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醉方休
秦宇抬眼望去,來人是程舟,從他的氣息來看,分明已經結丹了。憑他的年紀有這等修為,實屬難得。
放下酒杯,秦宇正要說話,又進來一個人,是阿祿。
他冒冒失失地跑過來,口中喊著:「世子,對不起!符師一直不讓我們走。」他如今接了一個幫符師打下手的任務,忙到現在才來。他來得晚,並沒有聽到程舟那句救救楚國。
秦宇先是對阿祿笑笑:「無妨,快進來吧。」轉而對程舟道:「縱是天大的事,能否等我們吃完這頓酒再說呢?」大家難得一聚,總不好因為程舟一個人,攪了所有人的興緻。
程舟給秦宇的印象一直是驕縱的世家公子,秦宇原以為他必然會堅持把話說完。然而,程舟深深地看了秦宇一眼,說道:「我在外面等你。」
經過門口的時候,阿祿狠狠地撞向程舟。程舟已有金丹期,原本不該被撞倒,但他心神不定,並未留意。跌了一個狼狽的狗吃|屎,他仍舊不曾動怒,只是讓到一旁,請阿祿先行。
等程舟離開后,阿祿嘰嘰喳喳地道:「世子,他這樣惺惺作態,絕對有求於你。千萬別答應他!別說尚書府和侯府一向不對付,就說他對咱們的態度,就不值得幫!上次世子在奪命山被擄,我求他幫忙找人,他居然陪女修逛交易坊了!」
他掃視一圈包廂,奇怪地問:「咦,怎麼不見阿壽?」他自語道:「這小子,從結丹之後,就忘記我這個侍衛隊長了!好久沒見過他了,現在連世子的聚會都敢不來了!」
秦宇眼神微暗,輕聲道:「在長生秘境的時候,阿壽為了保護我死了。」他竭力控制情緒,不想在朋友面前失態,但那顫抖的身形哪裡能瞞得過大家呢?
伍鈍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道無情,生死有期,秦小友,你要看開點啊。」
陳喬柔聲道:「阿壽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你為他難過。既然他不惜以生命保護你,你就更要好好活下去!」
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話,阿祿忽然笑了起來,埋怨道:「我們五個被選為世子親衛的那一天,就約定了對世子以命相護,倒讓他搶先一步。」笑著笑著,眼中隱隱有淚花閃過。
哈克斟滿酒,舉起酒杯,將杯中之酒盡數傾倒在地,沉聲道:「敬阿壽的英靈,願雪域之主庇佑他的來世。」
隨著他的動作,每個人都恭恭敬敬地灑了三杯酒。
眾人依次落座,時至今日,他們這個小團體,已不可小覷。有宗主的親傳弟子秦宇,有去年的宗門大比第一謝思靜,有跳過金丹一步結嬰的伍鈍海……
陳喬坐在了謝嘉音旁邊,耳語陣陣。她的神色輕鬆,謝嘉音的神情卻有幾分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另一邊,謝思靜面色不虞,盯著兩人的方向一言不發。
自她拜入內門之後,就搬去了符派的主峰居住。外門弟子無法進入內門,哥哥便和她疏遠了。即便她一有時間就往哥哥住的精舍跑,他們卻還是一個月都見不了幾面。
後來,陳喬邀請哥哥組隊獵殺妖獸,哥哥同意了,不再和她一起接取任務,反而和陳喬形影不離。更加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只要她和陳喬有了衝突,哥哥永遠站在陳喬的那一邊!
她才是他的親生妹妹啊,他們身上留著相同的血液,自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為什麼他要向著外人?
伍鈍海舉杯向秦宇敬酒,關心地問:「秦小友,你的金丹是在長生秘境中碎掉的嗎?」
他們雖然一進門就發現了秦宇身體情況糟糕,但之前外面都在傳秦宇已經死在長生秘境了,可見情況是何等的九死一生。如今見他活著回來,已經夠他們開心的了。
聽到他的話,被哈克投喂的小白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向秦宇。秦宇在意念中制止了它開口,點頭道:「是的。」
伍鈍海皺起眉頭,「以秦小友的資質,再次凝結金丹不難,不過靈脈有點難辦。」
秦宇笑道:「不礙事的,別忘了,我可是歸一之體。現在只是已經打通的靈脈斷了,還有七條靈脈呢。」
他說的輕鬆,但為了封印死氣,虹元界全部元神期真君都損耗了大量精血,由於絕大部分丹藥都對他們沒有效用,只能慢慢修養。數十年內,恐怕都沒人有能力幫他打通靈脈了。
兩人說話間,熊超不管不顧地插|進來,大聲嚷嚷道:「秦老大,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和我簽訂主僕契約?就那麼看不上老熊嗎!」
秦宇:「……。」
主僕契約極為苛刻,簽訂之後,主人能夠在一念間決定僕人的生死,哪有人上趕著要簽訂這種靈契的?
沒等他說服熊超,伍鈍海也來湊熱鬧,「其實老夫也有此意,從前沒有開口是因為修為太低,如今也能做秦小友的助力了。還請秦小友不要推辭,假如沒有你的幫助,我也無法拜入玄天宗,更別提轉修清派,一步結嬰了。」
倘若是從前,聽到這樣的話,秦宇必然喜不自勝。他費盡心機結交伍鈍海,屢次出手相助,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但那是從前了,現在嘛,秦宇偏著腦袋,沖他眨眨眼睛,「伍道友,如果五年前我沒有幫你通過第三關考核,你打算做什麼呢?」
伍鈍海微微一頓,思忖道:「自然會繼續在大陸上遊歷……」
秦宇插話道:「或許同樣能夠順利築基,恰好遇到某個契機,轉修清派,繼而一步結嬰,成為散修中震爍一方的人物,別人或許會尊稱你為聖儒真人。」
這些全部是《界主霸世錄》中記載的事情,並非秦宇信口開河。
伍鈍海道:「秦小友說笑了。」
秦宇搖搖頭,神色堅定,一字一句地說:「我沒有說笑,每一句都是認真的,即便沒有我,你依然是你。」所以不必感恩,從接觸伍鈍海開始,他就抱著功利的目的,其實並不值得伍鈍海的真心相待,更加不配如此重諾。
他又對熊超道:「我要出宗遊歷,你還沒有結丹,也出不了宗門。不如等你結丹,如果那個時候你還執意要認我為主,再來找我吧。」
熊超問道:「果真?」
秦宇頷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熊超開心地咧嘴大笑,這下他連宴會都顧不上了,扔下一句話,「俺老熊這就去結丹!」直接奪門而出,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秦宇搖頭失笑,伍鈍海斟酌著開口:「秦小友,我不認同你的話。說來不怕你笑話,五年前我是別人口中的笑柄,是你一句大器晚成,給了我如少年人一般的凌雲壯志。
即便你說的是對的,沒有遇到你,我也會結嬰,但心境絕對和此時完全不同。你對我的影響,並不僅僅是你說的那樣無關緊要。對我來說,你是忘年之交,也是生死摯交。」
清派修行最看重心境,此時的伍鈍海,心境開闊,元神可期。《界主霸世錄》中,他終其一生都只有元嬰期。
秦宇愣住了,過去他把大家都當作npc,為了完成任務,他抱著功利的心態和他們交往。在內心深處,他一直憎惡這種功利。然而伍鈍海卻告訴他,他為別人帶來了好的影響。
假如最終結果是好的,那麼出發點重要嗎?秦宇不知道答案,他只能接過伍鈍海遞來的酒,一飲再飲。
小小的包廂之中,有人歡笑,有人愁苦,最後都是一醉方休。
天光大亮后,陳喬最先離開,她還有任務要做。秋弦緊隨其後,追上陳喬,冷聲威脅:「別以為沒人知道隨緣谷里發生的事情,你就高枕無憂了!」
越是回想當時的情景,秋弦就越覺得同組的魁梧男修死因太過可疑。他和陳喬關係一般,怎麼會為了救她犧牲性命呢?
陳喬嫣然一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秋弦警告道:「別裝蒜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離謝道友遠一點,不然的話,我就把那件事情抖出來。」
聽到謝道友三個字,陳喬恍然大悟,她走近秋弦,在秋弦耳邊呵氣如蘭:「秋仙子春心動啦?追你的人那麼多,別告訴我你看上了謝嘉音——至今只有練氣期,除去有一個好妹妹之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謝書生。」
她語氣里的鄙夷讓秋弦臉色越發冷凝,「真該讓謝道友好好看看你這幅模樣。」在她嬌弱的外表之下,是怎樣一番刻薄,乃至蛇蠍之心。
陳喬無所謂地聳聳肩,坐上錦毛兔離開了。
多可笑啊,她剛才居然在秋弦的眼睛里看到了嫉妒。風濤國三大家族之一的秋家嫡女秋弦,相貌艷麗,資質傲人,修為出眾,居然嫉妒她這個沒落家族出來的庶女?只因為謝嘉音的傾心。
如果可以,她多想和秋弦調換,有秋弦那樣的出身、資質、修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受困於人。
陳喬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意,將這種軟弱的想法趕出了腦海。不管她有多麼不滿,這都是她的人生,一手爛牌。懦弱和抱怨不會改變現狀,能救她的,只有自己。
工於心計也好,心狠手辣也罷,不管採取什麼樣的手段,她想活下去。對於她這種資質平庸的人來說,只有活得夠久,才有修得大道的那一天。
到那個時候,曾經欺凌過她的人,或許會在她面前彎下膝蓋,她非常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