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畫眉相公

  晉州東北的那處玉石附近,周圍酸與巢穴像是被血洗過了一般,痕迹徹底清空了,而且很久都不再有妖魔敢再接近這裡,有經驗的老人說,這是因為這裡王氣變得濃郁了。


  數月後,玉礦開始正式開採,招收來的曠工很多是由幽州逃難而來的難民,還有許多希望自食其力的半獸,當地官府承諾干滿三年可以幫助解決戶籍問題,勞力頓時絡繹不絕。而且開採過程罕見地沒有受到一點阻力,即便是平常的各種冗雜的官府手續,也順利得出奇,連李朔都忍不住打聽季沁到底用了什麼手段。


  季沁得意洋洋:「讓你說我傻,就不告訴你!」


  李朔:「……」


  而姬珩雖然答應做季沁的舍人,平日里卻依舊忙自己的事情,早出晚歸,接連數天都見不到人都是常事,季沁本來有點鬱悶,一逮住他空閑,拚命地纏著他,但是很快,她連鬱悶的時間都沒有了。


  季老爺子留下的大筆產業都得她開始親手經營,各種事務絡繹不絕,資歷老的管事刁難她,生意夥伴懷疑她的能力,對手更是刻意散布謠言,她爹為了逼她回家更是一點忙都不幫,還暗地裡給她添亂子。季沁忙的腳打後腦勺,但是即便如此,天天看見什麼新鮮東西,她也不忘給姬珩送上一份,書信更是絡繹不絕,小丫鬟送信送得腿都瘦了一圈。


  只是總不是她自己親自過來,姬珩有些許悵然。


  轉眼就到了中秋,季沁爹已經徹底服軟,滿口「乖乖寶貝小肉肉」地哄季沁回去,再加上母親要求她不許再任性,季沁這才在中秋前返回了俞州跟她爹認錯。但是晉州事務繁雜,她也沒能多待,當天就返回。


  季沁還記得長和七年的中秋沒有月亮,天色沉沉有烏雲翻滾,還時不時傳來一兩聲悶雷。


  她趕回晉州,立刻就被管事們拉去參加了中秋宴,被灌得幾乎站不穩,這才放她離開,季沁軟著腳,剛要在商行客舍里倒頭大睡,卻又猛地清醒過來,不顧李朔阻攔,拎著燈籠醉醺醺地往家裡趕。


  她還未到家門口,天邊就轟隆一聲下起了大雨,傾盆之勢立刻將她澆了個濕透,燈籠也熄滅了,她只好抱著腦袋在大雨里狂奔起來。


  姬珩的房間還亮著燈,她看見他獨自正坐在窗邊棋盤邊沉思,暈黃的燈光下是一局殘棋,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一顆玉潤光澤的黑子,遲疑著不肯落下。


  季沁看了一會兒,軟軟地喚了他一句。


  他似乎蹙了下眉頭,而後抬頭看了過來,隔著重重雨幕,季沁好像看見他笑了一下,但是又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放下手中棋子,起身打開了房門。


  季沁剛要進門,可突然想起來他的潔癖,邁著的步子又止住,她迷濛著眼睛,糥糯地說道:「長長久久,團團圓圓。」


  姬珩看著她濕漉漉的模樣,面色不虞。


  「……今天是中秋,你可不可以對我笑一笑?」季沁看著他的臉色,有些委屈。


  姬珩嘆了口氣,伸出手,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他身上乾燥溫暖,她因為寒冷而瑟縮的身體一點點放鬆,眼皮也開始下垂。


  她隱約聽見有人在她耳朵邊說話,可是醉意襲來,很快就睡得天昏地暗,什麼都拋在腦後。


  第二天她醒過來的時候,在床上打了個滾,才察覺這不是自己的房間,恍惚地坐了起來,四下望去,姬珩身著晨衣,正在不遠處的陽光下看書,他姿勢倦懶,半垂著眼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察覺到季沁的動靜,他遙遙望了過來,看見她驚駭的樣子,難得露出了一點笑容。


  季沁捂著胸口,低頭看了看,發現衣服被換過了,身上乾乾淨淨,頭也不疼,應該是被人灌過了醒酒湯。


  她抱著腦袋苦惱了一會兒,姬珩看她神色不對,剛要出言解釋,熟料她突然憋出來一句:「心肝你放心,我肯定對你負責!」


  姬珩無奈地收回視線,隔了一會兒,就在季沁以為這次和以往的調戲一樣被他置之不理的時候,突然聽見他淡聲說道:「好。」


  「咦?」季沁呆了呆。


  季沁後來才知道,衣服是婢子給她換的,頭髮是侍女給她洗凈擦乾的,晚上她搶了他的床,他是在塌上睡的,所以才會一副怠倦的樣子。但是她說要負責的時候,他還是答應了。


  ·

  雖然答應了和季沁在一起,但是姬珩還是很忙碌,季沁也清閑不到哪裡去,兩人總是隔上好幾天才能見一面。現在想一想,當年兩個人一個忙碌季家的生意,一個在處理晉州州務,你瞞著我,我瞞著你,場景也是尷尬。


  姬珩在晉州那兩年,從不以晉王珩的身份露面,其他一切由親信與州官聯絡。他更眾所周知的身份是個遊俠兒。


  他手刃晉州城那兩隻作惡多端半獸,這事迹早就被添油加醋地傳播了很多回,甚至傳入了晉州那些待字閨中的世家大小姐們耳朵里。俊朗而英武的青年,一直是所有姑娘們夢裡的夫君,晉州姑娘膽子大,當打聽出來姬珩的住處和身份后,總是往季沁家門口湊,亦或者去她名下鋪子里買東西,順便打聽姬珩的動向,製造偶遇。


  當得知夢中情人被季沁叼走之後,姑娘們出奇地憤怒了。要抵制季沁所有的生意。其中最有影響力的是晉州刺史家中的大小姐,性格潑辣蠻橫,號召力又強,很快,晉州的貴女圈就摒棄了任何和「李言心」這個名字有關的東西。


  季沁也不惱,她們不在李言心名下的商鋪買,也會在季家商行買,左右都是她在賺。


  但是她們總是說她配不上姬珩,這點就讓她煩悶了。


  哪怕姬珩再哄她安慰她,她也覺得無法忍耐。當時姬珩要出一趟遠門,他叮囑了季沁不許胡鬧,季沁笑眯眯地答應了他,結果他前腳剛走,後腳季沁就去給刺史家中大小姐送去了一盆鳳羽蘭。而且是匿名。


  鳳羽蘭花開嬌柔,而且價格也極端昂貴,而且花開只在六月初,然而季沁愣是從她娘的暖房裡剜了一株九月份還在盛開的鳳羽蘭,種在精巧的花盆裡,上面撒上幾十粒彷彿鵝卵石般的青玉。


  刺史家中大小姐本來就好蘭花,乍一收到這件禮物,眼睛都直了,頓時愛不釋手地放在了自己床邊,早也看,晚也看,還打聽是誰給她送來的,奈何那人根本不露絲毫痕迹,只給她留下一句「你喜歡就好」。


  隔了兩天,還是那個匿名的人,又給她送來了一盆蘭草,而且看模樣應該是新培育出來的,刺史之女閱蘭無數,也未曾見過這種蘭草,花開麻白,彷彿荷瓣,嬌艷得讓她的心都醉了。而想起那個匿名贈蘭的人,她更是臉頰微紅。


  晉州貴女圈很快得知刺史之女有了個神秘的追求者,連刺史都主動詢問女兒贈蘭人的事情,她微紅著臉,嬌嗔了一句,躲回房間。


  與此同時,刺史之女的好友,經常和她一起怒斥季沁的州地官的小女兒,也收到了神秘了禮物,正是她心心念了許久,但是父母死活不肯給她買的那柄三十六煉的長劍,劍刃上布滿了盈盈雪花紋,一打開便能感覺到寒意,伴隨長劍而來的也只有一句話,「可憐百鍊劍,流落在晉城」。


  據說州地官的小女兒聽到這句話,抱著長劍就哭了,當天便以死相逼父母,將婚約推后,專心準備參加第二年的太學考試。


  還有諸如其他的貴女收到的禮物,不勝枚舉。


  晉州城充滿著各種猜疑,稍微能上得了檯面的青年男子都被貴女們的父母再三審視,疑惑究竟是誰是那個用一件禮物把他們的女兒迷得神魂顛倒。


  而後某天,刺史之女和州地官的小女兒正結伴逛街,談論起送他們禮物的神秘人,面露笑容。


  「禮物倒是在其次,我就覺得他懂我,敬我,聽見我的夢想還鼓勵我,讓我好生感動。」


  「我也是!他還教我養蘭,為了回答我的一個問題,整整回復了我三頁信紙,好有耐心。」


  「你說送我們禮物的人會不會是一個人?」


  「哼,若是那樣,我可要好好跟你爭一爭。」


  兩人正在說話,冷不防季沁和她們迎面走來,她們面露不安,正打算迴避,卻見季沁徑直朝她們走了過來,不緊不慢地打了個招呼,問道:「蘭花好看嗎,我娘那裡還要一種最新培育出來的寒蘭,據說花開之時,一株能有兩種顏色,我送你好不好?」


  刺史之女:「???」


  季沁又扭頭看向州地官的小女兒:「小寧呢?那把三十六煉的長劍其實不是極品,我還有一柄霍老煉製的七十二煉寶劍,你想看看嗎?對了,說好的今天給你送太學的歷年考試題呢。是不是等急了?」


  州地官的小女兒:「???」


  半個月後,姬珩再返回晉州,剛回家就發現一切都變了樣。


  半個月前和季沁水火不容的貴女們,半個月後湊在她身邊,有的抱著蘭草如痴如醉,有的抓耳撓腮地做題,有的低眉順眼地給她捏肩,有的枕著她的大腿睡得香甜。


  她們看見他雖然也眼睛一亮,可是顯然沒有了曾經的那種歡喜,然而恰恰相反,她們看季沁的眼神,卻如同痴迷。


  「恐怕以後的相公也不能像沁沁這麼懂我、理解我。」


  「是啊,要是我相公是沁沁就好了,每日對鏡畫眉,好不享受。」


  「那沁沁就做我們的『畫眉相公』如何?」


  小姑娘們起鬨起來,你一句相公,我一句夫君,軟語濃香一片。季沁也被亂花迷眼,似乎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回來了。


  姬珩:「……?」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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