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依舊是光
「啥……你在說什麼？」蓮太郎懷疑自己沒聽清。
影胤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語氣中帶著一股莫名的味道：「我可以看見你戴的面具。你面對自己的起始者時戴上【身為監護者的面具】，為那名女社長的社員工作時就戴上【天童民間警備公司社員面具】，在狩獵祭戴上【第二營營長的面具】，此外與我相對時就會戴上【立場不同的對手面具】。每個都是不同的里見蓮太郎吧。」
蓮太郎張了張嘴，這個男人想討論心理學中的人格面具嗎？
影胤仰著脖子看天，語氣飄忽：「里見同學，你想看我的原本面貌嗎？」
蓮太郎略一遲疑，隨後直接截鐵道：「不看。」
「不看才是對的。你看來我的原本面貌之後.必定會感到後悔。」
「難道上面有傷？比如說長得像是蠶的疤痕？」
影胤嘲諷似地搖頭，並且叩叩敲打面具，譏笑道：「這張面具下的——正是你的臉呀，里見蓮太郎！」
「……別開玩笑了！」蓮太郎差點被噎死，剛剛吃下去的熱粥燙的喉嚨發痛。
影胤陰險地嘿嘿直笑：「里見，我和你都是新人類創造計劃的殘黨，可以說是攣生兄弟。其實你也察覺到這點了吧？我們具備超越普通人的力量。難道你沒想過要殺死看不順眼的傢伙嗎？或是用蠻力侵犯女人？只要有你的義手，那些都是辦得到的。」
「不，我從沒想過……」
「你想過！」影胤打斷蓮太郎，「當你面對毫無道理可言的暴力時，理所當然會在心底這麼想吧——【我體內可是具備能讓你們一下子變成絞肉的力量哦】這樣子吧？而我只是把這種念頭加以實行，因此你才會憎恨我。其實你是在羨慕我。」
蓮太郎眼中冒火：「閉嘴！」
「不過里見同學，就像好學生討厭壞學生一樣，壞學生一樣也討厭好學生。那是為什麼呢？因為彼此能做對方做不到的事的緣故。正如你打從心底羨慕我可以隨意殺人，我也對你抱持同樣羨慕與激烈的憎恨。和我一樣身為非人類的你，卻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舒服活在普通的世界里，叫我怎麼能不詛咒你。」
「你？」蓮太郎表情驚疑。
法外之徒羨慕自己這被條條框框全部約束的人？若非對方沒有在這種聊天事情騙人的必要，蓮太郎都要以為他在胡扯了。
影胤的白面具倏地朝這裡貼近，靠在蓮太郎的耳邊低語：「跟我一起來吧，吾友。我們同樣是新人類創造計劃的殘存者，是特殊的存在！讓我來教你隨意殺人的快感，搶來女人侵犯之後要是厭煩了，還可以一隻手一隻腳砍斷慢慢丟掉。讓我教你怎麼花錢，除了貧窮以外想買什麼都行，包括愛，還有尊敬——哦不，敬畏。」
「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我不會讓這種力量誤入歧途的。」
粗大木柴崩落之後在空中噴發猛烈的火星，蓮太郎與影胤的側臉瞬間被照得明亮。
但是隨後，影胤微微側頭避開光線，蓮太郎則是仰著脖子讓自己的臉全部籠罩在火光中。
光明者愈發光明。
黑暗者愈發黑暗。
影胤將視線藏入大禮帽的陰影下：「我就來預言一下吧，里見同學，你遲早會站到我這邊。那是必然的。」
「你死了那條心吧。那是不可能的。」
一旁的小比奈冷眼旁觀，一點也不關心兩人的交談，只是不停默默盛粥，幾乎獨自把東西吃完。
由於雙方都無話可說，等到木柴燒盡之後，三人便直接就寢，趁著天還沒亮趕緊再休息一會兒，否則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蓮太郎感覺身體的疲勞已經來到極限，感覺沉重不堪，眼皮隨時都要重重闔上。
不過他告誡千萬不能比那兩個人先睡著。
即便等到影胤兩人就寢之後也不敢大意，假裝自己在睡覺。
營火飄出木柴燒盡的焦炭氣味。
感覺大概過了一個小時，聽到小比奈發出鼾聲之後，蓮太郎猛然睜開眼睛，抓起xd手槍，壓低氣息彎腰接近兩人的枕邊。
影胤與小比奈悠哉地側躺，彷彿抱在一起蓋著一件毛毯入睡。
蓮太郎不發一語，只是以手槍瞄準影胤的頭部。
「吾友，你想做什麼。」
影胤─動也不動地發問。
「嘁，你果然還沒睡著啊。」
「這是什麼態度。」
「你太大意了，影胤。你的防護罩在這種極近距離能比我扣扳機的速度還快嗎？」
蓮太郎以憎恨的眼神瞪著影胤：「你以為我會為此感激涕零地成為你的夥伴嗎？因為有恩於我，我就會將矛頭轉向？太遺憾了。你太危險，只要你活著的一天，就必定會引發一連串的災厄。我身為守護社會秩序的民間警備公司社員，有著除掉你的義務。受死吧！」
蓮太郎嘴上喊得凶，但是不知為何，遲遲沒有下手的舉動。
影胤一點都不緊張，淡定問道：「你也想殺我的女兒嗎？」
蓮太郎迅速對呼呼大睡的小比奈瞥了一眼：「這傢伙真的是你的女兒嗎？」
「那當然。里見同學，你聽說過蠱毒的蠆盆嗎？把大量的蟲與蛇放入同一個瓦罐殘殺相食，最後活下來的一隻據說具備強大的詛咒能力。以前在我還年輕時聽到這個傳說，於是對抓來的五個女人施予人工授精，同時對胎兒投下原腸動物病毒。」
蓮太郎表情凝固：「你說……什麼？」
影胤毫不在意地一笑：「接著我把生出來的五個女兒分別關在不同的地下室六年，接受殺人的訓練與洗腦教育。到了某一天，我讓這個五人初次見面並且相互殘殺。最後存活下來的就是小比奈。」
他進行的是惡魔的實驗，這是蓮太郎的第一反應。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想了解這個世上的一切事物，發掘支配一切的真理，你說，超脫人類這個種族的那群女孩，究竟是什麼呢？里見蓮太郎。」
「邪魔外道。你把人命當成什麼了？」
「就是因為不懂我才需要做實驗。」
實驗——蓮太郎瞬間就記起不久前，在地下室里和室戶堇兩人看得那盤機密錄像。
那些恐怖的畫面歷歷在目。
何其相似？
等等，這麼一說的話，莫非七星村的人，也是在做影胤這樣的培養起始者的實驗？可是為何最後出現了階段五呢？
蓮太郎皺眉，凝重道：「影胤。你把這個孩子變成惡魔。」
「沒錯，我想嘗試製造惡魔。只不過我失敗了，出生的是邪惡的天使。」
影胤溫柔撫摸沉睡中的小比奈秀髮，靜靜抬起她的下巴。
「你看。這麼可愛的睡臉。醜惡、驚悚，又惹人憐愛的怪物少女。這些孩子以生物來說無比強大，卻又抱著無可救藥的弱點。那就是————」
就在這時，小比奈發出迷糊的聲音，扭動身子，心滿意足地輕聲發出完全不符合現場氣氛的夢話。
「爸爸……我最喜歡你。」
xd槍口抖了一下，蓮太郎感到十分驚訝。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隨即苦笑。
是啊，這是一對父女啊，又能如何呢？
「畜生。」
蓮太郎收起槍，自暴自棄地走向倒地的枯木，怒氣沖沖地一屁股坐下：「療傷這件事我很感謝。不過我不信任你這種混帳。」
影胤攤攤手：「彼此，我也不喜歡你這種能夠在陽光下行走的好人。」
營火的火舌有如在嘲笑似地搖曳。蓮太郎閉上眼睛，心中糾結。
影胤說的沒錯，自己有的時候，的確更希望用暴力去解決。
人類之中，究竟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