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烈焰末日 下
倒地不起的披肩少女周圍，聚集了許多成年人，大概有十幾個，從二十多歲到四十多歲都有。
蓮太郎衝上前去，擋在少女的前面。
倒地的少女伸出左手，拚命想要起身，還用看不見的眼睛對著蓮太郎：
「……這個說話聲，是那時候的民警先生？」
少女的臉上滿是傷痕，痛苦按住的右手割傷也沒有重生的跡象，流了許多血。
更令人吃驚的是少女儘管遭受暴行，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混帳，你這個衰臉小鬼！」
人群之中年紀最大的男子因為憎恨一臉扭曲，手拿沾血的錵制匕首。
蓮太郎瞳孔一縮。
那是刃長約十二公分的細長武器，要對抗原腸動物太短，除了拿來傷害受詛咒之子，恐怕沒有其他的用途。
「可惡！」
蓮太郎怒不可遏，抬腿橫掃一圈，強烈的勁風好似龍捲一般，將周圍的十幾個群眾颳倒在地。
那名拿著錵制短匕的中年男人被蓮太郎特殊照顧，腿風將他臉上掛出淤青。
下一刻，蓮太郎伸手揪住對方的領口，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為什麼……這麼做？」
「唔……咳！」被揪住領口的男人透不過氣，脖子漲的通紅。
乞討少女趴在地上輕輕搖頭：「對不起，民警先生，明明跟你約定好了要離開的……這是我自作自受，可是我無論如何……」
「夠了，我知道。別再說了。」
似乎因為原腸動物帶來的死亡威脅讓人失去了敬畏，原本應該嚇得屁滾尿流的這些傢伙們，此刻都是惡狠狠地爬起來，盯著蓮太郎。
這時，另一名持刀的中年男子以憤怒的表情上前一步，他額頭很寬還有雙下巴，如果笑起來應該是個很和善的大叔。
蓮太郎看到這種貌似善良的人也對少女施加暴行，受到相當大的打擊。
「滾開！那傢伙若無其事地混在我們當中，只要有空檔就會襲擊人類，比原腸動物還要惡劣！必須把她們從街上驅逐才行！」
人們開始憤怒地聲討起來，言辭出奇一致。
蓮太郎很清楚他們感到憤怒的理由。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害怕了。
自從那次受詛之子襲擊市民的報導以後，市民或許就害怕自己一直以來歧視的受詛咒之子遲早會展開報復。
蓮太郎閉上眼睛，從腰帶抽出xd手槍。
接著舉手對空鳴了一槍。
沉重的後座力自手掌傳到臂膀，爆裂聲在空中轟然作響。
激動的男子嚇了一跳，就此停下腳步。
「我是民警。里見蓮太郎！」
蓮太郎極為冷靜地從胸前口袋拿出執照向男子們展示，接著平靜說道：「如果你們再靠近這個女孩一步，下一槍就不是警告了。」
男子們面面相傄換岫，最後終於明顯露出泄氣的反應。
帶頭的中年男子轉過身，冷冷地一撇嘴。
「切，什麼狗屁的英雄！你們這些民警保護的人，果然只是那群該死的惡魔！」
在他們眼裡，受詛咒之子，就好像惡魔一樣。
暴徒們紛紛回頭露出忿恨的目光，終於有如潮水退去。
蓮太郎環顧四周，一旁看熱鬧的傢伙也趕緊解散。
「……呵。」蓮太郎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蓮太郎？」延珠擔心的拉住蓮太郎的手。
為什麼要被人畏懼？自己明明拚死守護東京地區，卻得莫名接受他們投來的輕蔑、恐懼眼神？
牆外有數以萬計的原腸動物，牆內則是化為暴徒的歧視主義者，這個時候整個地區不是更應該團結一致嗎……自己究竟在為什麼戰鬥吶？
這時，腦海中回憶起那個血色的朝陽下，那名擁有鵝黃色長發的少女對自己說的話。
『未來，一定有許多邪惡擋在前方……如果……有一天……你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請一定要遵從自己的正義……蓮太郎、先生，請……拯救這個世界……』
蓮太郎咬破嘴唇，覺得內心劇痛無比。
「夏世……」
「那個……」怯懦的聲音傳來。
回頭望去，臉上同時浮現感謝與歉意微笑的少女站了起來。
低頭看著她流的血，蓮太郎默默從制服內側口袋拿出手帕，一邊壓住止血，一邊綁起來。
受詛咒之子的恢復力很強，除了錵制匕首割的傷口，其他應該很快就會自然痊癒。
急救結束之後，少女似乎冷靜一點，以溫和的動作抬頭，冷不防對蓮太郎伸手。
蓮太郎瞬間往後仰，但是發現對方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於是任憑她撫摸自己的臉與肩膀。
「我記住民警先生的聲音和臉了哦。」
少女的笑容更深了，臉頰也同時發紅。
「是我喜歡的類型。」
「蠢蛋。不必道謝了，趕快離開這裡。下次你還敢過來，就是我要修理你了！」
蓮太郎是認真地斥責她，不過少女沒有露出畏懼的樣子，反而笑著撿起地上的錢，捲起草蓆挾在腋下，鞠了好幾次躬。
「下次請讓我找個機會好好向你致謝。」
「別！來！了！」
不停揮手的乞討少女終於離開。
蓮太郎疲憊地用右手按住太陽穴。可惡，那傢伙真的了解嗎？
不過能在千鈞一髮之際幫助她，真是太好了——帶著這種滿足感轉身，突然，一股寒氣突然竄上背脊，讓他急忙回頭！
「誰在那裡？」蓮太郎警惕地望著牆角，那裡剛才似乎有一股極其邪惡的氣息傳遞過來。
延珠也嚇一跳，瞬間雙目變得血紅，進入戰鬥姿態：「蓮太郎，汝發現什麼了嗎？是敵人？」
「好像沒有，看錯了。走吧。」
蓮太郎淡定轉頭，背後沒有什麼異樣。只有風吹過他的臉。
「剛才那個……是錯覺嗎？」
蓮太郎感覺到內心似乎在悸動，好像有什麼不妙的事情發生了。
帶著這樣的不安情緒，最後一天就這樣並不安寧地展開。
買了前往39區的車票，一起搭上電車。
來往外圍區之間的早班電車幾乎沒有乘客，要找到一節全空的車廂並不是什麼難事。
背對東方的橘色朝陽，蓮太郎與延珠並肩坐在紅色絨布材質的座位。
身體隨著電車啟動而搖晃，車頂垂下的吊環也輕微晃動。
車輛緩緩加速，在軌道上有節奏的振動。
影子的形狀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由左向右流動。
朝陽照耀的背部逐漸暖和起來。
今天也許是東京地區的最後一天，不過看起來不像。
到了明天，就要與率領數萬隻原腸動物的畢宿五展開決戰。
無論是那些小型原腸動物大軍或者之前那七頭巨獸，還有統領它們的畢宿五本身，都是超乎想像的強敵吧。
蓮太郎等人必定會遭遇過去未曾經歷的激戰，在那場死斗之後，沒人可保證蓮太郎與延珠還能活下來繼續呼吸。
或許就是兩人即便不發一語也明了這點，早上的空氣才會隱約帶著凜冽的緊張感。
剩下的時間儘管很短暫，然而就是如此平凡無奇的時光，才更像無可取代的珍寶照亮世界。
「延珠，上學開心嗎？」蓮太郎轉移話題，希望能放鬆自己的心情。
延珠眯起眼睛，似乎很舒服地用頭磨蹭蓮太郎的胸膛。身上散發甜美的日晒氣息。
「嗯，很開心。謝謝汝，蓮太郎。人家，很感謝蓮太郎……呃，對木更也有點感謝。」
蓮太郎抱著嘟起嘴巴的延珠腦袋，貼近自己的胸膛。
「那麼我的努力也沒有白費了。」
延珠睜大眼睛，以不安的眼神抬頭看來：
「蓮太郎，當老師果然很無聊吧？」
「這個么……」
蓮太郎望向窗外流逝的廢墟群。
電車已經駛入外周區，建築物幾乎倒塌，只有天空像荒漠一樣空曠。
「我覺得很開心。」
「咦？」
一旦承認這一點，胸中的鬱悶便一掃而空。
接下來這番話就說得十分坦率。
「不管原因是什麼，我現在都覺得很開心。這都是託了你的福，延珠。謝謝。」
延珠先是瞪大雙眼，不過表情漸漸出現笑意，感動萬分的她緊抱蓮太郎的手。
蓮太郎原本想要抗議，不過察覺到延珠陶醉的表情便不再多嘴，同樣默默抱住她。
列車經過軌道與枕木的聲響，填滿這陣溫柔的無語空檔，時光緩緩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列車廣播即將抵達第39區，蓮太郎催促捨不得放開的延珠下車。
走出車站，自下方吹來的風在後頭推著他們的背。
與延珠一同走在已經看慣的車站前，視野很快就被廢墟完全佔據。
今天的教室也會擠滿外圍區的孩子。
蓮太郎邊走邊整理思緒。
今天或許是最後一天，所以他決定要討論一些希望與幸福的話題，以及未來的展望。
走了好一會兒，眼前出現遮蔽視線的垃圾山。
只要越過那裡，就是一片開闊的草地。再加上黑板與學生，哪裡都能上課的教室就此完成。
蓮太郎越接近目的地，越覺得心裡難以平靜。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那與期待的緊張感不同，比較接近不祥的預感。
這時蓮太郎感覺到異臭，連忙搗住口鼻。
——東西燒焦的味道？這是怎麼回事？
遠遠看見警官的瞬間，蓮太郎心臟猛力跳了一下。
附近一帶已經被封鎖線圍起來。那裡正好是蓮太郎等人當成露天教室的地方。
雖然無法理解警官為什麼會出現，但是蓮太郎全身的寒毛都倒豎並且顫抖。
就在此時，街上暴徒的混濁雙眼又出現在腦中——「你們這些民警保護的人，果然只是那群該死的惡魔！！！！」
聲聲催魂，句句誅心！
「……延珠，你待在原地別動。」遠處的警察注意到這邊，蓮太郎的聲音好似破風箱。
「蓮、蓮太郎？」
蓮太郎的腳步開始變得踉蹌。
「不會的！長門兄也在，絕對不會出事，絕對！不會！！」
蓮太郎內心在狂吼，艱難地跑了起來，就好像是一個深夜裡被父母丟下的孩子，在黑暗中不斷努力向前追。
終於近了。
一個直徑至少達到一百米、到處都是被烤焦痕迹的恐怖深坑，赫然出現，冒著臭氣的硝煙還在上方迴繞。
這裡發生了一場大爆炸。
蓮太郎的臉失去血色，好似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
『長門』確實在。
他站在這個簡直像是隕石坑一般的地方的邊緣，身上全都是血，衣衫破破爛爛，左臂以詭異地姿態垂下，應該是已經折斷，一名背著巨大木匣的少女努力攙扶著他。
這樣的一副凄慘無比的畫面，出現在了蓮太郎的眼前。
「長門……兄？」蓮太郎瞪大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一些。
羽飛白緊握拳頭，回過頭看著他，若非三笠攙扶，好似隨時會被風吹倒，眼神黯淡，卻露出難以遏制的憤怒，聲音嘶啞的像是一個月沒有睡覺。
「抱歉，只救下五個。」
啪嗒。
準備好的食物、玩具，跌落在地。
蓮太郎的視線回到了場中，那裡能見到一些殘留的血跡，還有黑色的金屬碎片——是錵制的炸彈嗎？
「等等，延珠，別過來！」
回過神來的蓮太郎妄圖阻止從後面追上來的嬌小身影，但是延珠已經跑到了這個隕石坑邊上。
「……呃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令聞者心碎的慘烈悲鳴，響徹這片灰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