的一團,坐在那裡抬頭看著窗外的雨絲,一動不動的彷彿要坐到天荒地老,看上去有些孤寂,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小少年昨日狠狠的廢了那些人販子,救了廟裡的人,也救了自己和顥兒,而現在顥兒也乖乖的睡在對方的懷裡,小臉蛋紅撲撲的,微微嘟起的小嘴巴甚至吐出了小泡泡,與前幾天病怏怏的姿態完全不一樣,多了一些生機。
李二狗正思量間,打量周圍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他記得之前大家的睡眠都很淺,逃災路上,沒有人能睡安穩的,多是實在熬不了了再微眯了一會,睜開眼睛就想著活命,哪能有呼嚕聲出現,他甚至看到昨日的被偷走的孩子正悄悄的依偎在爹娘的懷裡,絲毫沒有發現自己昨日差點和家人生離死別。
慢慢的周圍的人都醒了,伸懶腰的、打哈欠的,昨日身邊的大爺困惑的撓撓頭說道:「昨日睡得竟是如此的沉,今日感覺精神很多了,果然年紀大了,睡上一睡還是好的。」且他發現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彷彿輕鬆了很多,即使現如今正在逃亡的路上。
隔壁發生的事情更是讓李二狗驚訝極了,因為昨日傷勢惡化,危在旦夕的男人今日竟好了許多,他的娘子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當家的身體,發現正在好轉,不再有壞死的黑血流出,驚喜的叫道:「老天保佑啊,當家的你的傷口正在好轉呢。」爹娘的喜悅更是感染了身邊的幼子,一家人抱頭痛哭。
一夜之間,彷彿一股生機出現在廟裡,威嚴莊重的城隍爺俯視著眾生,不知誰提及到;「莫不是城隍爺顯靈,保大家平安。」說完跪伏在地,說道:「多謝城隍爺,求城隍爺保佑我們這些窮苦人早日度過這些劫難。」這一舉動一出,果然很多人都跪倒在地,虔誠的跪求城隍爺保大家平安。
李二狗驚詫了,難道真是財神爺顯靈,否則為何顥兒也好轉了,自己也是精氣神很好,可是他轉頭看著角落的小少年,依舊不悲不喜,彷彿這一幕與他無關,真的如此嗎?他想起昨夜的場景,心中不寒而慄,那個少年絕不簡單。
卻說昨夜,篝火的映襯下,少年冷冽的目光如刀,冷冷的道:「哼,為了活命,我看你們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人販子,你們的惡行造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我此生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欺凌弱小之人,可巧,今日你們偏偏撞到槍口上。」說完,揮袖,幾人感覺一陣如刀割班的疼痛從臉上傳來,一口血水噴出,血里迸出幾顆牙齒,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中帶著一絲殘忍:「看你們這些人的言行,肯定不止干過一次這樣的勾當,說,你們偷走的孩子都藏到哪裡了,說了或許還有命,要是不說,那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幾人驚慌的回頭,他們的老大似乎還沒有死,只是喉嚨的傷口一直噴血,他每發出一個聲音都格外艱難,來人肯定會不想讓她這樣輕易的死掉,只是這樣倒不如一刀斃命來的痛快,如今喉嚨半割,彷彿要將血流盡才罷休。
幾人本是貪生怕死之輩,只得竹筒倒豆子般將事情說的一清二楚,原來他們本是常州府一家青樓的爪牙,經常做些拐賣孩子的勾當,趁著這次洪災已經抓了二批孩子回去,這是第三批,沒想到碰到硬茬了,之前的孩子已經運回常州府,如今想是不在了,又交代了經常看到的一個女人叫艷娘,大哥說是青樓的老闆娘,隱約是幫別人辦事的,只是再隱秘的事情到時不清楚了,畢竟這群人只是小嘍啰。
黑衣少年不用想就是偽裝后的沈浣,鎖眉沉思下一步的舉措,這些人是殺還是不殺,想到還要靠這些人找到被拐賣的孩童,她彈指到每個人嘴巴里一個黑色的藥丸,入口即化,幾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已經將藥丸吞入肚裡,想也知曉這定非好東西,幾人跪爬在地上拚命口嗓子,沈浣無視他們的舉動說道:「不用白費力氣了,這是我自製的毒藥,除了我無人可解,你們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做事,事成之後我自會給你們解藥,不要想著逃走,我既然現在不取爾等性命,那麼你們將功贖罪之後或許會留住一命,否則你們即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將你們追回。」一番話說的眾人垂頭喪氣,只得近前接受沈浣的提議。
如此這番,沈浣將這群人安排好后說道:「爾等即可出發前往高家堰河道總督張鵬翮大人處,將常州府的情況告知他,他自會派人去救那些孩童,消息傳出后,我自會將解藥奉還。」
其實沈浣也沒有辦法,如今正逢亂世,她即使將孩子救出也很難助其找到家人,倒不如冒險去尋求官府幫忙,以她的觀察,那位張大人倒是位還算清明的官,更何況他的身邊似乎有些地位不同尋常的人,上次交手的那人身手不凡,露出來的衣衫一角是馬蹄袖、薑黃色的剪邊、隱約可見的紫檀木腰牌,自己曾經和阿文閑聊聽他提及大內侍衛的選拔制度,可以說是天子自將,莫非這些人是皇帝的人,那麼那位張大人應不會太過徇私吧,否則那位皇帝老兒要不高興了。
交代一番后,幾人將痛苦掙扎到現在死去的老大抬走,那種慘狀讓人不敢再想,再也不敢小看這個瘦小的少年。
李二狗緊閉雙眼,唯恐對方看到自己,只是天不遂人願,他覺得身前彷彿站立一人,正尋思是否是少年發現自己時候,果然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別裝了,我知曉你醒著,起來。」
李二狗睜開眼睛對她討好的笑道:「謝謝大俠相救,否則今日小的也將性命不保,下輩子小的做牛做馬報答您。」
半晌沒有得到對方回應,李二狗顫抖著將懷裡的曹顥摟緊,生恐對方對他們不利,他過去做小乞丐也曾聽過老先生說書,經常會提到有些人不想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故而,殺人滅口什麼的,越思量越擔心,腦中已經浮現各種慘狀,抬頭鼓起勇氣看著對方說道:「恩公,那群人都是壞人,我知曉恩公為了救人方殺了他,他也是罪有應得,我必不會恩將仇報壞了恩公的事。若是不相信,您大可給我一個毒藥,我李二狗不怕的。」
沈浣倒是看的好笑,這小子表面上膽小如鼠,倒是個硬骨頭,她在破廟看的清楚,對方即使在性命攸關的時候也捨不得放掉手裡的孩子,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面不改色道:「哦,你倒是有擔當的,只是若是用你手裡的孩子做人質呢?」
李二狗猛然摟緊曹顥說道:「不,恩公,這孩子可憐的很,小小年紀被人拐賣,如今還生者病,他什麼時候都不知道,恩公,我願意自己承擔。」
沈浣心裡點點頭,正待要說什麼話,突然看到被李二狗不小心露出來的那張笑臉,衝口而出:「顥兒。」迅速的將孩子奪過來,發現果然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孩子,小臉蠟黃,沒有一絲血色,若不是微微起伏的小胸膛,她以為對方可能已經去了,神色微整,沈浣身手探脈,發現若隱若現,不動聲色的將氣輸入進去,不一會曹顥的臉色轉好了。
李二狗只感覺到一陣風閃過,懷裡的孩子到了對方手裡,正待撲上去奪回的時候,忽然聽到對方喊出顥兒的名字,他止住腳步,尋思:「莫非是熟人?」看到對方接下來的舉止,他不敢打攪,對方彷彿在為顥兒看病,只得焦急等待,果然一會曹顥的小臉好轉了,氣色漸好,李二狗也呼出一口氣。
沈浣將孩子摟在懷裡,她回憶起上次去見顧家時候,顧家家主的焦慮,江寧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小小的孩童流落在外,那麼阿文又如何了,她看著李二狗問道:「你是如何碰到這孩子的,他身邊還有沒有別人?」
李二狗遂將自己遇到曹顥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待說道曹顥差點被人砍斷四肢、灌了啞葯時候,李二狗明顯發現對面的少年氣息更加冷冽,彷彿前面若是站著那些乞丐,都將被毫不留情的殺光,沈浣當然生氣,她最是討厭這些人,無論是末世還是如今,他們害了多少人家,欺負弱小的人永遠被人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