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思慮
回春堂有時也會遇到不得不容留病人的情況,所以收拾一兩間空屋子出來不成問題,甚至一些東西都是現在的,用不著特意準備什麼。
陳凡就叫人把程木峰隔壁的屋子收拾一下,裡面也很簡單,就是床、桌子和板凳等等。晚上程木秀可以在這裡休息,至於白天,她願意便可以隨時守在程木峰身邊。
安排完程木秀的事情,陳凡又忙其他雜事,等事情做得得差不多了,便去見夏紫蘇。
當初夏紫蘇答應這話時也是當著他的面的。夏紫蘇跟程木秀允諾,只要她需要,剩下的那些錢可以隨時支取。
陳凡相信這個承諾不會變,但跟夏紫蘇通告一聲還是必要的。
夏紫蘇正在一個偏廳里休息,說是休息,也不過就是靜下來考慮一下藥方或者病症方面的問題。這會,夏冬青也跟他在一起。
夏紫蘇在給程木峰做完接骨的手術時,也頗耗心力,主要因為那是陳傷,在糾正時花了不少力氣。為了萬無一失,做得格外謹慎、細緻和小心。
另一方面就是麻藥的效用。雖然病人昏睡過去,而且在他折斷腿骨時也沒有醒來,但是從病人的反應來看,還是感覺到痛感的。好在邊上有幫手,使得病人爭扎幅度有限。
見此狀況,夏紫蘇自然是要再對已有的配方在做一番斟酌。他有點迫不及待的想重新調配其中的成份和比例。
夏冬青對這配方也是極為感興趣。
他是在現場看著麻藥湯是怎麼起效的,整個過程也盡收眼底,雖說也清楚葯湯似乎還不那麼完善,但卻不以為意。
這東西,顯而易見,用處極大,而且,有點效果總比沒有一點效果要強。
尤其在外傷這一塊,可以減少病人極大的痛苦。
夏紫蘇殫精竭力,希望能到達更加好的麻痹病人的效果,在他看見,精益求精固然是好,但可以可以逐步提高嘛。
接著歇息的這會,夏冬青殷情切切的親自泡茶,斟茶,陪著夏紫蘇放鬆一會。
夏紫蘇慢悠悠的喝著茶,熱茶霧氣后的黑眸不時凝神一頓,隨即又眉頭微蹙,若有所思,顯然,他對葯湯的效果不是很滿意,依然還在思索。
不過,他也只是偶爾的出一會神,並沒有忽略一直陪在身側,興高采烈的夏冬青。
夏冬青也是想陪著哥哥放鬆一下。
除了剛開始時,對那碗葯湯的效果表示一點驚嘆,以及充分表達了自己的好奇心,大多數時間夏冬青就東拉西扯些各種趣事。
夏紫蘇遊歷不少,也是見多識廣的,跟夏冬青交流起來甚是投機,便漸漸的思緒暫時從葯湯方面移開。
夏冬青性格活躍、誇誇而談,使夏紫蘇感到很愉悅。自己這個弟弟雖是自幼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仍然是既貼心又投緣,很不錯的。
不多時,陳凡進來見到兩人都在,倒是很方便把所有相關的事一起給稟報了。
先是講完了醫館里的,到最後,才望了望夏紫蘇,提到程木秀說打算等到程木峰可以回家事,她在走之前想支取剩下的那些錢的事。
果然,夏紫蘇就淡淡的點頭說:「本來就是這麼答應的,她要是需要,你就給她。我想,她這時大概也差不多要用得著了。」
「是。」最後說完這事,暫時沒別的了,陳凡就退了出去。
他可以把夏紫蘇的這個答覆轉告程木秀,讓她放心。
等陳凡離開后,夏冬青對聽到的事情頗有些驚訝。
陳凡剛一提起程木秀時,夏冬青就知道說的是剛剛接完腿骨的那個病人的姐姐。
要說他對程木秀有什麼印象,就是這個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身材削瘦,模樣還算整齊,沉靜穩重,似乎生活負擔不小,所以眉目之間好似總有些思慮,但是,神采並不晦暗,反而似乎有些飛揚。
若是說她給人印象有什麼特別,就是當夏紫蘇跟她解釋葯湯的作用時,她兩眼發亮的神情頗有點讓人意外。而且在聽了以後,人也非常淡定,好象意思說本來就該如此。
夏冬青對夏紫蘇事必親躬似的跟一個鄉下的小姑娘解釋為什麼要給病人喂葯湯hai這種事覺得很不以為然。
鄉下人那裡有什麼見識,他求醫,你治病就好了。偏偏那姑娘聽得很仔細,還不時點頭表示理解的樣子,讓夏冬青有種很怪異的感覺。
不過他也看得出來,哥哥與這位姑娘之間似乎都是相熟的模樣。轉而又想,夏紫蘇身為大夫,什麼樣的人都會有接觸,與這位姑娘相識,大概也是因為姑娘為了給弟弟治腿的才會跟夏紫蘇有了交集。
聽到陳凡稟報的一席話,夏冬青是真的吃驚了。
「那個程姑娘是什麼人,居然在我們回春堂里存有現錢?」夏冬青一邊說,一邊掏耳朵,「什麼時候的事?我沒聽錯吧,我居然不不知道。」
夏紫蘇笑了一下,掉頭看他說:「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就是前些日子,我,」頓了一下,略一思索,說,「看那姑娘為一些事發愁,而我覺得,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說不定能幫她做成什麼事。」
這話就更讓夏冬青覺得奇怪了。什麼叫做成什麼事?
夏紫蘇不以為意,便大略說了一下程木秀跟自己談過的規劃。
她打算要做的那些事,怎麼計劃的,怎麼實施的。
聽過之後,夏冬青也不由得嘖嘖稱讚。他也沒聽說過有在稻田養魚這種做法。這個點子聽起來倒是聽新鮮。且不說一塊水田裡一邊種稻穀,一邊養黃鱔,這種做法是不是成,但能有這樣的想法,也算是眼界不俗的了。
雖然似乎有點而異想天開。
不過……,夏冬青對敲著手指,還是忍不住猜測說:「你確定她不是哄你的錢?十兩銀子,一戶庄稼人靠種地一年都掙不了那麼多。」
夏紫蘇淡淡一笑,低頭喝茶。
「那治腿呢?是怎麼回事?你還給她欠賬,你不怕等他們腿好了,卷了你的錢一起跑掉?」
「治腿這事,」夏紫蘇放下茶杯,頓了一下,緩緩說,「其實,也是我有點不大說得出來的一點小算計,我也並非那麼光明磊落。」
「怎麼說?」夏冬青更覺得莫名其妙了。
夏紫蘇揚揚下巴,說:「畢竟這個麻藥湯是第一次在病人的身上使用,我也總得給點人家什麼好處不是?何況只是賒賬而已。」
「你不是說在牲畜的身上試過,不會有問題嗎,」夏冬青長大眼睛說,「你說得那麼有把握,我可是百分百的相信你。」
「沒錯,但畢竟有些不同,我自然不會拿人的性命當兒戲,不過是要確定一下效果而已。」夏紫蘇略帶沉思搖搖頭,「有點差強人意,讓病人受了不少苦。」
原來是這樣。
夏冬青撇撇嘴,這斷骨重接本來也要受一遭罪的,有效果已經不錯了。何況,即使沒有麻藥湯,病人依然要遭受一次斷骨的痛苦,雖然是試藥,但到底是比沒有葯湯要好。
要不然,那麼一個孩子,嘖嘖,活受罪。
於是,夏冬青覺得夏紫蘇對那個程姑娘還是太大方了點。
程木秀可不知道自己被人議論,她在照顧醒來后的程木峰。
程木峰在漸漸清醒后,隨著麻藥效力的過去,不可避免的感覺到了腿骨重新連接上的地方的疼痛。
看著臉色蒼白的他躺在床上,咬著嘴唇皺眉頭,程木秀只覺得心疼。但疼痛這種苦楚,只有傷者自己能感受,別人代替不了。不過程木峰也不是嬌氣的,雖然感覺到疼,但也不怎麼吭聲。
程木秀只是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來一些,於是就跟他說話,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知道他最關心水田裡的剛長大沒多久的小黃鱔,程木秀就跟他聊黃鱔,問他怎麼知道這麼多關於黃鱔的生活習性。
於是,程木秀就從他的嘴裡知道了許多關於他小的時候,怎麼鑽山溝,怎麼爬樹掏鳥蛋,釣魚等等,甚至才知道他還抓過蛇。
頭腦有些發熱的程木峰就這樣把自己小時候各種冒險的事迹都倒了出來。
程木秀驚愕不已,沒想到他居然有做過這麼多自己不知道的冒險的事,不禁搖頭不已。果然是男孩子,背後真不知闖過多少禍。
看見程木秀除了驚愕,但是沒有責怪,程木峰到後來自己覺得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後來已經很少那麼幹了。
程木秀安慰說,無論以前調皮做什麼,只要以後別再做危險的事情就好了。
沒想到姐姐這麼寬宏大量,程木峰高興不已,其實,說起這些,他也是有點兒炫耀自己勇敢的意思。不過,他現在也長大了,大概不會再做那些冒失的事,他就想著幫著姐姐一起,讓家裡一起過好日子來。
聽他的一番話,程木秀很欣慰,程木峰長大了。
說起家裡那水田裡的小黃鱔,程木峰還是有點兒擔心的,不知道程木勤有沒有照他說的去做。
他躺著,腳不能動,但是手不礙事,就掰著手指數會有多少黃鱔,黃鱔大概能長多大,這麼說著興緻起來了,臉色便也好了些。
程木秀笑著看他興緻勃勃的樣子,一邊也在思索著別的事情。
她關心的是田地的開墾情況。
她只能猜測劉力壯他們大概又挖了多少地,說起來,她帶著程木峰在泠鎮養傷,不只是自己家裡的活,就程木勤和程木芸都是交給他們照看,自己欠下的人情太多了。
然而多想無益,程木秀胡思亂想了一陣,轉而就勸程木峰放下心來,好好養傷,等腿好點以後,他們就可以回家。
還是是回到家裡才能安心一點,照顧程木峰的同時,也能兼顧地里的活。
眼下既然在鎮上,程木秀同時就又不由得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她還得為這事專門到鎮上一趟。就是他們開了的新地,這地開好后,就是還得要請官衙里管土地的小吏專門去趟望溪村,到自己新開的地里去丈量土地和書寫文契。
立地契並不是簡簡單單的丈量好土地,然後寫在紙上蓋上官印就完了的。
因為不是說只要用鋤頭挖過,那地就有條件立契,很多東西都有規定,比如往下鬆土有多深,不能有碎石頭,周圍打好田壟,有田壟才好界定範圍,水源情況,土地的土質等等。
一旦同意立契,那這地無論種不種,那麼以後就是要按畝地大小收取稅賦銀子的。只是新開的田地交的稅銀會少一點。
程木秀他們也才剛剛開始挖了幾天,然後程木秀就帶著程木峰到泠鎮治腿了,留下劉力壯和王素纓,開挖的進度大概不會很快。但是,涉及到關鍵的事,也還是得早做打算。
程木秀還聽劉景田提到過,衙門是伸手要錢的地方,就算是公事公辦,也需要花錢打點,要不,把事情辦得拖拖拉拉的,半天都立不下來田契,那地是種還是不種的好。
不種,白白花費了那麼多心血,種的話,萬一有一天,官衙突然想起來,又看見你田契還沒立就已經種植上甚至收穫了,然後一說私種土地逃避稅賦,到時又罰下一筆錢來,也要叫人掉層皮。
這也是程木秀需要用錢的原因,從來沒辦過這種事,也不知道其中的門道是怎麼彎彎繞繞的。
程木秀就打算,稍等過了一兩天,有人幫照顧程木峰,自己也方便的情況下,就先去打聽打聽。
程木秀其實忘記了一件事,就是夏紫蘇曾經說過,會替她走一走官衙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