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一心二用
梵籬回頭看了莫燃一眼，竟是若有所思道：「這裡就不錯。」
莫燃詫異道：「難道要住在山裡？」
梵籬卻道：「既然是要修鍊，便要清凈為好，你還打算去往何處？」
莫燃立刻搖頭，「不，我就是那麼一問，其實我也覺得這裡挺好，守著這座星石脈，再好不過了！」
梵籬的臉色又變成了一絲不苟的模樣，而且在決定好行程之後便不再開口說話了，那樣子，倒像是不想理人了，他往那一坐，老僧入定一般，莫燃倒是想找話題，但看梵籬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也就作罷了。
她自己把周圍的星石脈查看了一圈，司徒允瀟倒是閑的很，影子一樣跟在她後頭，莫燃不說話的時候他也靜悄悄的，像是怕說錯話一樣。
「這星石脈長的真奇怪，看來這裡只是一小片……」莫燃忽然道。
「蜈蚣山地形奇特，山勢被不斷分割，星石脈的長勢大多與此有關。」司徒允瀟說道。
莫燃本來是自言自語的，卻聽到了司徒允瀟的回應，這才回頭看了看他，對上那雙溫柔的眸子，心中頓時靜了許多。
莫燃愣了一下，這山中山道狹窄，僅有的空間也低矮狹小，在這裡挖了許久的星石脈，她已經有些煩悶了，可撞見那雙星眸，不知怎麼就清涼許多了，她究竟要修行多久，才能到了如此境界？不論環境如何，心境都巋然不動……
「也罷，不必再看了，我先挖一些材料回去，反正暫時也不會離開了，慢慢再找吧。」莫燃忽然道。
「我幫你。」司徒允瀟說。
莫燃見他空手一指便鑿開一個整齊的豁口，不費吹灰之力，不由的有些無奈，在司徒允瀟還要繼續的時候按住了他的手，「你別幫我了，沒看到我師父都沒說話嗎？煉器的材料還需我自己選，自己挖，你這麼幫我，我還修鍊什麼？」
司徒允瀟頓時停下，視線在兩人交錯的手上停留片刻，「那我等你。」
莫燃取了匕首埋頭幹活，根本沒看到司徒允瀟的表情，也不知道有什麼好開心的。
等到離開山洞時，已經是下午，原本消失許久的梵籬此時凌空而來，停下便直接道：「前面山頂有座葯廬，去那。」
原來梵籬是去找落腳的地方了，莫燃跟著梵籬去了他說的地方，親眼見到，忍不住眼前一亮！
此時晚霞正紅，鋪在山間，將蜈蚣山的染成了絢麗的火焰色，蜈蚣山的整體山勢宛如一條騰起前身的蜈蚣，綿延寬厚，又暗藏毒性，而這個地方顯然是那『蜈蚣頭』，竟然將周圍的山色都一覽眼底，站在此處便讓人不由的心中舒暢，還真是修鍊的寶地！
而她所在的這座如刀削成，險峻陡峭，根本沒有上山來的路，若非梵籬帶她來這，莫燃也找不到此處。
而在這小小的山頂竟然建了一處葯爐，亦是格外罕見了，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曾在此處修行過。那葯爐依山而建，樸素卻牢固，看來他們可以省一番功夫了，撿個現成了。
梵籬似乎對這個地方也挺滿意的，執手立在山前，似乎很放鬆的樣子。
莫燃朝梵籬走過去，剛要開口，卻聽梵籬先一步說道：「去把山上打掃乾淨，葯爐也收拾好。」
莫燃不由的停下腳步，聽梵籬一板一眼的聲音，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莫燃抽了抽嘴角，她就不該對梵籬抱有什麼希望的，這條黑龍脾氣怪的很，她忽然覺得自己前途一片黯淡了……
「……好。」最終莫燃也只有點頭。
只是往回走的時候卻忍不住有些憋屈，或許是自由自在慣了，被人這麼不留情面的使喚，還真有些不習慣。
「這個我可以幫你吧？」司徒允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據他說是帶梵籬來找她，不過他和梵籬好像一點都不熟的樣子。
莫燃看著司徒允瀟，不由的問：「你也打算住在山上？」
司徒允瀟道：「我無處可去，你若不介意，我便住在山上，你若介意，我便另尋別處。」
這廝……何時變的如此謹慎了？莫燃無語道：「只要你不妨礙我，你住在哪裡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介意？」
司徒允瀟頓時一笑，「那我便住在山上。」
莫燃忽然也是一笑：「既然如此，那打掃這裡也是你的義務，交給你吧。」
司徒允瀟看著莫燃盛放的笑，眸中的波光深了幾許，就是這樣的笑，沒有防備的，帶著些小聰明的，只要能看到，等多久都值得……
打掃山上對於司徒允瀟來說只是略施法術便能做到，反正莫燃交給他了，她自己則去葯廬裡面收拾了，對於她自己要用的地方，莫燃收拾的倒是格外仔細，葯廬里竟然還留下一些前人手寫的書簡，她一邊看一邊收拾，不知不覺就已經天黑了。
索性她也早就把住的地方先收拾好了，梵籬挑了最舒適的房間，進門時告訴莫燃：「明日煉器，早些休息。」
莫燃看著梵籬的後腦勺答應了一聲。
司徒雲霞也對莫燃道：「梵籬煉器必定要求極高，你一定要做好準備，去休息吧，剩下的都交給我。」
莫燃看了看司徒允瀟，覺得他有些太誇張了，不過有人幫她幹活，倒也不算壞事，「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
莫燃打坐了一晚上，天剛剛亮便推門出去，不料還是晚了一些，梵籬長身站在山頂，正望著天邊的雲海。
「煉器從選材料到煉器，每一個步驟都至關重要，尤其是冷火煉器，七分的功夫在鍛造材料上面，三分的功夫才是煅燒，昨日你挑揀回來的材料，我已經幫你選好，你現在要做的是把星石礦中的雜質去除。」
梵籬似是知道莫燃來了，被對莫燃便道。
莫燃轉身便想去，可一想又不對，她還沒有器爐，也沒有正兒八經學過萃取材料的方法，如何去做？莫燃不由的說道：「妖王，難道我要自己開爐萃取星石礦？」
莫燃還想著，如果那樣的話也不是不行，只是她還是個半吊子，估計會浪費不少材料。
梵籬卻道：「誰讓你開爐了？爐內的溫度不宜萃取，而且萃取過程中會破壞許多成分，以你的水平，想要開爐煉器，還遠的很。」
莫燃頓時驚訝，她稍微消化了一下梵籬的話，這傢伙現在可不是在毒蛇她，而是一百個認真的，莫燃不由的說：「不能開爐，難道我要打制？」
莫燃只是試探的那麼一說，梵籬卻點了點頭。
莫燃心裡還有點疑惑，但看在梵籬是師父的份上，她暫時壓在心底了。
走到存放星石礦的小屋，眼前的星石礦存放的很整齊，按照次好程度碼放的很好，器具也已經俱全，果然，梵籬整理過了，看到這些的時候，莫燃才覺得安慰了些。
她拿起那把鎚子顛了顛，小聲道：「不就是打鐵嗎？又不是沒打過……」
話雖如此，可當她拿起那一大塊鐵疙瘩的時候，又不知道從哪裡著手了，這麼大一塊材料，總不能讓她敲打成泥吧？
翻來覆去看了許久，竟真的難到莫燃了。
眼前忽然投下一個細長的影子，莫燃抬頭一看，卻見梵籬站在了不遠處，她頓時舉了舉手裡的材料，道：「不是我愚笨，是妖王說的太簡略了吧？」
梵籬卻微微扯起一邊的唇角，「還說你不愚笨？我只是不讓你開爐，又沒說不讓你用火，我教你一套口訣，你在打制之時細細領會。」
那口訣梵籬也只說了一次，幸虧莫燃記得快，否則若是再問一次，估計梵籬又要說她愚笨。
「多說幾個字能怎麼樣？」等梵籬走開了，莫燃才忍不住吐槽。
原來只是不能開爐，可若是直接用冷火煅燒，熱度不均勻，而且一邊煅燒一邊打制這種左右開弓的煉器，她沒見過更沒做過啊。
「管它呢，一試便知……」
說著，莫燃祭出了地獄神焱，看著那白霧一般的火焰，莫燃小心的將它靠近星石，就在相觸的那一瞬間，那塊星石直接化成水了！還好她躲的快，否則那星石所化的水非得把她的手也澆穿了不成！
「竟然熔了！」莫燃無語道，她已經極力控制了，可地獄神焱的溫度就擺在那裡，沒有器爐，天下有多少星石是能讓地獄神焱直接碰的？
失敗了一次，莫燃又拿起一塊星石，屏息凝神，將地獄神焱的火苗控制到最小，可這一次，火是夠小了，但是燒在星石上還是直接燒出一個洞！仍然是失敗的！
莫燃緊接著又拿起一塊星石，不信邪的反覆嘗試，可仍然是失敗，沒有一次成功的！
身邊堆積了各種各樣被燒壞的星石，從日頭剛起到艷陽高照，莫燃都在跟那些星石較勁，直到她摸到架子上星石已經空空如也，才驚覺她把昨天帶回來的材料都燒光了！
莫燃這才停手，皺眉愣在一片廢石當中，她以為多簡單的事情，竟然到現在都還在入門處打轉，地獄神焱是世間無二的後天異火，這到底是她的優勢還是劣勢？
轉身坐在石台上，抬頭之際，忽然發現司徒允瀟一襲水色長衫立於門后，沒有披著他的星袍，也沒有提著他的靈柩燈，這樣看上去更像個清爽的貴公子，似乎也不似那般神秘和不可親近了。
莫燃盯著他出神了一會，徑自想煉器的事情，倒是完全沒在意司徒允瀟到底在那站了多久了，過了半晌，她才道：「地獄神焱真的能煅燒星石嗎？這樣下去，就算整個礦脈都是我的，那也不夠我燒啊。」
司徒允瀟柔聲道：「我想是可以的，黑龍的妖火亦是罕見的冷火，雖然與地獄神焱性質有些不同，但在煅燒之時是一樣的吧，梵籬如此煉器，說明你也可以。」
「是阿……他也是這麼煉器的，可我為什麼就不行？難道是口訣不對？『火以鑄形』是什麼意思？『靈以容物』又是何意？到底哪裡錯了……」莫燃呢喃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你再試試。」忽然，莫燃聽到司徒允瀟的聲音，她反應慢了半拍去看他，卻見司徒允瀟就站在她旁邊，他手裡拿著一塊星石，算是慘遭莫燃殘害之後罕見的『倖存者』了。
莫燃去接，嘆氣道：「再試一遍也是一樣。」
「就在我手裡試。」司徒允瀟說道，竟然不是遞給莫燃。
莫燃提醒他道：「那我可不能保證不傷到你。」
那麼漂亮的手，要是穿個窟窿，那多可惜。
司徒允瀟不由的笑了，「我有準備，不會有事的。」
莫燃跳下來，打起精神又來一次，她是抱著不過是再失敗一次的想法去試的，可沒想到她的火碰到那星石時，竟然沒有直接熔掉它！只有星石邊上慢慢熔掉了稜角，變成了石水，但即便如此，也依然保持著與原先差不多的形狀！
莫燃眼睛頓時直了！她再三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猛的收回手，抓著司徒允瀟便問：「你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它沒有熔化？」
她非常確定這不是她控火的功勞，因為這一次的感覺跟之前無數次的重複沒有任何差別！
離開了異火之後，那剛剛熔化了一點的星石很快又凝固了。
司徒允瀟反握住莫燃的手，道：「若用靈力包裹星石，一邊用異火煅燒，一邊用靈力削減異火的溫度，兩相配合，大概可以使星石不化而成形。」
聞言，莫燃愣了一下，忍不住呢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怎麼沒想到！師父都告訴我了，火以鑄形，靈以容物，原來就是這個意思！是我沒參透口訣！」
說著，莫燃有點興奮，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可以開始打制了！看一眼狼藉的屋子，莫燃抓著司徒允瀟就往出走，「快跟我走。」
司徒允瀟低頭看著莫燃毫無芥蒂的握著他的手，唇角不自覺的揚起，他問了一聲，「去哪？」
莫燃道：「帶我去昨天的山裡，再弄些星石礦回來。」
從這裡到昨天的地方還是很曲折的，莫燃若是自己去，都不知道耽擱到什麼時候了，她現在著急煉器，自然是分秒必爭，這是拉著司徒允瀟當跑腿的了。
司徒允瀟知道莫燃怎麼想的，但他仍然樂不可支，對他來說，也許莫燃隨便做什麼都是有趣的吧，重點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莫燃重新挖了一大堆星石礦回去，按照不久前的思路重新煅燒，卻仍然失敗了！不過這幾次的失敗跟上午的不一樣，她已經摸到了頭緒，的確是一邊煅燒，一邊以靈力保護星石。
在司徒允瀟手上的時候也不是他掌控的多好，而是因為那是他們兩人分開配合的，可若是放在一個人身上，那便是一心二用，左右開弓！更何況，自從她以身育火之後，異火與靈力互相依存，生生不息，這忽然讓她分開，更是難上加難！
莫燃怎麼試都彆扭，不由的有些暴躁，把屋子裡的材料摔打了半晌，弄的這裡像個戰場一樣，結果她自己站在中間長吁了一口氣，「別著急，別著急……著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冷靜，不就是分開用嗎？當初能把你們合一塊，現在就能把你們分開……
不就是一心二用嗎？我心裡裝著十幾個妖孽，豈止一心二用？我就不信了……」
莫燃嘀咕了一會，終於平靜下來了，她把一塊星石握在手中，再一次用地獄神焱靠近它，凝神聚氣，眼看和異火纏繞在了星石之上，沒有熔化！
莫燃血液都沸騰了一下，卻憑藉著強大的毅力穩住心神，努力將整塊星石都均勻的煅燒成形，眼看著它漸漸變薄變長，莫燃大氣不敢喘一口。
有黑色的物質從星石表面掉了下去，那是初次煅燒的雜質！莫燃愈發欣喜，等到星石成形之後，莫燃收回異火，飛快將星石置於石台之上，剛剛舉起鎚子，還沒鑿一下，雙腿一軟，竟然癱坐在地上了！
莫燃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已經渾身無力，靈力耗用一空，神識都疲憊之極，渾身酸痛，這個時候連動一動手指都難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成了，這第一關我過了！師父！你要不要來看看我的成果！司徒允瀟，我一個人也可以了！」莫燃忍不住大笑，一看外面，原來天都要黑了，她一整天都在瘋狂的提取靈力和神識，之前一直在跟星石較著勁，現在總算能『一心二用』，才是鬆了那口氣，也才發現自己早已筋疲力盡。
不過這也無法阻止她的興奮，經歷了一整天不停重複的挫敗，這一刻的收穫來的格外珍貴啊！
屋外，司徒允瀟原本跟梵籬說話，在聽到莫燃叫他的時候便邁開步子了，梵籬卻是說道：「『一心二用』原是這樣理解才能融會貫通……你想討她歡心我管不著，但你不能妨礙她修行。」
司徒允瀟道：「怎會？」他還急著去見莫燃，說話都倉促了些。
梵籬見他眨眼就沒影了，微微皺了皺眉，他慢慢踱步至門口，看到的是司徒允瀟把莫燃橫抱了起來，而莫燃還圈著他的脖子興緻勃勃的說話：「我想繼續，可我沒力氣了，等我休息好了，是不是可以打制器形了？
說起來梵籬師父煉器，無涯煉丹，雖然完全不同，但是兩人都用冷火，煉製的方法也都別開生面，看來但凡大道，也都不是固定不變的，如他們這般大智慧的，上天定是嫉妒，才會降下不公。
我沒有他們那麼厲害，不能開山立派，但我有幸習得二人的不傳之絕學啊！這樣想，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啊，哈哈哈，對，三生，可不就是三生嗎？」
司徒允瀟仔細聽著莫燃的話，參與到莫燃的情緒中去，他低聲說了一句，「是，我亦有幸……」
「咦？師……妖王，你快看看我今天的成果。」莫燃終於看到了門口的梵籬，興奮之餘，差點忘了梵籬是不讓她叫師父的。
梵籬本是板著臉的，但此刻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緩和許多，他的眼神在莫燃最後那件尚且算是『成功』了的星石上掠過，卻是說道：「一整天就只化了一塊星石，還浪費了如此多的材料，成果真是豐盛。」
莫燃知道梵籬毒舌，要求又嚴格，這話聽起來像是損她的，若是平時她可能也就忍了，可現在她心情好，竟然費力的去拍了拍梵籬的肩膀，道：「妖王你這樣的神鬼莫測的煉器天才，三界十幾萬年也就出一個，我怎麼能跟你比是吧？你對我要求不要那麼高嘛，你快誇誇我，沒準我會表現的更好的。」
梵籬看著自己的肩膀，總感覺莫燃拍過的地方有東西沾上了一樣，隱隱又皺起了眉，他最不喜歡別人碰他，若是換個人做莫燃剛剛的動作，胳膊早就不在她身上了。
壓下心中的異樣，梵籬轉身就走了，當然也沒如莫燃所願去誇她，只是道：「明日繼續，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