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 117 章

  造化宗跟劍宗之間的距離隔得太遠, 當裴鈺駕著雲舟從造化宗請來董敬之時, 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


  隔了半個月再回來,卻見風且吟的臉色不但沒有好上半分, 反而愈發蒼白憔悴,眼下還泛著一層青灰,一眼望過去觸目驚心。


  董敬之一見之下也嚇了一跳,無論如何都沒法將眼前這個病鬼一樣的人和當日戰場上勢如破竹、俊美奪目的青年聯繫在一起。


  風且吟這些時日過得渾渾噩噩,連療傷都提不起興緻, 只每日吃了半月前裴鈺給他帶的葯將養著身子。。


  見到董敬之和裴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他想起自己現在的形容,也頗不好意思, 更多的卻是昏沉茫然。


  董敬之眉頭一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鬼樣子?哪個金丹期的修士是你這副樣子?就沒人數落你一句?」


  長醉峰上原先還有紀珩和阿寶在,現在就只剩下風且吟一個人了,他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峰上養傷, 便沒遇見過其他同門。


  風且吟笑道:「不過是臉色差些, 也不甚緊要的,修養個一兩年也就痊癒了。」


  董敬之卻不聽他的, 自己捉了他的手腕把脈。越探眉頭皺得越緊。


  裴鈺見狀不由開始越來越忐忑。


  董敬之道:「身體可有感覺到哪裡不適?」


  風且吟搖頭。


  董敬之沉吟道:「這就奇怪了, 我這裡有幾枚養元丹, 你先吃幾天, 我再去查查典籍。」


  「董先生, 能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嗎?」見董敬之還要去查典籍, 裴鈺頓時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董敬之搖頭, 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他道:「沒什麼大礙,就是太虛了,一個金丹修士身體虛成這樣也太古怪了。」頓了頓,他又問風且吟,「真沒察覺到哪裡不適?」


  風且吟搖頭,膚色蒼白如紙,看著似乎下一刻就會虛弱倒地。


  裴鈺看著實在擔憂,可風且吟又一直說他沒有任何不適,也是叫他糾結。他看了風且吟一眼,忽的想起紀珩,便問道:「對了,這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紀珩什麼時候回來?」


  哪料聽了這句話,剛剛精神尚可的風且吟面色一變,捂著心口痛苦地皺緊了眉。


  裴鈺和董敬之都是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這是怎麼了?」


  風且吟痛苦地喘了口氣,一隻手仍然按在陣陣緊縮的心口,「不知道,一提起紀珩,心臟就疼得不行。」


  董敬之眉頭一跳,「多久了?」


  風且吟看上去倒不是很在意,道:「一直都有,不過從半個多月前起就特別厲害。」


  董敬之皺眉道:「怎麼不早說?」


  風且吟此時已經慢慢緩了過來,見董敬之滿臉厲色,還有點懵,他腦子有點混沌,聞言有些難為情道:「也不是多嚴重,就是在想到紀珩時才會犯,約莫是得了傳說中的相思病吧?」


  一個大男人,倒跟個小姑娘似的會想另一個人想到犯心疾,也真是夠難為情的,饒是裴鈺和董先生都不算外人,風且吟說出來時也怪害臊的。


  「相思個屁!」聽了這話,素來文雅的董敬之大聲罵了一句,「你這是叫人下了毒,怎麼這麼糊塗!」


  「下毒?」風且吟的反應比以往慢了許多,聞言愣了片刻,好半晌才明白過來。「可我早已辟穀,這些時日根本沒有吃任何東西,又一直待在長醉峰上,誰能給我下毒?」


  董敬之追問:「你好好想想,真的沒有吃過什麼東西?」


  風且吟搖頭,越想腦子越混沌。


  裴鈺擰著眉,憂心忡忡道:「有的。阿吟這些日子一直有吃我給他帶的丹藥。」


  「不可能。」風且吟搖頭道:「那丹藥我一直在吃,是上好的療傷葯,怎會有毒?」


  董敬之道:「有些毒甚是古怪,就連元嬰修士也未必瞧得出來。你把那丹藥拿出來給我看看。」


  風且吟:「吃完了。」


  董敬之看一眼他蒼白憔悴,渾渾噩噩的模樣,氣得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將他打醒過來,卻也知道現在他的神智被毒素侵蝕,自己根本瞧不出有什麼問題。


  只得餵了他幾顆丹藥,讓他先去休息,自己則和裴鈺走到了外頭商量。


  看了一眼神色有些不對勁的裴鈺,他疑惑道:「給風且吟的丹藥你是從何處拿來的?」


  裴鈺如實答道:「從宗門內的葯堂拿的,那一批葯都是去年從造化宗購來的。其他同門也拿了,並無問題。」


  董敬之目光銳利地望著他,「你拿了丹藥后,都經了誰的手?」


  裴鈺毫不猶豫道:「只有連心拿過去看了一眼。不過她家世清白,和阿吟又無冤無仇,有什麼動機加害他?」


  董敬之道:「有沒有動機你說了不算。我去找一趟你們掌門,此事需嚴加核查,以免其他弟子受害。另,趁著此事還未傳揚開,你找機會試探一下你那位未婚妻吧!」


  裴鈺眉間聚滿憂色,聽了這話卻沒半點猶豫,直接點頭道:「好,我這就去找連心。」


  他心裡根本不相信連心會暗害風且吟,因而答應起來十分痛快。


  董敬之冷眼看著,心中卻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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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鈺離開長醉峰時,裴羽衣閉關半個月終於突破築基中期破關而出,她本來想找風師兄報喜的,但在前來長醉峰的路上見清妙峰上方雲霧蒸騰,便想起半個月前見到的那個清麗如天上閑雲的女子,又想到她快要和大師兄成婚了,往後都是一家人了,於是順路來清妙峰看她。


  劍宗女修本來就少,尤其是像連心這樣貌美的。她剛剛進劍宗的那幾天甚至引起了一番轟動,若不是早就被大師兄定下了,只怕追求她的人都要從絕塵峰排到劍宗大門口了。


  裴羽衣上了清妙峰,悄悄進了連心的居所,本想看看這位大美人獨自一人時會做些什麼,卻見她獨自坐在涼亭里,手裡攥著一件正紅色的喜服,眼中卻沒有半分喜色,反而泛著無盡凄楚。


  滾圓的淚珠從她那雙欲語還休的美眸中垂落,寂靜無聲地順著凝脂般光潔的臉蛋滑下,像是一朵在晨霧中凝著清露的潔凈白花……那模樣美到讓人心碎。


  裴羽衣一下子臉紅了。紅著臉,她不由想到自己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還往師兄身上抹的樣子,剎那間又羞又窘。


  真美啊!她心中想,難怪大師兄誰都不要就帶了她回來,要是自己也是個男的就好了。


  呸呸呸!裴羽衣唾棄了自己一把。再抬起頭時,卻見連心收了淚,笑意盈盈地站起身來,原來是大師兄回來了!

  裴鈺見到連心,眉頭立時舒展開,他低頭笑道:「還在綉嫁衣?離婚期還有好幾個月呢,不要太辛苦了。」


  連心抿嘴一笑,搖頭柔聲道:「不辛苦。」


  裴鈺道:「對了,我上次從葯堂那裡拿了一批療傷丹藥,現在還有嗎?你去拿兩盒過來,我帶去給風師弟用。」


  連心眉頭微蹙,擔憂道:「風師弟的傷還沒好嗎?你不是去造化宗請了董先生,他怎麼看?」


  裴鈺看著連心面上真切的擔憂,心頭一松,面上卻有些遺憾道:「不巧董先生出了趟遠門,我沒能請到,只能讓風師弟多用些丹藥了。」


  連心點頭道:「你上次帶的葯還剩一些,你先等會兒,我這就去拿。」


  裴鈺點頭,見她捧著嫁衣進了房,猶豫了一下,還是收斂氣息跟了上去。


  裴羽衣在後面看得滿臉茫然。大師兄也要悄悄看美人一個人在做什麼嗎?


  裴鈺如今已是金丹中期的修為,他若真想不被人察覺,連心根本不可能發現他。


  跟著連心進了穿過長廊,進了她的屋子。裴鈺站在離她二十步遠的地方,神識展開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同時用靈力催動了留影石。


  他並不懷疑連心,只是既然答應了董先生要前來試探就須盡責守諾。啟動留影石也只是為了留下證據,見到連心從內室中取出兩盒丹藥,一打開清香浮動,粒粒滾圓,果然是上品的療傷丹藥,當下就不由露出笑容來。


  只是下一刻,他的臉色就變了。


  只見連心打開那兩盒丹藥后,寬大的袖擺里忽的爬出一隻呈半透明狀的金色蜘蛛,那隻巴掌大的蜘蛛順著連心白皙的手心爬進了那裝著丹藥的盒子里。


  然後,從口器中伸出一根細如毫毛的東西,快速地探進丹藥內。


  裴鈺透過神識,分明看見那根東西是中空的,裡頭擠滿了綠色的不明液體。


  他覺得身上發冷,眼前也開始陣陣發黑。


  見到連心收起那隻金色的蜘蛛,捧著兩盒子丹藥就要出來。他立刻清醒過來,閃身退回了原來的地方。


  連心捧著丹藥出來,見裴鈺還站在亭子里等她,微微一笑,將丹藥遞了過去。


  裴鈺垂著眸子接過盒子,他打開來看,一盒子丹藥共九粒,每粒都渾圓飽滿,微微一嗅,葯香撲鼻,他拿起一粒掰開來看,亦瞧不出任何破綻。


  見裴鈺竟將丹丸掰開,連心眼皮子一顫,維持著鎮定道:「你這是作甚?好好的丹藥怎麼掰開了?」


  裴鈺第一次對她冷下臉來,「你為什麼要害風師弟?」


  連心動了動唇,下意識想要辯解,卻在接觸到裴鈺眼底的冷意時徹底明白了過來。見已經被識破,她也不再做出柔順可人的模樣,嘴角下垂,冷冷道:「沒錯,是我動的手!不止是今天,在你去造化宗的這半個月里,我又給他送了兩回葯,不出所料,現在他已經毒入肺腑,就算是化神尊者來了也救不了了!怎樣?他現在是不是形容憔悴,魂不附體?」


  「你……」裴鈺又失望又痛心,「為什麼?風師弟他對你那麼好,當初你剛剛來劍宗不認得回清妙峰的路,還是他帶著你回來的。聽說你夜裡睡不好,他還拿出了這些年積攢的天材地寶供你調理,你怎麼能……」


  連心冷言打斷,「殺親之仇,豈是這點殷勤就能放下的?」


  裴鈺一怔,道:「你說什麼?」


  「你自己去問問他,他可曾去過映嵐山,可曾打死凶獸奪過靈藥?」


  裴鈺想起連心來自御獸世家,厲聲道:「不過是一頭凶獸一株靈藥,你記恨至此,為此害我風師弟性命!」


  連心紅著眼,指著他恨聲道:「只是一頭凶獸一株靈藥?裴鈺,刀子不砍在你心上你不知道痛!那株靈藥是我千方百計才尋到給家姐治傷的藥引,派了收服的凶獸過去守護,誰料剛剛成熟就被風且吟強行奪走!可憐我姐姐病入膏肓,沒了那株靈草入葯,一夕之間便一命嗚呼!臨死前,她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說劍宗勢大,叮囑我不要想著報仇,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是她自己命苦,叫我不要去找風且吟……我們父母雙亡,是姐姐含辛茹苦教養我長大,你叫我怎麼不恨?這毒無葯可解!我不但要風且吟死,還要他死無全屍,不得入輪迴只能在地獄永受苦楚!」


  裴鈺得知真相,驚得後退了兩步,竟是不敢對上連心憤怒的雙眼。


  「啪!」的一聲脆響。


  裴鈺眼皮一跳,這才發現裴羽衣不知從哪裡沖了出來,揚手就甩了連心一巴掌。


  連心被她打得臉一歪,唇角流下一縷血絲。


  「賤人!你勾引我大師兄,毒害我風師兄!我要打死你!」未等她拔出腰間靈劍,手腕就被裴鈺一把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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