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蘇靜靜的傾聽,一直沒有出聲打斷,等到程木秀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一個人說話說了很久,停下來時,夏紫蘇這才招呼茶水攤的老闆再添上一碗茶,並要了一碟點心,推到程木秀面前。
他們坐的位置在角落,攤上也沒什麼人,交談不會受到打擾。
程木秀雖然不忌諱說自己的生活困難,但其實並不大喜歡談論這些,好象說出來就是為了博人同情的似的,而且,作為聽眾的夏紫蘇也應該沒什麼興趣吧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吧。程木秀住口之後就有點不好意思,一邊手下輕輕擰著衣角。
但是看到夏紫蘇只是叫老闆上水添茶,要點心,程木秀就放鬆下來。
「先吃點東西吧,這裡的點心做得不錯。」夏紫蘇說。
程木秀道聲謝就捻起了一塊,慢慢的放進了嘴裡,眼睛低垂。
還記得第一見面時,當被問起她家裡有什麼親戚時,她還很不耐煩,沒想到剛才卻主動連跟吳氏的矛盾都說了出來。想不到,夏紫蘇能讓她產生這麼大的信任,連戒心都放下了。
還好,夏紫蘇看起來沒什麼厭煩的感覺。
靜默片刻,夏紫蘇突然說:「要是,有人願意給你十兩銀子,嗯……就是,跟你合夥,你會不會願意接受?」
「啥?」程木秀驚訝的張開了嘴巴,拿著點心的手停在半空。
夏紫蘇輕輕皺了皺眉頭,略顯苦惱的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意思大概就是,把錢給你,要是你以後掙到了錢,掙多少,那麼,以後就一起分這樣。」又點點頭,「對,是這樣,就是合夥。」
程木秀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合夥?」
「嗯,對,你出力,我出錢。」夏紫蘇釋然一笑,說。
「你是說,你會出十兩銀子,等以後我賺到了,再還回給你?」程木秀覺得自己好象被一塊大餡餅砸中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還錢哦,是分錢。」夏紫蘇舉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當然,萬一不賺的話,那就當我賠本了。不過,依我看,你這麼能幹,應該不會不賺才對。」
程木秀這下是相信了,趕緊忙不迭的點頭,說:「當然,當然,我一定會賺錢的,哦不,是我們一定會賺錢的。」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原來程木秀都已經不抱希望了,就算是借錢也得有人願意借啊,象她這樣,誰能相信以後她能拿得出什麼來還。
可現在,夏紫蘇突然說,他願意給她提供十兩銀子,而且還是合夥。這就是說,無論是賠是賺,他都和她一樣。
欣喜之餘,程木秀也有些疑惑,夏紫蘇為什麼要幫她,但又轉念一想,他也知道自己的情況了,還能占什麼便宜呢,要不就是他真的對自己有信心吧。
這麼一想,她又慶幸,幸好剛才都說清楚了,要不到等到後來才解釋自己眼下非常糟糕的境況,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後悔。
這樣反而更好。
程木秀壓抑不住心裡雀躍,又擔心他是一時衝動做不得真,一時間各種心裡活動的表情都寫在了臉上。
夏紫蘇自己也不明白怎麼突然就冒出了這個想法,然後就脫口而出。然而他認為自己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或許就象一個病人,只要自己幫一把,就能將人從死亡邊沿拉回來。
這個比喻可能不是很確切,但卻是他真實的想法。
他就覺得,應該幫一下程木秀,還有她的弟弟妹妹。
十兩銀子對普通的農戶來說,是將近五六畝良地一年的收成,但對夏紫蘇來說,尚還構不成太大筆的財產,能夠幫助程木秀,何樂不為。
程木秀就象是被天上的一塊餡餅給砸著了,整個人有點不可思議和喜不自禁。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夏紫蘇更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過了一會,程木秀定下神來,端正神情。要是夏紫蘇真的願意投入金錢,他現在可就是投資人了,程木秀得好好擺正態度。
「你說的是真的?不開玩笑。」程木秀認真的問。
「當然。」
程木秀還想說點什麼,但突然就發現,之前好象已經把話差不多全說光了,現在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頓了一會,才說:「我會好好做的。」
「我相信你。」夏紫蘇說,「我也還想去你那裡看一看。」
程木秀反應過來,這是投資方,是大老闆,人家還要視察的,要不然怎麼保證自己錢不是投到了水裡,所以,看看現場什麼的,很自然。
但說到實際看現場,程木秀還是有點忐忑不安,畢竟她跟人說過了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要是人家到了那裡一看,呀,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又後悔了呢。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程木秀歪頭指了指腦袋,「我早想好了。」
夏紫蘇好象猜到了她的心思,笑了起來,說:「你別擔心,我就是去看一眼,而且,不是說你的弟弟也需要治腿嗎,我想,你們來來回回不方便,反正我要去,順便就一起看看。」
程木秀覺得自己一定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能得到如此眷戀。
不對,得到眷戀不會是這樣子的,那麼,就是上天想對自己的考驗了,只要自己通過了,說不定美好的生活就在後面等著。
希望如此。
夏紫蘇舉頭看了看,說:「你還要趕回去望溪村嗎?」
不知不覺,中午已經過去了,可能因為吃了點點心,程木秀沒覺得很餓。
「我的弟弟和妹妹很懂事,他們會照顧自己。」程木秀說。
夏紫蘇看看她面前已經空了的點心碟子,說:「中午只吃這個,恐怕不夠。」
況且還要說錢的事,坐在街邊也不合適,程木秀跟夏紫蘇去了回春堂。依然是在那間會客的屋子裡,夏紫蘇離開后,有人給程木秀送來了飯菜,等到程木秀吃完了飯,夥計收拾走碗筷后,夏紫蘇才重新出現。顯然他也用完了午飯。
一起來的還有陳凡。
陳凡聽說了夏紫蘇的決定,既驚訝又欣慰。
程木秀以為夏紫蘇還要再問些自己問題,但夏紫蘇說等明天去看后就知道了。他叫陳凡寫一張字據,大意就是他跟程木秀說的那些,也提到了怎麼分成。
如果夏紫蘇要求分得多些,程木秀也是願意的,畢竟錢都是他出,但是夏紫蘇說五五。
程木秀已經說不出別的了。在陳凡把字據寫好后給她看,問要不要另外找個人給檢一下,程木秀搖了搖頭。
她大略掃了一眼字據上的字,自然是能看得懂的,只是她裝做看不懂,說:「我相信陳叔。」
夏紫蘇讓陳凡把十兩銀子給程木秀,這時,陳凡就說:「十兩銀子對普通人家來說是筆大數了,程姑娘家裡情況我見過,要是帶這麼多錢回去,放也不好放,萬一被人發現了說不定還招來禍殃。」
夏紫蘇看了程木秀一眼,問陳凡:「那你覺得怎麼樣好?」
陳凡就對程木秀說:「我這個辦法不知道程姑娘接受不接受。這些錢我猜也不是一時要用掉的,那先拿一部分,剩下的暫存在這裡,等什麼時候需要了,需要多少,程姑娘可以隨時開口再來拿。」
夏紫蘇就問程木秀:「你看呢。」
他們都已經對自己夠好了,這一點也是為自己考慮,所以程木秀沒什麼意見。於是,程木秀只是先拿了二兩,這些她準備在集市上買些糧食和肉類,用來給幫忙建屋子的人做伙食。還有就是適當的也要給點工錢。
陳凡自然也沒忘記他們建竹屋的事,問了問,得知程木秀他們在這幾天都已經在用水泡竹子了。
反正夏紫蘇也打算去看一看,所以乾脆就決定第二天把陳振易也一起帶去,既然竹子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那麼就開始動手建竹屋吧。
程木秀覺得自己有點象做夢。當她上午出門時,是絕對不會想到是這樣的結果,而且是如此美妙的結果。
當她回家時,心情輕鬆,整個人歡快得就象是要飛上天去。
遠遠看見滾著半截竹筒玩耍的程木勤和程木芸,程木秀就高聲叫他們的名字。程木芸丟下手裡的玩具跑了過來。程木秀抱她轉圈,惹得她咯咯的笑。
「姐,你怎那麼高興。」程木芸問。
程木芸又被程木秀抱著一個勁的親,雖然她很高興被姐姐寵和被姐姐喜歡,但是程木秀太用力了,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可是又捨不得,於是在程木秀的懷裡扭來扭去。
程木秀簡直沒辦法形容自己的好心情。「姐今天遇到了好事情。」
「什麼好事情?」程木芸睜大著眼睛問。
「走,姐回去告訴你們。」
程木秀放程木芸下地,牽著她的手走回去,又沖站在竹子堆旁的程木勤招了招手。
程木勤看看程木芸,又看看程木秀,他看見了她們轉來轉去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
程木秀左右望了望,問:「怎麼就你們,木峰呢?」
「大哥在屋裡,他在擦藥。」程木勤說。
程木秀責備說:「那你們還在這裡貪玩,不去幫他。」
「有人幫他。」
「哦?」程木秀一邊往裡走,一邊問,「是誰來了?是王姐姐還是力壯哥?」
「都不是。」
程木秀正在猜測,這時從門裡走出來一個纖細的身影,是村子里有名的愛喝酒,經常喝醉了就砸東西打人的魏康的女兒魏翠玉。
她大約沒想到程木秀這時候回來,神情有些彆扭和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