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霧散

  束白真發現,她的病房在自己退讓的那一刻起,使用權已經逐漸轉移,先是多了幾個花籃果籃,漸漸地,多了一些手工製品,比如奇怪的摺紙,再比如積木成品……她想,再過不久,病房都快變成雜貨鋪了。


  這一天,醫生例行檢查走後,束白真叫住了自己的助理。


  「……我需要一束花,嗯,就馬蹄蓮吧,你幫我送去給隔壁的病人,告訴對方,如果不打擾的話,我想拜訪一下她。」她這麼吩咐自己的助理。


  束白真是真的覺得隔壁的病人很有意思,任性程度簡直和某個人有的一拼了。自己近來恢復得不錯,可以出去小小活動一下了。醫生也不建議她一直呆在病房。


  「希望對方不會拒絕我的探訪……」束白真擁有這方面的擔憂,畢竟一個毫無心理障礙地使用別人病房的人,誰也不能妄斷對方的性格。


  性格大概不會太好,束白真這麼猜測著,隨即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卓奚,低聲笑了笑,很快又化為苦澀。


  強迫自己不要想太多,束白真再三囑咐自己的助理:「挑選幾枝新鮮的。」


  「好的。」


  助理得了吩咐,出門打電話訂購了一束黃色馬蹄蓮。花店的服務十分優質,沒讓她等太久就收到了。她拿著花束依照束白真的吩咐敲開了隔壁的病房……


  幾分鐘后,她面色複雜地出來了,然後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發起了呆,許久之後,在過往護士的提醒下,這才恍恍惚惚地回到了束白真的房間。


  「怎麼樣?」束白真剛被護士換下吊瓶,這會兒已經換上了一瓶新的,她現在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療程了,並沒太在意,而是把全部的關注都給了自己的助理,「對方怎麼說?」


  「應了。」助理沉聲道。


  「是嗎?」束白真鬆了口氣,「那就好。」


  過了一會兒,她又帶了幾分好奇地問:「對方是個怎樣的人呢?」


  助理表情怪異,她仔細斟酌了一下,這才謹慎地開口:「就像……卓小姐的那樣的。」


  「噗,我就覺得有點相像,在性格上面。」束白真笑道。


  她其實有注意到自己的助理在去了一趟隔壁后,表現有些異常,但她只是把這些異常歸咎於隔壁的人太像卓奚,以至於自己的助理被震驚到了,僅此而已。


  由此,束白真更加期待與隔壁病房裡的人見面了。


  可現在還不能。


  她整個上午都需要輸液,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恢復自由。


  因此,束白真是在吃過午飯後去的隔壁房間。當她敲門進去的時候,病房主人正和人說著話,一男一女並排站在病床前,剛好擋住了病房主人的身影。


  她看不到她,只聽到站著的女人正哀求著什麼。


  束白真的記憶力不錯,只聽聲音她就辨別出了說話女人的身份,是消失了有一段時間的宋瑩瑩。


  在這裡遇到宋瑩瑩,束白真有些怔愣,就在這個時候,站著的男女似乎終於注意到身後進來了人,齊齊回過頭來——


  果然是宋瑩瑩,以及……


  束白真覺得男人的面孔有些熟悉,但遺憾的是,她沒能認出他來。


  雙方正互相打量的空檔,有人突然插|進話來了。


  「所以你們是來求我的?求我不要把事情抖出去?」


  慵懶的調子,冷淡又緩和的語氣,這一次,束白真是真愣住了。


  如果說有誰的聲音如同刻入骨髓一般難以忘懷,那麼這個人一定叫做卓奚,對於束白真來說,是這樣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不會出錯,真的就是……卓奚本人。


  束白真還反應不過來,呆愣間,她聽到卓奚又道:

  「我真的打心眼裡佩服你們。」


  卓奚掀起眼皮瞧著眼前的一男一女,扯了扯嘴角:「佩服你們竟然比我還無恥。」


  宋瑩瑩以及柏易再也顧不得束白真,轉過身看向卓奚。


  「這只是……意外。」柏易這麼向她解釋,以求得一個保密的幾乎。只不過,宋瑩瑩似乎並不贊成他的說法,幾度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保持沉默了。


  卓奚嗤笑:「意外?」


  她不知道這兩人是從哪兒得知她住院的消息的,或許是從柏之菁那裡聽到的,或許是簡清一……途徑並不重要,她好奇的是,這兩人在做出那種事後,竟然真有臉跑到她面前,請求她保持沉默。


  「我和清一婚期在即,現在不能出現任何差錯。」柏易沉著臉說道,說話間不著痕迹地遠離了宋瑩瑩一點。


  卓奚瞥了他一眼:「然而柏先生,現在,這差錯就是由你親自造成的。」


  「如果你不說出去,就不存在差錯。」


  「噗。」卓奚笑出聲,「抱歉,我快被你樂死了!」


  柏易:「……」


  「你們難道不知道病房的空氣都因為你們變得污濁了嗎?」卓奚擺出驅逐人的姿態,「如果你們不在一分鐘之內消失在我的面前,我想,我大概會強制凈化空氣。」


  「……」柏易沉默良久,最終,他妥協了,儘管是暫時的。


  「我會再來的。」


  「你不需要提醒我提前做好防禦。」


  柏易沒把她的瘋言瘋語放在心裡,挺直著背走出了病房。他看上去依然理直氣壯,就跟走進病房時一樣。宋瑩瑩一頓,稍作遲疑之後也跟著他出去了。至此,病房裡只剩下了卓奚以及束白真。


  直到這個時候,卓奚才第一次把目光睇向自己的訪客,然而只是輕飄飄的一眼之後,她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她低下頭,開始動手將散亂地鋪在床上的積木收集起來,並一塊塊拼湊到一起。


  束白真手腳無措地走在一旁,在意識到自己不主動開口,對方永遠不會搭理自己之後,她說話了。


  「你……生病了?」


  「不然?」


  「嚴重嗎?」束白真難掩擔憂。


  「不比你嚴重。」語氣淡淡。


  束白真僵住。儘管只是稀疏平常的一句話,甚至連語氣都是極為平淡的,但莫名的,她從這句話中聽出了憤怒。


  束白真不解。


  儘管不願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有的時候,她真的不是很能理解卓奚的腦迴路。


  「聽說你把行李搬走了。」束白真強迫自己把話頭打開,以緩和氣氛,但是等到話說出口后,她卻懊惱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個話題顯然不具有活躍氣氛的神奇功能!

  她似乎說錯話了……


  然而,情況並沒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樣變得更加糟糕。


  「嗯,搬走了。」卓奚承認了,沒有冷臉。


  或許就是因為對方沒有變臉這一點,束白真變得比平常要膽大得多,她脫口問道:「是因為簡小姐嗎?」這話幾乎帶了點質問的意味了。


  卓奚聞言手上一頓。她停下了拼玩積木的動作,抬頭看向她。


  束白真頓時又開始後悔了。


  明明……明明好不容易才擁有了這樣見面的機會!明明在這之前,她都要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靠近她的權利!明明……


  她為什麼不能好好說話呢?!

  這樣會讓卓奚生氣的呀!


  果然——


  「束白真。」卓奚喚她的名字,並直直地盯住她,「你知道我在生氣嗎?」


  「……我知道。」


  「你覺得我是因為簡清一回來了才搬走了我的東西?」


  沉默。


  許久之後,束白真才艱澀地反問了句:「……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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