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飯前

  程木秀原本只是想打個盹的,可能這幾天思慮過多,今天找到了水源就又鬆了口氣,結果這一睡下去不知不覺就過了很長時間,等一張開眼睛,就發現程木峰已經幹完地里的活回來了,正在把農具收放到木門後面。


  程木秀怔了一下,反應過來,扭頭看了看屋外的光景,這才發現日頭西斜似乎已將近落山的時候了。


  「我睡了這麼久,你可以叫醒我的。」程木秀坐起來,晃了晃腦袋說。


  「你那麼困,我們幹得過來,你多睡一會也沒事。」


  程木秀皺眉。「可我還有事要跟你們一起商議。」


  「哦,」程木峰頓了一下,探問說:「反正活已經幹完了,要不——現在?」


  程木秀理了理睡亂的頭髮,搖頭說:「那再等會吧,也不差這一時,你們也該餓了,我早點給你們做晚飯,等吃完飯我們再坐下來好好商議。」


  「好。」程木峰說。


  這時,程木芸提著了一籃子摘好的青菜進來,跟在在她後面的程木勤抱著一捆乾草放到灶台前,扭過頭來看程木秀好象在問夠不夠。看樣子要是程木秀還不起床,他們大概都打算自己來做晚飯了。


  程木秀一方面為自己居然睡得如此深沉差點耽誤了做晚飯的時間感到歉意,另一方面可不想領教他們的烹飪手藝,趕緊下床,看見桌子上放了碗水,就先喝了口水,然後走過去挽起衣袖就開始忙碌著洗刷鐵鍋,端盆舀水。


  程木芸幫忙把乾草紮成小束,塞到灶台下面好點火。


  程木峰就拉著程木勤出去,一邊走一邊說:「走,跟我一起磨刀去。」


  既然已經決定改善伙食,程木秀就大方的舀了兩大碗麵粉出來揉麵糰。


  這麵粉的品質實在是劣等,不僅粗糙,聞起來還老讓人覺得象是有股怪味似的,家裡也實在沒有多少可以用來調味的東西,程木秀只能勉勉強強的用胡蘿蔔和蔥花加到麵餅里做了點花樣。


  麵餅下到鍋里煎了煎就飄出了一點焦香味,但對程木秀來說,如此缺乏香油和雞蛋調配的麵餅味道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看見程木芸站在旁邊眼裡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小外甥在面對烤雞和冰淇淋時也是這個樣子。不禁一邊點懷念現代的生活,一邊又對眼前這個年幼瘦弱的妹妹充滿了憐惜。


  程木秀最後煮好了蔬菜湯,對程木芸示意說:「去叫他們進來吃飯。」


  她把湯和裝著麵餅的碗都端到桌子上,然後就看見程木勤跟在程木芸的後面走了進來,沒看見程木峰的影子。


  「木峰呢?」程木秀奇怪。


  「魏叔家的翠玉姐叫他去了。」程木勤晃晃胳膊,邀功說,「我一個人磨的刀。」


  「真能幹。」程木秀誇獎說。孩子得了鼓勵會很高興,也會更加努力,果然程木勤露出了得意的樣子。程木秀讓他們先坐到桌子邊,說,「來,你們先吃。」


  話還沒說完,程木勤的嘴裡就已經被塞了一塊,他手上抓著,一邊含含糊糊的說:「大姐做得真好吃。」


  他們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只是吃著麵糊糊,一下子看見有麵餅吃就有點迫不及待了,程木秀關切的說:「別急,小心噎著,吃飯時最好別說話。」


  程木勤就頓了一下,當真沒吭聲,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後又繼續咀嚼。


  等了一會,還沒見程木峰迴來,程木秀忍不住放下筷子走出去看,剛出門口就看見小路上程木峰低著頭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回來。小路另一頭隱約有個身影也正在遠去。


  走到屋前,程木峰才抬起頭來,看見程木秀就愣了一下。


  「是魏翠玉?」程木秀問。


  「嗯。」程木峰彆扭了一下,說,「我剛想磨刀,她就來了,木勤沒弄完的話,我再馬上重新磨。」


  「木勤已經磨好了,你先吃飯吧,等吃完了飯你再檢查看看。」


  「哦。」


  「這個時候她來找你做什麼?」程木秀一邊跟著程木峰走進門,一邊隨口問道。


  「也沒什麼,就是找我說說話。」程木峰淡淡的說,「魏嬸罵了她,所以她才跑了出來。」


  程木秀聽著忍不住有點稀罕。一個姑娘家被自己的母親罵了,不去找和自己一樣的女孩吐委屈和求安慰,反倒找了個異性的男子……傾述?

  好吧,在程木秀的看來,程木峰還只是個男孩,可即使這樣,還是挺有點不同尋常的吧。何況這個時代,未婚男女走得太近的話對女孩子的名聲可能不太好,會影響將來嫁人的。


  程木秀拿起一塊餅遞給程木峰,特意看了他一眼,試圖看出點什麼。


  程木峰才十一歲,論外在條件,除長得好外——這一點程木秀還挺自傲的,她的弟弟妹妹們的長相都是漂亮的。


  要不是家境太差,吃得不好,肯定還要出挑。畢竟是四個孤兒,又被繼奶奶給推出來住到這裡,遠離其他村民,孤苦無依,其中的艱難困苦可想而知。


  與鄉鄰之間的距離遠了,來往也就沒那麼密切。說起來,除了勉強能算得上他們家鄰居的劉景田一家,其他人幾乎很少會來看他們。


  程木峰低著頭大口大口的嘴嚼著食物,面上表情很平常,不知道是真的沒事,還是他掩飾得很好。


  程木秀認得魏翠玉,也知道他們家的情形。魏翠玉的年紀和自己差不多一樣大,平常不是個愛說話的,見人還沒說話就先怯三分,當然這也跟她家裡的情形有關。


  她爹魏康是個脾氣暴躁的人,又愛喝酒,喝醉之後不是罵人就是打人,不管是誰都打,家裡人自然是最深受其害。他雖然好喝酒了點,但幹活不賴,身體也強壯,雖然自家沒多少地,但也佃了別人的田地來種,生活還算過得去。


  他的妻子叫莫春花,性格懦弱,很好面子,所以即使遭遇家暴也從來不會向外人述說,要不是有幾次魏康醉酒後,莫春花出門時沒遮掩好的傷痕被人瞧見,別人也就裝做不知道這回事。畢竟魏康發起酒瘋時不是大聲叫罵就是摔東西,那動靜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人家自家家裡的事,她裝做若無其事,別人也不好意思當面揭她的疤,只是看見了就關心一下。她的臉色當然不會好,有了那麼幾次后,以後大家心裡有數也就裝聾作啞了。


  可想而知,魏翠玉在這樣的家庭里,怎麼可能過得開心。何況她娘親那樣的人極看重面子,對她管束得也嚴,不許她在外面跟人親近,調笑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所以很少見有她跟人親近的時候。


  可想而知,魏翠玉準是偷偷跑來的,幸虧他們這裡位置偏僻,村裡人一般也走不到這邊來,要不怎麼說她這麼大膽。


  村裡人通常都不大願意招惹魏康家,他發起酒瘋來不管是誰都會打的。程木秀雖然對魏翠玉沒什麼惡意,但免得有將來有什麼麻煩,還是要弄清楚一下她和自己弟弟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你和魏翠玉這麼熟悉。」程木秀假裝漫不經心的說。「她好象都不愛理人的。」


  「還行吧。」程木峰的注意力好象依舊只在眼前的麵餅上。


  「怎麼你能跟她走到一塊兒?」


  「就是有一回,李二柱他們挺欺負人的,把她堵在田頭上,我看不過去就把李二柱他們趕跑了。」


  「從沒聽你說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程木秀有些驚訝,但同時也不奇怪自己的弟弟會做這樣的事。


  「挺早了,」程木峰這時候才頓了一下,同時眼裡閃現一絲落寞神情,但馬上就低下頭掩飾,一邊說,「那時候,我還是好的。」


  程木峰後來變得細微的聲音刺激得程木秀的心猛地痛了一下。


  她知道他指的是在腿被跌斷以前。程木峰從很早就很會護著程木秀他們,即使他比程木秀的年齡還小。更是在後來面對吳氏和二叔家人的刁難時,他總是擋在程木秀的面前。


  程木秀這時有些後悔被扯到了讓程木峰難過的事情上面。


  程木峰注意到了她突然之間變得有些沉默,頓了一下,故作輕鬆的轉移話題。「你做的餅真好吃,以前都沒這樣做過。」


  程木峰說話時,眼睛卻一直低垂著看桌面。


  這話說得讓程木秀更難過了。程木峰跌斷腿后沒有得到治療,這才留下了殘疾,若是有可能,程木秀是打算以後無論如何是要找個好的大夫重新給他治療。


  只是現在這話還不能說,因為現在他們還沒有錢,等以後有了錢,程木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治好程木峰的傷腿。


  「我以後會想辦法讓我們家過上好日子的。」程木秀說。


  「我們一起努力。」程木峰抬頭說。


  「好。」


  程木芸還在細嚼慢咽,程木勤吃得差不多了在喝湯,聽到他們的話都異口同聲的說:「還有我,還有我。」


  程木秀和程木峰相視一笑,說:「嗯,我們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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