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蘇門舊事
狹窄的街巷,探險車勉強可以通過。好在入夜後的小巷很幽靜,並不其他車輛行人,一路穿行還算順暢,只是有些顛簸。
何小白借著遠處高樓大廈分享過來的光線,勉強可以看清小巷的風景。兩邊的房屋院落很多已陳舊坍塌,依然殘缺而立的牆壁之上,都用血紅的油漆刷了一個大大的「拆」。顯然這一條破舊街巷已列入了城市規劃。
「這些建築陳舊低矮,好像已經有了一些年頭。」李四一邊開車,眼睛餘光一直關注著小巷兩側的破壁殘垣。
「這是一條傳統的平民街,房子都建得不夠結實,總是在不斷修繕翻建。最早的至少有七百年歷史,最近的還有前幾年剛剛翻新重建的。
明清,民國,建國前三十年,后三十年,每個時期的建築都有,是歷代城市平民民居的大雜燴。
這條小巷雖然已有近千年的歷史,卻沒有任何歷史意義,文化價值。這裡只是記錄了一種卑微的延續,平民的世界,這一千年從不曾改變,就算再過一千年,也不會有改變。」陳醫生是留樣博士,竟然對傳統文化也有這麼深的感悟。
李四沒有再接話,陷入了沉默。
這條街的命運,加上陳醫生的無助,讓他和張三的思緒回到了一段慘痛的歲月。曾經的陸家墳,也是一處延續七百年的民墳,最終他們都沒有保護它的延續。一番抗爭掙扎之後,還是被滾滾大潮湮滅。
「四哥,小心。」一直關注前方的何小白,突然一聲驚呼,提醒正在驅車的李四。
他話聲未落,李四一個急剎車,一隻黑乎乎,髒兮兮的流浪狗從車下爬起來,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地逃向了小巷盡頭。
李四驚出一身冷汗,手腳泛起一層麻木。
「你沒有撞到它,它已經瘸了很久了。」陳醫生面無表情,目光恍惚而空洞。
經歷了這危險一幕,車裡的氣氛陡然變得沉默壓抑。李四深深地緩了一口氣,緩緩啟動了座駕。
5分鐘后,終於接近了小巷終點,一幢高牆堵死了小巷,切斷了它的另一側出路。
「到了,這就是我家老房子。」陳醫生開門下車,指著小巷最深處的一處還算完整的土牆院落。
在他的指引下,張三,何小白跟上了他的腳步。李四沒有下車,留在了車裡等他們。這種荒僻破爛地段,治安一定很差,豪車出沒,一定要小心守護。
院門是一扇陳舊不堪,幾乎要瞬間風化的木板門,上了一把陳舊的古董鎖。
陳醫生上前從門縫伸手進去,摸出了門背後掛著的一串銅銹斑斑的鑰匙,取出最大的一隻,插入鎖洞,開啟了院門。
進門之後,一陣花香撲鼻,何小白深吸一口,竟然有一種迷醉的舒爽。身子一掙,奔波一天的疲憊頓時一掃而光,身體每一寸肌肉,都充滿了正能量。
院落比外面的街巷還要殘片,角落一株殘敗的花束,零落著一些血紅的花瓣,小小院落地面,落了一層凌亂的花瓣。
撲鼻的香氣,源自零落塵埃的花搬。
陳醫生踩碎了一地花瓣,來到正面的一間小屋,開啟了門鎖,點燃了一支蠟燭。搖曳的燭光頓時填滿了簡陋陰暗的小屋。
小屋的中央是一個陳舊的卧榻,旁邊一個陳舊的几案,擺了一套破舊的茶具。四周全部是木板搭起的簡陋書架,上面堆滿了陳舊泛黃的書籍。
「這一片列入了規劃,已經斷水斷電一年多了,我們這些不願簽搬遷協議的釘子戶,只能回到一千年前的傳統生活方式,點燃了熄滅近百年的燭光。
燭光雖然有些暗,也只能這樣了。
這裡是我從已經湮滅的蘇家故宅搜羅的全部藏書,有空就過來翻閱一下。這裡的書大多數都是古籍,也有一些蘇門舊事筆記。迄今為止,還沒有發現有蘇家族譜記錄。」陳醫生喝了酒,融化了平時的僵硬,說話之間,目光傲視張三,有一種不言而喻的得意。
這一刻,他自信他才是最了解蘇門,最了解蘇傾城的人。
「老闆,我讀書不多,不會看書。族譜的事要勞煩老闆親自查閱,我先躺這裡打個盹。」張三迴避了陳醫生的得意,苦笑調侃一句,卧倒在破舊的木塌,壓出一陣刺耳的吱呀聲。
「院子里遍地花葉,很久沒有清掃了。我去清掃一下,何總請便。」陳醫生見張三避開了自己的挑釁,也覺得無趣,便找借口離開了小屋,將現場留個了何小白。
何小白宅男出生,看得都是網路書,幾乎不碰紙質書。如今面對一屋子線裝古籍,一頭霧水,兩眼茫然。
他硬著頭皮走到簡陋的書架前,一本一本隨手翻閱起來,只是粗略翻閱,並不看詳細內容,當然他也看不懂。
「這位公子,既然不識書,又何必亂翻?齊齊的一架子書,落得一片狼藉凌亂。」一聲溫柔入耳,耳邊略過了一絲香風。
何小白脊背一陣發毛,驚慌轉頭。一陣窒息襲來,他艱難的吞咽了一下。
說話的是一位飄然脫俗的古裝美人,一個美得讓他幾乎窒息的美人。這是一種只能感覺,無法描述的美。
「你。。。你是誰?」何小白一陣恍惚,不由得後退半步。
「你要找的書在這裡,莫要再亂翻,弄亂了的書的順序。」美女泛起一絲淺笑,一雙蔥蔥玉手,奉上了一本線裝殘書。
何小白愣愣地瞪著她,顫抖著一雙手輕輕接住了遞上來的書籍。
一絲陰風撲面,何小白打了一個冷戰,雙手一抖,手中的書已散落在地上。而那一個美得窒息的美人,也瞬間失去了影蹤,一切彷彿一個恍惚的夢。
何小白茫然四顧,小屋除了書,就是一盞搖曳的燭光,根本沒有絲毫美女降臨的痕迹蹤影。
何小白努力穩定了散亂飄忽的心神,緩緩蹲下去,撿起了哪本散亂的古籍,目光驚疑地凝聚在封頁的書名:蘇門舊事。
「三哥,找到了。」何小白興奮的跳起來,去叫躺在木塌的張三。
卻發現張三已陷入酣睡,鼾聲陣陣。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兩隻鼻孔默默地流淌了兩條鮮紅的鼻血。
「三哥,你怎麼了?快醒醒!」何小白急忙衝上去,抓住他胳膊用力搖晃了幾下。
張三恍惚睜眼,努力撐起了疲憊的身體,沖著何小白擠出一絲笑容,伸手摸了一把鼻孔下面的鮮血。
何小白這一刻突然恍悟,是陸無名酣睡木塌,渡自己入他夢境,邂逅了湮滅陸無名舊夢的蘇傾城,找出了沉埋書堆的《蘇門舊事》。
「又流鼻血了,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容易衝動。」陳醫生推門進來,淡淡地冒了一句,語氣僵硬而冰冷。
「你也還是那麼冷靜,對生命越來越漠視。一個人做醫生久了,生命里已沒有了生命,又怎能痴守一份感情?
生命本就應該有熱血,有衝動。喪失了熱血衝動,縱然活著,與喪屍又有何區別?」張三淡淡回應一句,寓意刻薄而尖銳。
「陳醫生,這書我看不懂。你看過嗎?幫我指點一下。」何小白見他們執念於一個女人,語氣已充滿了火藥味道,急忙橫插一下,打斷了他們的怨對情緒。
「這麼快就找到它,何總的天資過人,遠遠勝過了那個自命不凡,蠢笨不堪的前輩高人。我看好你,我會全力支持你。」陳醫生故意提高語氣,語意暗指陸無名,借何小白將他貶低了一個檔次,也給他們的關係裂了一個看似無痕的裂紋。
陳醫生接過了何小白手裡的書,翻開了第一頁,開始給何小白做出指點:
「這本書表面只是一本記載蘇門瑣碎之事的筆記,由歷代宗族主人接續完成。一般人都拿到此書,不屑於其中瑣碎,翻閱一兩頁,便會擱置一邊。
只有仔細閱讀,留心辨析,才能窺出其中的玄機。
這本蘇門舊事,涵蓋了蘇門的每一支,每一系,每一個人,只要是蘇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出現在這本筆記之中,就算是出生三天便早夭的支系小孩,也都會記錄一筆。
縱觀全書,其實它就是蘇門的家譜,一本暗藏於筆記之間的家譜。」陳醫生隨手翻閱了幾頁,停止了翻閱,道出了其中玄機。
「既然是家譜,為何不正式按宗族順序明確譜寫?」何小白一臉疑惑,追問道。
「理由只要一個,蘇園街居住的這一支蘇門後裔,他們已被家族驅逐出宗族,並沒有資格譜寫族譜。
這應該是這一支蘇姓埋藏七百年的屈辱,也是宗族之內無人敢觸及的痛。
他們沒有資格修族譜,卻又不甘心從此湮滅,便用記錄日誌的方式,記載了這一支蘇姓門人的宗族譜系。
你們提及的蘇南,應該就是蘇門的一支正宗嫡系,有資格譜寫宗族族譜的那一隻嫡系,所以這本蘇門舊事,並無提及蘇南這個人。」陳醫生替何小白翻閱了一遍蘇門舊事,裡面凡是涉及人名,他都用紅筆勾勒,確實沒有蘇南這個名字。
顯然這本書陳醫生已經翻閱無數遍,已在他們到來之前,研究了很多年。
「啊——」一聲慘呼,刺破了寂靜的陋巷,也刺痛了小屋裡三個人的心。
「不好,是李四。」一直默然不語,閉目躺在木塌的張三,一個飛躍,已飛身穿越房門,衝出了院落。
何小白立刻跟隨張三腳步,快速跟了上去。
陳醫生緩緩合上那本蘇門舊事,沖著他們的背影擠出一絲不屑的嘲諷,緩緩地踱步出門。外面的院落已清掃的乾乾淨淨,花瓣全部掃到了那一株花木之下,堆積了一個血紅色花堆,酷似一座血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