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廢宅
何小白對著茅坑噴出一道水柱,長長舒出一口氣。簡易茅房,四面漏風,一陣夜風撲面,冷得他一個冷戰,昏沉的腦袋頓時清醒。
喵嗚——
一聲刺耳貓叫,何小白髮現茅房牆頭蹲了一隻黑貓,一雙幽藍的目光正瞪著他。何小白驚的一個趔趄,朝後退卻兩步,已飈濕了半個褲腿。
何小白穩定心神,腦袋閃過一個似曾相識的驚恐場面:同樣的夜幕低沉,同樣的破舊茅房,同樣的黑貓藍光。。。。。。
喵嗚——
黑貓沿著牆頭竄出一段距離,再次發聲,伸出一隻前爪,朝著何小白勾了一下。何小白猶豫一下,提起褲子跟了上去。黑貓見他跟上來,再次勾一下前爪,翻牆而下,何小白緊跟幾步,爬上了牆頭。
黑貓並未離開,站在地面,再次招呼了一下何小白。小白深吸一口氣,飛身越牆跟上了它,想看看它究竟有什麼古怪。
黑貓見何小白跟上來,立刻沿著一條鄉土街貼地飛竄,何小白加快腳步,飛身緊追而上。追了幾百米,黑貓遁入了黑暗,失去了蹤跡。
何小白一邊跟進,一邊四面搜索。轉了一圈,沒什麼發現,只能轉身泱泱而回。
喵嗚——
轉身一刻,貓叫自身後傳來,那一隻黑貓已蹲在一處深宅大院的屋脊。
何小白見它召喚,猶豫著轉身,朝著那一處院落緩緩走過去。相比村裡其他的低牆茅屋,這一處院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氣勢,院牆雖也是泥土夯實,卻足足有一丈五尺,結實而厚重。高高的門樓雄踞,兩扇古舊的實木大門緊閉,上了一道鐵鎖。
鐵鎖上方,交叉了兩道褪色的封條,顯然已被查封了很久。
一股深沉的親近感油然而生,何小白記憶深處隱約呈現出了這一個熟悉的院落,只是有些模糊,有些破敗。
一道陽光刺目,何小白恍惚睜眼,腦袋依舊昏昏沉沉。
一陣吵鬧之聲,一隊民兵衝進了何二白院里,何二白正在攔著他們解釋。何小白趕緊起身出門,衝上去擋住了推搡二白的民兵隊長。
「隊長,就是他。」一名民兵挺身而出,指認何小白。
「發生了什麼事?」何小白一臉茫然,疑惑的追問。
「別再偽裝了,你自己幹了什麼,自己清楚。」民兵一臉憤怒,惡狠狠的呵斥。
「我昨晚喝多了酒,在屋裡睡覺,啥也沒幹啊。」何小白有點懵,急忙解釋。
「就是,我哥是跟六叔一起喝的酒,六叔可以作證。」何二白趕緊抬出村支部書記名號,試圖震懾幾個愣頭青。
「何家大院的封條讓人撕了,昨晚巡邏的兄弟發現這位穿軍裝的同志,深夜在村裡走動。看他是部隊同志,沒有盤查。
一早發現,被查封多年的何家大院,門口的封條給人撕掉了。」民兵隊長被何小白一身軍裝唬住,放緩了態度。
「何家大院?院里是不是經常有一隻黑貓出沒?」何小白失聲驚呼。
「嗯,是有一隻野貓經常盤踞何家大院屋頂,半夜鬼叫,挺瘮人的。」那位指認的值夜民兵隨身附和,似乎也有些忌憚。
「我想起來了,半夜起來撒尿,一隻黑貓不停吵叫。我攆了它一段,見它鑽進了一個大院,便折返回來。
昨晚喝了酒,有些迷糊。不過我可以肯定,絕對沒有撤什麼封條。」何小白努力嗖刮腦袋裡的恍惚記憶,確認自己並沒有犯錯誤。
「難道是那隻貓?」何二白腦袋轉的快,趕緊補了一刀。
「封條是幾年前土改,公社領導親自上的,上面蓋了公章。撕封條就是挑戰人民,挑戰人民政府,是一個嚴重的政治問題。
我們已經向上級反映了這種動向,公安局的同志很快就會下鄉偵查。究竟是貓抓的,還是敵對分子搞破壞,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兄弟們,我們去保護現場,等待上級派人下來。」民兵隊長白了何二白一眼,義正辭嚴的訓斥幾句,帶著幾個民兵氣勢洶洶的離開。
何小白也緊緊跟了上去,身邊的何二白一把扯住了他:「哥,這事是不是你乾的?」
何小白堅定的搖了搖頭。
「既然不是你乾的,別跟著瞎參合。那院一脈是盤踞村裡幾代的封建惡勢力,土改時主人被鎮壓了,其他人都逃亡在外,躲到了省城。」何二一臉凝重,替大哥陳述利害。
「正因為不是我乾的,我才要光明正大的跟過去看看。躲在家裡,反而招人懷疑。別擔心,我是部隊的,不會有事。」何大拍了一下何二肩膀,傳遞了一份自信,閃身出了院子,大步跟上了民兵隊伍。
一行人趕過去,封閉的大院前已經圍攏一些看熱鬧的村民,六叔也已聞訊而來,一臉嚴肅,點燃了一桿旱煙,使勁地抽了幾口,吐出一片濃霧。
晨風陣陣,撕去的一條封條勾掛在門楣,隨風烈烈作聲,另一條已不知去向。
「六叔。」何大搶上前,主動招呼村支部書記。
「你乾的?」六叔放低煙袋,抬眼瞪著何大。
「六叔,你不相信我?」何大臉色一緊,有些茫然失措。
「我知道你是革命軍人,不信邪,可村裡人信。你這麼莽撞,萬一招來什麼災難,咱鄉下人命薄,可承受不起。」六叔一臉凝重,一板一眼地告誡。
「爹,你可是黨員,扯這些封建迷信,違反黨的紀律。」民兵隊長跳起來,大聲制止了何六叔。
「閉嘴,老子說話,哪輪得上你插嘴,一邊涼快去。」何六叔眼皮一翻,狠狠地訓斥自己兒子。
「哼,你不要老拿那套封建權威壓我,革命不分前後,落後的東西一定要嚴厲批評糾正。」楞頭隊長一臉不服,嘟囔著頂嘴。
「你還敢頂嘴?」何六叔操起煙袋,狠狠地比劃抽過去。
見老爸發威,楞頭隊長腦袋一縮,退縮了幾步。雖然一臉不服不忿,卻不敢再耍楞。
「六叔,這封條真是人民政府上的?」何大阻止了何書記訓子,冷不丁的戳了一句。
「何大,你什麼意思?」何書記臉上閃出一絲慌亂。
「我參加革命多年,只聽說過分房分地,從來沒聽說將地主家的房子封存不動的。這麼多窮鄉親沒房子,這房子封起來,準備留給誰?
難道是等有朝一日變了天,將院子歸還逃亡的地主分子?」何大見何書記慌亂,緊跟著補了一刀。
他雖然失憶,卻並不傻。
昨晚迷迷糊糊跟著野貓轉到這裡,雖然記憶恍惚,但他已確定,這封條十有**是自己撕的。既然撕了封條,犯了錯,只能將錯就錯,倒打一耙,找借口替自己擺脫困境。
「何大,你初來乍到,可別亂扣帽子。查封何家院子,可是上級做得決定。」何書記立刻翻了臉,臉色鐵青。
何大麻臉一抽,擠出一絲詭異的笑,突然身子一竄,攀上門樓,扯下了掛在風中的半條封條。
「六叔,政府的封條,是蓋了公章的。這上面是什麼鬼?跟鬼畫符一樣,我猜是哪位陰陽先生畫的符,對不對?」何大麻子將封條拉展在六叔面前。
「何大,你厲害。既然你不信邪,這院就授權給你處理。鄉親們,你們哪個想分房產,都去找何大。」何書記一甩手,背著煙袋氣惱而去。
民兵小隊猶豫一下,急著跟了上去。圍觀的村民一陣竊竊私語,紛紛散去。只留了何大孤零零一個人,立在陰森封閉大院門外。
何大見眾人散去,獨立塵封多年的大院門外,一陣寒意襲來,頭皮發麻,也有些緊張起來。青天白日之下,竟然有一種陰森之感。
凝視冷清寥落的大院,何大麻子生出一絲似曾相識的親近感,難道這裡才是他的家,他是這一脈的傳人?
何大佇立良久,深吸一口氣,上前用力一扯門鎖。鏽蝕的門鎖一聲脆響,竟然折斷脫落。何大試著用力一推,塵土飛揚,塵封的大門緩緩開啟,一陣陰風撲面,冷得何大一個趔趄。
開啟了大門,何大探身進入,東張西望一番,開始在院子里轉悠。
庭院深深,宅第幽靜。高牆之內,環環相套,串聯了十幾處幽靜小院,顯然這裡曾經是一處底蘊深厚的大戶人家。
轉悠了一圈,何大停留在一個熟悉的院落,院內盤桓一圈。走近了塵封多年的正屋,輕輕一拉,抖起一片塵沙,房門緩緩開啟。
房間的窗戶紙已泛黃,堆積黑塵。小屋幽暗陰森,地上落了銅錢厚的塵土,屋頂牆壁掛滿了蛛網,縱橫交錯,鬆散地勾連一起。
何小白猶豫片刻,鼓足一口氣,抬腳跨入門檻,踩在了厚厚的塵土之上。試探著進入了幾步,身後吱呀一聲,房間自動關閉。
屋門關閉,光線隔離,房間頓時一片幽暗模糊。
佇立黑屋中央,何大麻子臉色卻閃出一點點興奮之光,每一個麻子似乎都在閃閃發光。此時此刻,他可以確認,他一定來過這裡,曾經佇立在同一個位置,感受過同樣的驚恐與慌亂。
兩點亮光刺破幽暗,與何大麻子目光相碰。
那是一雙幽幽的目光,一隻倒掛蛛網的巨型蜘蛛的目光。此刻它正蟄伏不動,死死地鎖定眼前的獵物,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何大麻子一雙目光開始灼熱興奮,泛起一層淡淡地紅光,比一臉麻子更加興奮的紅光。蜘蛛被他的狂熱震懾,竟然八爪顫抖,開始朝後退縮。
啪——
一聲脆響,何大麻子驀然驚醒。
一隻乾癟的巨型蜘蛛,跌落在厚厚的地面塵土之上,顯然它已經死去了很久,已經被風吹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