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熱鬧

  路州城百姓似乎有點習慣了。


  此刻他們早已沒有了一開始聽見龍嘯的恐懼,而是頗有些興奮,彷彿茶樓里上演新的話本,連忙呼兒喚女地在城牆外邊看熱鬧。


  路州侯站在城牆上,氣得嘴都歪了:「都給我回家去!那是青龍打架,你們都當是你們街頭夫妻打架?瞎看什麼熱鬧!一會兒他們甩一道龍息下來,你們都上哪躲去?!」


  「嘿嘿嘿州侯大人,他們在海上打,離咱們這裡遠著呢!哎喲,大青龍把小青龍踩著腦袋揍啊,好棒,用力啊!再給他一爪子!對就這樣!好!」


  路州侯也仰頭看去,不禁被深深地震撼住了,濁青色的龍嘯將海邊的天空染成了一片,星河與月光都變得渺不可尋,巨大的咆哮聲伴隨著海面上龍吸水,一聲聲往耳朵里傳。高高在上的大青龍像是咬住老鼠的貓,拋上拋下的戲耍著小青龍。


  路州侯也認出來,那小青龍正是引得路州暴雨傾盆的罪魁禍首,他怒上心頭,不禁也跟著百姓叫嚷起來:「揍他個狗娘養的!」


  「大人,官威……」幕僚提醒。


  路州侯輕咳一聲,剛要收斂,結果一抬眼,又看見大青龍把小青龍摔在了海邊礁石上,頓時又大聲叫好起來。


  幕僚立刻放棄了,果斷加入了路州全民狂歡之中。


  約莫一個時辰過後,水天之際恢復了寧靜,天邊微微透出點太陽的金光,路州城東城門還是人頭攢動,眾人不捨得散去,還在討論剛剛的場景,有一些出來晚,沒有看到全過程的人扼腕嘆息。


  路州侯這會兒也從燥熱中冷靜過來:「那小青龍是來路州興風作浪的是敖餅,這樣的話,那條大一點的青龍是誰?」


  「敖滿?不對,敖滿得鎮守龍宮,再說,敖滿也沒理由把敖餅揍得滿天亂竄啊。他們這對兄弟似乎感情很好,聽人說,他們——」幕僚說到這裡,猛地一愣。「她?」


  「誰啊?」路州侯問。


  幕僚搖搖頭:「應該不是吧。……啊,大人有所不知,當年季太爺其實並非只斬了一條龍。」


  「這事我知道,老太爺還砍了一個龍女的龍角。」


  「是,龍角是龍族本源,失去角必不能活,但是那龍女卻並沒有當場死掉,而是掙扎著飛回了海里。」


  「然而呢?」


  幕僚搖搖頭:「屬下也是聽漁民說的,只能當閑話一聽,並不可信。據說那龍女回去龍宮之後,被敖滿和敖餅兄弟倆聯手趕了出去,之後就生死不明了,估計早就爛在哪個海溝里了吧。」


  「那龍女是不是一頭青色頭髮,眼睛細長,鼻子高高的,斷了右邊的角?」


  幕僚啞然失笑:「大人您怎麼跟親眼看見了一樣?」


  「……我就是親眼看見了啊。」路州侯指了指城門不遠處。


  ·

  季沁在路州城門前下了馬,有點呆住了:「怎麼這麼多人。」


  正興高采烈討論剛剛場景的路州人,看見她過來,也有些呆愣,有人大聲問道:「季大小姐,您跑哪去了?剛剛那場景你錯過了,那可得後悔一輩子啊。」


  「哎呦,什麼場景啊,東街那小悍婦又揍她夫君半條街?」季沁果然露出了惋惜的神情。「早知道我今天就不瞎跑了。」


  「您這位大小姐真是,怎麼凈愛看人家小夫妻打架。不是小悍婦,是龍,龍打架!」


  「那有什麼好看。」季沁不太感興趣。


  「真的,兩條這麼大這麼大的龍,在海邊那片飛過來飛過去地打架!」


  「我知道啊,我就在他們旁邊,單方面的毆打,沒意思得很,還不如看小悍婦打架。」季沁搖搖手,繼續往城內走去。


  「誒?」


  和她搭話的人這才看到她身後還站著一個女人。


  準確的說,那應該不是一個人。


  她頭髮和雙眸皆是異色,剛剛天光昏暗,還看不分明,此刻太陽躍出了海面,清晨薄而淺的日光照在她的頭髮上,因為營養不好而有些雜亂,但是顏色卻非常漂亮,像是塊沉鬱的翡翠。


  青色……


  眾人想起了剛剛那條把小青龍趕得滿天亂跑的大青龍,再定眼一看,果然這女人頭髮和雙眸的顏色跟那大青龍一般無二!

  而再看她頭頂,赫然是一隻斷角!

  想明白過的人頓時像被掐住嗓子一樣,發不出聲音來。這條龍在城內受王氣大幅度壓制,但是體格也比一般人要強悍很多啊,四五個壯漢根本不能拿她怎麼樣。


  他們有些發憷,同時也欲哭無淚:這位大小姐怎麼這麼不靠譜呢,什麼東西都往城裡帶?

  再扭頭求救般地望向季沁,她竟然大咧咧地去買糖葫蘆去了,不多時就扛著一草靶子糖葫蘆回自家商行。大青龍立刻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似乎所有的心思都被那一靶子的紅彤彤糖葫蘆吸引了,眸子都沒有轉一下。


  賣糖葫蘆的小販捧著一個元寶,嘴巴長大,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旁邊有人唾棄小販:「季大小姐可是為路州人與龍族對賭,你卻還要坑她,糖葫蘆值多少錢,你居然這麼獅子大開口?」


  小販被訓斥得欲哭無淚:「我怎麼可能那麼不是東西,我真沒有多要,那一靶糖葫蘆,我就要她了九文錢!」


  「咦?」


  「然後她就把這大元寶丟給我說,湊個整數。」


  圍觀人看著那個起碼十兩重的大元寶,一口老血噎在嗓子里。


  原來湊整數還有這麼個湊法?以前可真是他們太孤陋寡聞了。


  ·

  小五用爪子支著下巴,眼睛一直保持著血紅的豎瞳,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場,似乎誰近她一步,她就會把誰撓得稀碎。


  領隊還在帶著小夥計整理被砸過的商行,每逢路過小五身邊,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小五姐怎麼了?」小夥計們在後邊咬耳朵。


  「你不知道?她昨天剛回來的時候毛都倒豎著,估計是跟誰掐架了吧。」


  「誒?」


  「還有啊,她回來之後,就氣沖沖地讓領隊去賣了東街一套房子,是不是大小姐又在外邊養小野花被小五姐逮住了?」


  「咱家大小姐又——哎?大小姐回來了!」


  領隊也立刻去門口迎接:「您回……哎,這是?」


  他看著站在季沁身後的那個女人,明顯愣住。這女人模樣古怪了些,他倒是習慣了,身邊私兵和大丫鬟都凈是些狗狗貓貓的。不過這打扮……


  細白的小腿暴露在空氣中,一雙赤足直接踏在台階上,雖說依舊膚凈如玉,足不染塵,可是再搭配上斗篷領口的突兀鎖骨,這很明顯裡邊沒有一絲片縷遮身啊。


  領隊臉上表情頓時變幻莫測起來。


  「這是敖苞,這是我家的商隊領隊。哦,這是小五,咳……你們應該認識?」


  敖苞略一點頭,就算打過招呼。


  小五依舊冷著一張臉。


  周圍氣氛頓時格外的詭異。


  季沁乾笑一聲,把扛著的糖葫蘆遞給敖苞,敖苞抱了個滿懷,愉悅地眯了眯細長的眼睛,身體輕盈一躍,就掛在了房樑上。


  小五怒極,在下邊沖她嚷嚷:「你給我下來穿件衣裳!傷風敗俗!」


  敖苞盤在房樑上,輕飄飄哼了一聲。


  「不服來戰啊,撓花你的臉!」小五暴躁道。


  季沁不管她們兩個,也管不住。和領隊小夥計們縮在一起躲避戰火。


  領隊從袖子里摸索了下,遞給季沁一份非人戶籍:「原本昨天謝將軍送這個過來的時候,我還有些奇怪來著,什麼樣程度的大妖非得那位殿下出面擔保才能給出戶籍,今天才知道,原來是一位龍女啊……」


  季沁面露疑惑,打開一看,發現上面已經蓋好了路州官府印章,只待填上名字,交由官府備案,就可以生效。擔保人簽著姬珩的名字,下面有他的皇室印鑒。


  王朝境內自由行走的非人族類,都需要這麼一張戶籍才算合法,備案后戶籍的力量可以減弱王氣的部分壓制。若是沒有戶籍,則官府可以隨意將其誅殺,完全不必承擔任何責任。根據非人族類的實力,需要擔保的擔保人也不同,非人族類實力越高,需要擔保人的身份和押金也越高。


  「我沒問他要過這東西啊?我剛剛還在想去哪弄戶籍呢?」


  「哎?」


  季沁茫然片刻,冷靜道:「我知道我和他為什麼分手了。」


  「您怎麼又突然扯到這裡了。」領隊跟不上她的話題。


  「這麼聰明的男人,別說偷腥了,連偷腥的苗苗都給我掐死在搖籃里了,幽水一定騙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怎麼可能會有心力養小美人兒?」季沁一臉篤定。


  領隊撇撇嘴。


  「對了,這次帶回來的東西在海邊,我搬不動,你一會兒找幾個人搬回來,不過,這個我倒是帶回來了。」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擱在桌子上。


  包裹它的絹布上還有血跡,隱隱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威嚴,領隊伸手掀開,只見幾片清幽的巨大鱗片靜靜躺在那裡,每一片都有蒲扇那麼大,鱗片上還帶著乾涸的血跡,整個鱗片泛著青色的幽光,似乎充盈了整個房間,同時又有一股遼遠的威嚴感壓制著房間內的人,令他們有些呼吸不暢。


  比其他的遺寶,這些鱗片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所有人

  ——它的主人,還活著!

  活龍青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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