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山狼
窗明几淨,清風習習。
李一招呼何大麻子落座,沏上了一壺濃茶。何大麻子一臉疑惑,目光環顧,書房環繞布置了一圈書架,堆放了古舊的書籍。一張厚重的書桌,後面安放了一張厚重的椅子。靠窗擺放了一隻茶案,兩邊安放了高背椅。
「怎麼樣?這地方還不錯吧?」李一遞上了一杯茶。
「李哥,沒想到你是一位首長。」何大麻子被李一氣勢壓制,有些局促。
「嘿嘿,只是一個文職幹部,都是下面人亂稱呼。回國有一段日子了,怎麼樣?過得還習慣吧?」李一與何大麻子對面而坐。
「李哥,你究竟什麼背景?」何大麻子避開客套,開門見山。
「別那麼緊張,我就是一名負責軍械維修的技術兵。這方面的人欠缺,回歸后調整了一個特殊的崗位,負責籌備一個秘密兵工廠。
你與部隊失去了聯絡,不如加入我們技術部隊。你有過飛行經驗,我們需要這方面的人才。」李一開誠布公,道出了用意。
「秘密兵工廠?」何大麻子一臉疑惑,脫口追問。
「這是一級機密,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要表個態,願意加入么?」李一換了一副嚴肅面孔。
「行,都是革命工作,我服從組織安排。」何大麻子淪落鄉下,正愁著找不到吃飯的地方,痛快地接受了這份美差。
「何有憶同志,歡飲你加入我們。」李一起身,與何大麻子握手致意。
「何有憶?」何大麻子愣了一下。
「這是你的新名字,何大麻子會醜化軍人形象,要有一個正規的名字。」李一拍了一下何大麻子肩膀,傳遞了一種親近與信任。
「何有憶,吳有德,還有一個曾有志,我們都是一個團隊?」何大麻子腦子一轉,立刻發現了一些玄機。
「你知道的已經夠多了,從現在開始,要學會恪守職責,保守秘密。」李一臉色一寒,泛起一絲不悅。
「是,首長。」何大麻子反應很快,立刻挺身敬禮。
告別李一,告別秘密基地,吳有德驅車護送何大麻子離開。何大麻子坐在顛簸的車上,他雖然找到了一個歸宿,卻有一種深深地失落感。
曾經並肩作戰的李一,此刻已高高在上,與他之間拉出了一道高高的牆。
吳有德護送他進入駐紮h市北郊的營地,營地位於一片茫茫荒蕪之間,支撐了幾頂簡易帳篷,一群退伍戰士,正在圍在一起野炊。
當他們的車進入營地,戰士們立刻全體肅立敬禮。
「這些都是裁減的陸軍戰士,跟你一樣都是無家可歸。為了安置他們,上級決定,讓你帶領他們,在這一片開墾一片農場。拓荒第一年,民政部門會給你們提供物資資助,之後就要靠你們自食其力了。
當然,這並不是最終目的。
上級指示,自給自足,自食其力只是最基礎的短期目標。你們要不斷擴大生產,爭取早日實現盈餘,給國家上繳餘糧,支持現代化建設。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北郊農場的場長。責任重大,你要加倍努力。」吳有德給何大麻子傳達了上級的指示,便告別營地,驅車而去。
曠野之上,夜風呼嘯。
面前的篝火在夜風中搖曳著,漸漸黯淡微弱。圍聚的退伍戰士,已紛紛離開,回自己帳篷休息。只剩何大麻子一個人,寂寞地獨對暗弱的篝火。
新的環境,新的團隊。
戰士們對他有一種深深地敬畏,刻意地疏遠躲避。一半是因為他是領導,一半是因為他一臉醜陋的麻子。
何大麻子伸了一個懶腰,仰卧荒草,目光離開即將熄滅的篝火,轉向了茫茫夜空中密密麻麻的繁星。
凝視一天星河,耳邊風聲呼嘯,驚濤拍案。
海浪,沙灘,仙人掌。
一個個模糊記憶漸漸蘇醒,那是一個茫茫深海上的蠻荒小島,一個構築了超現代設備的軍事基地。
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何大麻子一臉疑惑,茫然四顧。深色的海蔓延而去,茫茫無際,荒蕪的島橫亘而來,幽深空寂。
兩點幽藍的光閃動,刺破了孤島的荒蕪。
一隻黑乎乎的巨型惡狗,突然從孤島叢林竄出來。閃電般撲向驚愕的何大麻子,一張鮮紅的血口,兩隻白森森的犬牙。
啊——
何大麻子失聲驚呼,踉蹌後退,跌坐在地。巨型黑狗停止了攻擊,伏低身子,惡狠狠的目光與他逼視對峙。
夜風撲面,噩夢驟醒。
他發現那並不是一隻巨型黑狗,而是一隻脫毛的餓狼,正在泛著飢餓之光。
他剛剛躺倒荒草,凝視星空。竟然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做了一個熟悉的噩夢。噩夢醒來,眼前竟然多了一隻餓狼。
如果不是噩夢,此刻他也許已被餓狼偷襲,咬斷了脖子。
何大麻子冒了一層冷汗,雙拳緊握,與那一隻蓄勢待發的餓狼對峙。那一隻餓狼似乎也很忌憚人類,只是對峙,並不敢輕易撲擊。
兩隻手輕輕搭在了何大麻子緊張地肩膀,鉗制了他。何大麻子下意識回頭,卻是一張近在咫尺的狼臉。回頭一刻,他已被背後餓狼撲倒,一對白森森的牙齒已咬向他的咽喉。。。。。。
一道血光噴涌,何大麻子已橫卧血泊。
兩名戰士撲上來,扯開癱壓在何大麻子身上的死狼,屍體多處中彈,汩汩冒著暗黑的污血。污血橫流,很快就浸入荒草黑土。餓狼放血之後,立刻乾癟成一堆皮包骨,鬆散地癱成一片。
「何場長,你還好吧?」一名三十多歲的敦實漢子,急促而來,蹲下身關切詢問。
「我沒事兒,這地方怎麼會有狼?」何有憶狼狽爬起,自嘲地問道。
「這一帶方圓百里都是荒地,背靠青山,下接清江。經常有山狼忍不住饑渴,趁夜色下山飲水,順便偷襲落單的人畜。
你今天剛到,我忘了提醒你。我們墾荒隊都配了槍,你是領導,有警衛保護。他倆個一時疏忽,差一點讓山狼傷到何場長。我身為保衛隊長,嚴重失職,請場長處分。」這個叫張有財的漢子,一臉歉疚,負荊請罪。
「哦,是我違反紀律,沒有按時回帳篷睡覺。」何有憶趕緊攬了責任,替兩名崗哨開脫。
「我叫張有財,37年入伍的老兵,麻村人。兄弟們都叫我老張。」保衛隊長趁機自我介紹,拉近了與新場長之間的關係。
「夜深了,外面風大。老張,到我帳篷坐一下。我初來乍到,想多了解一下懇荒隊的情況,還有面臨的新環境。」何大麻子見他主動靠攏,藉機融入這個新團隊。
何大麻子的場長辦公室是一間單人帳篷,裡面除了辦公桌椅,還打了一個厚厚的單人蒲草地鋪,上面整齊地鋪了軍旅被褥。
張有財替他點燃了風燈,擰開斜跨的軍用水壺,替何場長倒了半杯烈酒。二人對著昏暗搖曳的風燈,開始對飲。
「老張,山狼這名字聽著有些古怪。我只聽過山羊,還是第一次聽到山狼。」何大麻子喝了一口酒,滿臉麻子泛著紅色光點。
「這裡原本是草原,馳騁著成群結隊的野狼。當草原開拓成農田,野狼便蛻化分散為遊盪鄉野村落的土狼,漸漸瀕臨滅絕。
後來便是連年戰爭,屍骨遍野。瀕臨滅絕的土狼得到了充足的食物,得以繁衍延續,數量已漸漸擴展,四處蔓延。
飽受戰亂的村民,又遭受了一場空前的狼禍。
解放后,沒有了戰亂,荒野之上沒有了屍體。失去食物的狼群開始瘋狂攻擊人畜,各級政府組織村民成了打狼隊,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打狼運動。大部分土狼都被消滅,一些殘存的土狼便躲到了山上,成了山狼。」說起本土狼故事,張有財立刻眉飛色舞,滔滔不斷。
「嘿嘿,山狼這名字聽著嚇人,不過這些山狼卻沒有那麼兇悍。不但膽子小,動作也不夠犀利。」何大麻子喝了酒,口氣也粗放起來。
「這些土狼長期食用荒野屍體,營養不良,肌體早已退化。再則,屍體遍地,隨處可得,它們無需捕食,野性也漸漸退化。
食物不良,又缺乏鍛煉,從肢體到意志都嚴重退化,喪失了狼性,淪落為流浪荒野的土狼。名為土狼,其勢已不如土狗。
如今被逼上山,又無力捕食。便常常深夜下山,偷偷潛入村莊,尋一兩根腐骨爛肉,勉強維持生命。」張有財喝上了興緻,也開始口無遮攔。
「它們以腐骨爛肉為食,卻找上了我?嘿嘿,我一個大活人,在它們眼裡,已淪落成一堆腐骨爛肉。」何大麻子一時感慨,苦澀自嘲。
「場長,你多久沒洗澡了?」張有財見他如此說,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
「怎麼?」何大麻子疑惑追問。
「在你身上,我聞到了一股屍體的味道。」張有財小心翼翼地道出了其中緣故。
很顯然,嗅覺靈敏,素以人肉為食的山狼,把何大麻子當作了屍體,才循著味道接近他。當它們發現他是一個活人,立刻萌生了怯意,錯過了最佳的捕食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