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豬血
一家老少正圍坐一起,研究新買的手機。一個背著胖嘟嘟的小女孩,背著沉重的書包興沖沖的衝進大院,喊了一聲「爺爺,我回來了。」
何明哲父子疑惑地看了一眼小女孩,又疑惑轉頭,注目何大麻子。
「你玉財哥的閨女,經常過來陪我嘮叨幾句。」何大麻子替很少回家的兒孫引薦了何小潔。
「大伯伯好,小白哥哥好。」何小潔很乖巧地沖著兩位客人問號,目光卻死死鎖定舒曼,眼神充滿了質疑的殺氣。
「哦,這是舒曼,小白的同班同學。」何明哲見她態度惡毒,急忙替舒曼擋了一下,試圖化解了何小潔的惡毒。
「你好!」舒曼禮貌地沖小潔伸手招呼。
何小潔黑著臉沒有理會,很不友好地拒絕了舒曼的招呼,轉身徑直而去。剛剛進來時還一臉春風,突然變了臉,粗魯的不辭而別。
「舒曼,別跟她計較。鄉下小孩沒教養,不懂禮貌。」何小白立刻挺身而出,用刻薄的語言化解舒曼的尷尬。
「明哲,天不早了,你有公務在身,別耽擱了正事。小白是城裡娃,咱這鄉下茅屋,住不下他,你帶他們一起回城。」何大麻子被何小白的話刺激了一下,立刻拉下了麻子臉,下了逐客令。
「爺爺,我可是你親孫子。你為了一個野孫女,居然趕我走,你太過分了。你以為我原來來你這破地方,要不是我爸逼我,我才懶得來。」何小白知道自己貶低鄉下人的話,刺激到了爺爺,但他死不悔改,跟爺爺死磕起來。
「何小白,你太過分了,給爺爺道歉。」何明哲忍無可忍,狠狠地扇了何小白腦袋一下。
「何明哲,你當著女同學的面打我,你。。。你太欺負人了。」何小白一臉委屈,轉身衝出了大院。
舒曼是外人,尷尬地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舒曼,你幫我去勸勸他。」何明哲慈愛地看了一眼乖巧懂事的舒曼,將改善父子關係的任務交代給了她。
望著舒曼追出去的背影,何明哲苦笑搖頭。
「明哲,這事不怪小白。他這種態度,都是受了你的影響。你雖然也是鄉下出去的,但你骨子裡現在看不起鄉下人,也看不起我這個爸。
小白從小耳濡目染,深受你跟雅娟的熏染,認為有個鄉下爺爺很丟臉。
你因為自卑,害怕別人觸及你的鄉下出身,一直心存一種卑微懦弱的心態。小白跟你不一樣,他出生城市,沒有這種與生俱來的自卑心理,等他長大成熟懂事,慢慢會接受現實,接受我這個鄉巴佬爺爺。
我對他有信心,對你已經完全失望。」何大麻子並沒有責怪何小白,反而對著何明哲一頓苛責。
何明哲被戳中心病,默認低頭,一臉愧疚。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出門追何小白的舒曼全身血污,驚恐萬狀地狂奔二回,一頭扎進何明哲懷裡,全身戰慄,嗚嗚咽咽的哭泣。
何大麻子愣愣地瞪著擁抱一起的二人,一刻蒼老麻木的心,竟然一陣撕裂般的刺痛。他顫巍巍地搶上去,分開了他們,伸出衣袖擦拭了舒曼的一臉污血,雙手鉗制了她雙臂,目光鎖定她慌亂的眼神。
目光對峙,何大麻子冷靜的眼神,很快便幫舒曼恢復了平靜。
「你幹什麼?小小年紀,怎麼如此惡毒。」何大麻子幫舒曼冷靜一刻,何明哲已跨步上前,目光狠狠地鎖定了站在門口的何小潔。
何小潔臉色冰冷,雙目陰森,一支肥嘟嘟的手拎著一隻血糊糊的臉盆。顯然舒曼的一臉一身污血,都是她潑上去的。
「她。。。她是妖精,豬血可以驅妖辟邪。」何小潔與何明哲對峙,振振有詞。
「爸,這孩子怎麼回事?」明哲被她的氣勢唬住,目光轉向了何大麻子。
「胡鬧,馬上回你家去。」何大麻子也覺得她做的太過分,厲聲喝叱了一句。
何小潔畢竟是別人家的孩子,他們都是成年人,不好去為難一個小孩子。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她趕走。
「哼,你們不信我,遲早被她害的家破人亡。」何小潔氣呼呼地拋下一句,拎著空臉盆轉身小跑而去。
一場意外衝突之後,氣氛更加尷尬。
舒曼簡單處理了一身狼藉,歉意地跟爺爺招呼一聲,跟著何明哲上了車。何明哲驅車離開,在通往縣城的路上,接了負起出走的何小白,告別了愚昧落後的鄉村,直奔屬於他們的文明城市。
獨守空寂的何大麻子,恍惚中閃出無數記憶碎片,可惜他的腦細胞已嚴重退化,已無法將它們拼湊起來,閃了一遍,便又歸於無盡的失憶。
他唯一的感觸,就是意外出現的舒曼,喚醒了他沉睡多年的那一段深情記憶。
蘇夢是他見過的最美麗也最親近的女人,她一直深藏他內心深處,是一個不願觸及卻又無法淡忘的痛點。
他已是垂暮之年,看到舒曼與明哲擁抱一處,他突然莫名的一陣心痛,燃起了一股莫名的嫉妒之火。
她只是在驚恐無助一刻,無意識的撲入了明哲的懷抱。一切都是一個無意的偶然,怎麼會勾起自己的劇烈陣痛?
她是孫兒小白的同學,還是一個孩子。明哲是她的長輩,呵護她難道不對么?
一向溫順聽話的何小潔,今天怎麼會突然一反常態,像個瘋子一樣突然攻擊與她毫無相干的舒曼?
難道她僅僅是嫉妒她與小白是要好同學,不願她跟小白走得太近?
舒曼?蘇夢?
這兩個名字,怎會如此接近?
這兩個人面容,怎會如此相像?
幾乎讓他錯亂,陷入了無法區別的恍惚?
。。。。。。
何大麻子渾濁的大腦,努力思考了一會兒。腦袋一陣暈眩,鼻腔發熱,兩道渾濁的鼻血緩緩流淌而下。。。。。。
每一次他觸及塵封的記憶,就會傷到腦袋筋脈,莫名其妙地淌出鼻血。年輕時,他曾經偷偷做過幾次腦部檢查,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他剩餘的時間已不多,趁著頭腦清醒,是不是該再掙扎一次,嘗試著揭開那一段塵封的記憶。
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走了,他心有不甘,一定會死不瞑目。
「爺爺,該吃飯了,我從家給你端了一晚面。」何大麻子正自頹廢低落,何小潔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出現在他面前。
「小潔,你平時很懂事的,今天是怎麼了?」何大麻子接過面碗,一邊低頭吃面,一邊詢問。
「沒怎麼,就是看她不順眼。小白哥哥是我的哥哥,她幹嘛要糾纏我的哥哥。」何小潔嘟起小嘴,一副賭氣任性的姿態。
「他們只是同學,你也上初中了,難道就沒有男同學?」何大麻子心平氣和地替她講道理,化解她的怨憤、
「我才不要什麼男同學,我只要小白哥哥。班裡男生哪個敢惹我,我就一拳上去,打到他一臉鼻血,滿地找牙。
爺爺,你怎麼了?怎麼又流鼻血了?」小潔興奮地手舞足蹈,突然僵持不動。
「老毛病了,一上火就會這樣。」何大麻子停止吃面,抹了一把幾乎掉入面碗的鼻血。
「對不起,都是我不對,小潔以後再也不惹爺爺生氣了。」小潔滿眼心疼,眼淚幾乎脫眶而出。
「傻孩子,不關你的事。」何大麻子一臉慈愛地摸了一下小潔的頭頂。
「爺爺,那個舒姐姐好漂亮,也很面善。可是我一看到她,就心中冒火。看到小白哥哥護著她,我的心裡好痛。
後來連爺爺也護著她,我的心抽著疼,跑到院子外蹲了半天,心才慢慢不抽痛了。
你們為什麼都對她那麼好,對小潔怎麼凶。」何小潔抬眼看著何大麻子,可憐巴巴地問道。
「她是客人,也是外人,對待客人當然要客氣一些。小潔是自己人,自然要約束一下。你把客人潑了一身豬血,她還是個女孩子,你是不是有些過分?」何大麻子極力安慰身邊的小潔。
「所以小白哥哥頂撞爺爺,也是因為知道爺爺是自己人,不會記恨,才那麼任性。爺爺不要在生小白哥哥的氣,其實他心裡也很愛爺爺的。」何小潔突然話鋒一轉,開始替何小白遞好話,勸慰爺爺原諒他的無禮。
「小鬼頭,又在替小白說話。」何大麻子欣慰的笑了。
「大伯伯一個人到城裡打拚,無依無靠的。將來小白哥哥長大以後,一定會很孤單,等我長大了,就進城去保護他。
我力氣可大了,班裡的男生都怕我。城裡人男生力氣小,誰敢欺負小白哥哥,我一拳打掉他的門牙。」提及小白,何小潔立刻眼睛放出了兩道光芒。
「你這麼厲害,我倒有點替小白擔心。哪天惹到了你,一拳打了他門牙。」何大麻子見她這股勁頭,笑著開玩笑。
「才不會呢。小白哥哥是男人,我才不會打他,連頂嘴都不會。那樣做會傷害他的面子,損害他的男人尊嚴。
爺爺,你放心,無論任何時候,我都會維護小白哥哥的尊嚴。」何小潔一副已經吃定何小白的姿態,自負而又自戀。
何大麻子微笑搖頭,內心深處生出一陣暖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