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活著

  度過了一個和「大齡少女步向成人」同樣有意義的夜晚,卓奚似乎也跟經歷了少女與成人的轉變夜晚一般,累得跟賽場上下來似的,趴在床上跟具活性超標的屍體一樣,好像一夜之間沒了聲息。


  她陷入了深度睡眠,束白真醒來后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去洗漱的時候特意放輕了手腳,完了之後又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因為要趕去市中心上班,她起來得很早,可當她下樓時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只屬於早起中晚起的那個。


  此時李姨在廚房裡忙碌,項桓在客廳看報,齊先生在院子里查看雨後的薔薇,艾靜在門口逗貓,連鴻倚著門框垂著眼無精打采地打哈欠……每個人似乎都遵守著什麼約定一般,早早地起來了。


  束白真疑惑不已,腳下的步子都不自覺地變得遲鈍起來,正在時候,項桓從報紙中抬頭看向了她,並朝她打招呼:


  「早。」


  「……早。」因為心存疑惑,所以她的回應慢了一拍。


  項桓問她:「束小姐要去上班了?」


  「嗯,還有些工作要處理。」


  「這樣啊。」項桓沉吟,似乎認真沉思了一會兒,又問,「是很重要的工作嗎?」


  束白真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什麼,猶豫著沒有回答。


  項桓道:「是這樣的,如果束小姐不忙的話,我想冒昧地向你提一個請求。」


  束白真微怔,她的目光從他面前那杯咖啡掃過,見濃黑的咖啡早已經冷卻……他似乎已經起床很久了。意識到這一點,她的目光從黑咖啡上轉移到項家的少主人身上,她溫和地問道:

  「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項桓笑笑:「留下來就好。」


  束白真有些悟了。


  ——醫生說我在這兩天情緒可能會大幅度反常,所以建議我呆在家人的視線里,免得我一時興起跳個樓,或者割個腕放放血玩玩什麼的。


  卓奚曾經這麼說過,來項家的這些人大概也是因為這個擔心著她吧。


  是了,今天是特別的一天,是卓奚母親的……


  可是,自己留下來又能改變些什麼呢?


  儘管卓奚不止一次說過喜歡她,可這喜歡的分量大概遠比不上在場的每一個人吧……


  真不想承認這一點。


  儘管如此,可在面對卓奚的事情上束白真一再退讓,真的是用上了自己的全部真心去取悅這愛著的這個人。於是——


  「今天的工作不忙,休息一下也好。」


  她答應留下來了。


  項桓臉上的笑意真誠了一些,社交味道淡了不少,他道:「那就多謝了。」


  「這沒什麼。」


  束、項兩人對話的時候,門邊的艾靜就抱著兩隻貓,目不轉睛地看著院子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在偷聽屋裡兩人的對話,還是單純地看著院子發獃。束白真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過去搭話。


  卓奚趕在飯點準時下了樓,對於僻靜的老宅來了這麼多人,她一點不覺得奇怪,只是在飯桌上看到束白真的時候有點驚訝。


  「你不去上班?」她問。


  為了配合卓奚起床,老宅的早餐開得很晚,如果束白真為了享受李姨的手藝而留下來的話,上班肯定會遲到。這是卓奚好奇的點。


  束白真回道:「嗯,今天休假。」


  卓奚看了她一眼,然後收到了對方的一個笑容,她淡淡地撇開視線,不去深究她的回話內容是真是假了。


  平和卻略顯沉默的早餐時光很快過去,卓奚一個人去了院子,在院子里呆了一會兒又轉回屋裡,從雜物間里拿了一把大花剪后又出去了。


  束白真去到院子里的時候,看到她正揮舞著花剪,咔嚓咔嚓地剪著雨後倖存的薔薇花。十分粗暴的剪法,一朵朵薔薇連花帶枝地全部墜落在青石板上,橫七豎八地堆疊著,十分欠美感。


  卓奚是喜歡著這些花的,這一點束白真絲毫不懷疑。卓奚將畫室布置在能一眼望到這些花的地方,還將它們一次次地畫下來,這如果都不叫喜歡那什麼才叫?可是,她現在正在做的……似乎和喜歡沾不上邊?


  束白真沉默了,她有點不明白。


  另一邊,卓奚一下一下揮著剪刀,辣手摧花,絲毫不留情,可她的表情卻異常地平和,就好像自己只是在做做日常的修剪工作而已。


  她剪得正興起,餘光掃到杵在一旁的束白真,頓了頓,回過身:「你要一起來嗎?」


  她的盛情邀請讓束白真失語了片刻。


  「我……」


  卓奚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結果,撇了撇嘴,不再等她的答案,回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束白真錯過了回答時機,再看過去時,卻見到一枝被剪的薔薇從高處直直地墜下來砸在了卓奚的臉上,帶刺的薔薇從她的額頭一路滾下去,尖利的小刺在她的臉上劃過一條細細的血痕。


  「小……」心。


  束白真提醒的話還沒完全說出來,就失去了提醒的意義,她看著頂著「破相」面孔的卓奚停止了手上動作轉頭看向了自己。


  「划傷了?」卓奚問她。


  「……嗯。」是划傷了,不過傷口很淺。


  卓奚歪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扔了花剪,朝束白真走去。她在她面前站定,朝她微微傾過去。


  「你幫我舔舔。」


  「……」


  利用唾液消炎什麼的對於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似乎有點……原始?束白真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聽從她的話靠近她,然後……輕輕舔了一下她臉上的傷口,只一輕輕一下——


  「噗,好癢。」卓奚偏了偏腦袋躲過了她的□□,緊接著將頭扎進她的頸窩,雙手緊緊環住著她的腰,就這麼抱了一會兒后,她輕聲呢喃,「束白真,說你喜歡我。」


  束白真有點臉紅,但沒有拒絕她的要求,輕聲說道:「我喜歡你。」


  「再說一次。」


  「我喜歡你。」


  「噗。」


  卓奚似乎被她逗樂了,一直笑個不停。


  「……」束白真能感受貼近自己的這具軀體不停地起伏顫抖著,她沉默著任由她抱著自己,良久,遲疑著回抱過去,然後她的手終於落在了她的腰后,也環抱住了她。親密的擁抱中,她的視線落在青石板上雜亂的薔薇花枝上,頓住了。


  「你為什麼要剪掉它們?」她問,有點好奇。


  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卓奚給出了一個自己都不確定的答案。


  束白真:「……」


  她想,秋娘寫下這句詩的時候絕對不會想要看到這種瘋狂的折花方式,這和惜花也沾不上邊。


  也許是束白真的話提醒了卓奚,後者主動結束了這個擁抱,拿著花剪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了。於是,咔嚓咔嚓聲又響起來了。


  束白真:「……」


  連鴻踏進院子里時,剪下的花枝已經堆成了厚厚的一層,他眼角不禁狠狠一抽:「我擦!你犯什麼病呢?!」


  卓奚頭也不回道:「這是送你的禮物。」


  「……你自己犯病乾的事還要我幫忙收拾?」這是連鴻對她的話的解讀。


  卓奚回頭給了他一個欣慰的微笑:「你好像變聰明一點了。」


  連鴻:「……」


  他嘆了口氣,去找齊先生借了雙手套,任命地將這些花收撿起來。剪了這麼久的花,卓奚似乎也累了,於是她便退到一旁,看著他收拾。


  就在這時,她收到了一條簡訊,來自她的那位小表妹的暖暖問候。


  今年仍舊沒死嗎?——卓文昕。


  卓奚看到這句「暖心」的問候,心情大好,立馬回道:「沒呢,勞煩您關心了。」


  束白真見她突然笑了,湊過去問道:「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收到一個人的關心,心情正好呢!」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些。


  束白真看了她幾眼,沒來得及深究,被卓奚一把抓住了手。這突然的舉動嚇了她一跳,驚魂未定地問道:「做什麼?」


  卓奚興緻勃勃道:「我們去池塘釣魚吧。」


  束白真:「……」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個池塘里養著的都是一些名貴觀賞魚吧,把它們當做鯉魚鯽魚釣真的好嗎?


  卓奚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回屋子整理了兩套漁具,出門時被坐在客廳里的項桓叫住說了幾句話,稀鬆平常的幾句,說完就出門找束白真去了。


  她前腳剛走,艾靜後腳就從樓上下來了。


  「她今天可真……」艾靜看著走出門的卓奚的背影,默了默,吐出倆字,「活潑。」


  項桓贊同地「嗯」了一聲。


  說完兩人同時沉默了。


  是的,活潑。雖然幹了一些不靠譜的事兒,但和往年相比,她今年像……活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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