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鬼魂星雲
羅信面帶譏誚地說:「人家是尊者啊,肯定不吃我們這些小人物的食物唄。」自從陸天澤不許小靈叫他哥哥,羅信就和他鬧掰了,對他各種陰陽怪氣。
陸天澤對羅信小懲大誡,每次都被小靈化解,久而久之他就把羅信的話當做耳旁風,完全置之不理了。今天他卻一反常態,應聲道:「那就搬來甲板上吃吧。」
羅信在船艙里學他說話:「那就搬來甲板上吃吧。」他把陸天澤那種高高在上的語調、姿態,全部模仿得惟妙惟肖,逗得小靈捧腹大笑。
青色的飛舟在浩瀚的星河中穿梭,甲板上少男少女們席地而坐,中間圍著美酒佳肴,他們邊吃邊聊,談笑風生。隨著飛舟的前進,星辰在他們身後倒退,美得好似一幅油彩畫。
虹元界,修真盟的人聚集在一起,名義上是開會,實則卻是閑聊。畢竟忙完玉鼎丹的材料一事後,非天神君不日即將醒來,虹元界四海昇平,沒什麼大事需要他們處理。
有修士取笑憐兒的預言:「劉老,您當時沒在,可錯過一場好戲咯。他們小兩口說起這件事語氣可悲壯了,就像面對生離死別似的。」
有人緊跟著附和道:「現在的年輕人就這樣,動不動就給自己加戲,真以為他們間的情誼多麼感天動地呢。」
耿廉插話道:「年輕人倒也罷了,天一閣、北海還有迷霧森林,幾乎是拔根而起,跟著他們離開了。他們一走,平白地讓咱們多出那麼多勢力範圍。」
說話間,整個修真盟忽然發出一陣劇烈地顫動,濃郁的死氣霎時間席捲而來,鋪天蓋地的灰色小蟲好似瓢潑大雨一般,籠罩了大地。
耿廉瞳孔驟然一縮,驚呼道:「死族入侵!」
還沒等他完全反應過來,先前調笑的那幾位年輕弟子,便已經被吞噬一空了。耿廉連忙護起其他人,顫抖著雙手,聯繫玄天宗。
就在他發了一道傳訊符的功夫,先前的亭台樓閣,屋內的門窗桌椅,室外的茂林修竹,全都不見了,眼前只剩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蟲海,將他們完全淹沒。
同樣的場景,在虹元界的其他地方,相繼上演著。往日他們熟悉的虹元界,如今已經淪為阿鼻地獄。
田野中辛苦勞作的人們,忽而聽到蟲鳴,最初他們以為是蝗蟲,不以為意。但遮天蔽日的蟲群頃刻間便吞噬了整個田野,人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被吃得渣都不剩。他們只來得及留下一個驚恐的表情,因為很快就連他們自己也被吃得乾乾淨淨了。
載歌載舞的皇宮、熙熙攘攘的市井、天蒼野茫的草原……死族所過之處,荒蕪得就像是鴻蒙開闢之初。
玄天宗第一時間對虹元界蒼生展開救援,但渾天碑已被非天神君煉化,除他之外,無人能夠驅使,偏偏非天神君尚未醒來。
他們無法像非天神君那樣,一念間就將整個虹元界的生靈納入玄天宗;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座城池、一個國家地搬回玄天宗。這是生死時速,他們要和死族比速度,儘可能地營救更多的人。
聖儒真君伍鈍海一接到死族入侵的消息,便撕裂空間,直奔楚國而去。憑他的隨身洞府空間、神識強度,無法收起整個楚國,只能將都城的人納入,將他們飛速送回宗內,再返回楚國,重複先前的動作。
從前他覺得虹元界對元神期真君來說很小,撕裂空間,一念便可到達任何一處。但在此時,他卻發現撕裂空間真的太慢了,他每做出一個動作時,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去。
虹元界山河圖上,整個界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死氣吞噬著。指甲一點大的地方,就代表著數千萬生靈,每一位元神期真君,絲毫不敢懈怠,就像上緊了的發條一樣,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救援。
元神期真君能夠在浩劫中保下性命,前提是他們選擇主動抽身離開。像現在這樣,為了救援旁人,三番五次地出入死族已經侵佔的領域,從死族手裡搶人,即便是元神期真君,也吃不消。
這一次沒有奇迹,沒有身懷生之真意的修士,沒有提前搭建的防禦大陣,沒有抵擋大乘期死族的非天神君……他們能靠的,只有自己!
早已數不清是多少次離開宗門又重返了,伍鈍海吐出一口鮮血,在和死族的對抗中,死氣纏繞在他身體的每根經脈中,他好似戴上了重重的鐐銬,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恍惚間,一團金影迎面而來,張開大嘴,將他整個人吞了進去。他聽到一陣古怪的音節,金蟲的胃液腐蝕著他的身體,雙腳、雙手、心臟、頭顱……連帶著他的真靈。即將完全消散的時候,過往走馬觀花般閃過。
那一日他們一同前往玄天宗,因為他的一事無成,連累和他談天的秦宇被程舟奚落。他正要告辭離開時,卻聽秦宇說道:「伍道友學識過人,我和他交朋友,怎麼會落了我爹的面子?更何況,你焉知伍道友不是大器晚成?」
秦宇是唯一一個不曾嘲笑過他一大把年紀,還來參加考核的人。秦宇助他通過隨緣谷考核,引他修行清派,欣賞他的廚藝,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嘲諷下廚上不得檯面,是女人的行當……
這些年來,他心無旁騖的修道,明明只是一位並不擅長戰鬥的清派修士,卻屢次前往危機四伏的秘境之中尋求機緣。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當他再站到秦宇身旁時,不會害得秦宇被人奚落交友沒有眼光。
一生走到盡頭,他總算對得起秦宇曾為他辯護過的「大器晚成」四個字。他是秦宇的朋友,他用事實證明了,他配做秦宇的朋友。如今,為了守護秦宇和他共同的玄天宗而死,他不悔。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金蟲咂咂嘴,滿意地道:「這道修一身浩然正氣,吃起來味道真好,挺純凈的。」
跟在它身後的兩隻大蟲,慫恿道:「金正使,當時擊潰我們的,是四象神杖。如今就在此界中,還請您一定為兄弟們報仇!」
金蟲漫不經心地說:「我當有什麼了不起,十萬年前的喪家犬而已。我們的星際飛舟在來時的路上出了點問題,你們先行一步倒也沒什麼,只怪副使貪功冒進,沒打聽清楚對方的底細,只帶著你們五個就敢貿然進攻。」
大蟲連忙附和:「正是如此,金副使官大一級,他說的話我們豈能不聽。」雖然當初是他們六個一起商量好的,先行一步搶下功勞,但現在金副使已死,他們當然把錯都推到它身上了。
此次死族入侵中,虹元界共有百餘位元神期真君隕落。在虹元界歷史上,從未有過如此大範圍高階修士殞命的事件。他們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將虹元界超過六成的生靈安全轉移到渾天碑中。
這同樣也是虹元界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如此多的人,欠下如此少的人,如此厚的債。
非天神君尚未醒來,渾天碑無法移動。玉鼎丹正在發揮藥效,提前喚醒非天神君,藥效將會功虧一簣,非天神君仍舊會跌落境界,對大勢毫無幫助,所以他們只能等待。
好在渾天碑位置隱秘,死族大軍暫時還沒發現。明德正在命令一眾元神期真君,以隨身洞府攜帶部分修士有序撤退,他們能帶走的人太少了,大多數人只能等著非天神君醒來。
他們在心裡祈禱死族大軍不要發現渾天碑,也祈禱非天神君快快醒來。但只靠祈禱是沒用的,他們需要採取更加有效的措施,拖住死族大軍的步伐,正因如此,青龍和謝思靜雙雙攔在死族大軍面前。
從死族入侵,再到大量元神期真君犧牲生命救援平民,青龍和謝思靜阻攔死族大軍,這一切說來極長,當時卻極快,尚且不到一刻鐘。
與虹元界相隔四分之一光年處,一艘星際飛舟緩緩停下,為首的陸天澤看著眼前灰濛濛的霧氣,皺起了眉頭。
從遠處看,它們就像是一個黑色的鬼影浮於霧氣之中,其中的寒冷氣體與塵埃太過濃密,以至於完全阻隔了光線的通過。這被稱作鬼魂星雲,通常環繞恆星的屍體而生。
「這團星雲有多大?」陸天澤問向秦宇。
秦宇以觀天鏡掃視這片星空,沉吟道:「看不到邊境。」
會長曾經和凌天一起飛渡星河,經驗最為豐富,「直行的話,起碼有二十個光年,還是保守估計。這麼大的寬度,如果貼著它的邊界繞行,恐怕行進的距離還要翻倍。」
陸天澤斬釘截鐵地說:「穿過它,直行!」
「主人,雖然我看不上凌天那小子,但我也得承認,他闖蕩星際的時候,已經有了大乘期,才能不懼鬼魂星雲。您才元神期,原本駕馭星際飛舟就極為耗費神識,再闖入毫無光線的鬼魂星雲中,一不小心撞上點什麼……」會長盡量把話說得委婉。
陸天澤道:「無妨,本尊通過神木洗禮,提升境界后,我們再走。」他急著想為秦宇塑靈,沒有時間浪費在繞行上了。
會長還想再勸,張了張嘴,終究沒有開口。他能說什麼?神木洗禮提前消耗體內潛能,弊大於利。他想說的這些,主人全部知道。
主人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人家不在乎。主人為了秦宇,連界主之位都能放棄,更何況是消耗一些潛能呢?他苦口婆心,主人還覺得他啰里啰嗦呢。
他們說話時,秦宇忽而覺得身體一陣劇痛,原本經過神雷洗禮凝實的境界,再次不穩。他喘著氣,虛弱地問:「我這是怎麼了?」
觀天鏡好生生地在這裡,沒有受到任何攻擊,秦宇卻突然變得虛弱,只有一個解釋,本命法寶出了問題!有人在攻擊他的本命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