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疾風利刃戰畢宿 3
被意有所指的嘲諷，蓮太郎心中在滴血，不過看到大家久違展現笑容，心想這倒是值得了。
這時司馬未織笑著從懷中取出手機，按下重撥鍵。
「還有一個人雖然無法親臨現場，但是仍然表示非常希望幫小里見加油，因此在這裡特地介紹一下。」
蓮太郎接過她扔來的手機靠近耳朵。
從司馬未織慎重恭敬的用語判斷，蓮太郎隱約猜出電話另一頭的人是誰。
「里見先生，是我。」
令人不由自主挺直背脊的凜然說話聲傳來，儘管聲音很好聽，但是裡面所蘊含嚴肅意味讓人無法生出邪念。
蓮太郎頓了頓，無奈說道：「果然是你啊，聖天子大人。」
「是的，老實說我也很想過去現場，但是我必須引導難民疏散還有其他各項工作，所以無法成行。我覺得至少要口頭勉勵你們，所以才和你聯絡。」
難民疏散？
蓮太郎嚇了一跳：
「你還沒進入避難掩體嗎？」
「我必須等到確保東京地區最後一名市民的安全以後，才能進入避難掩體。」
蓮太郎不禁傻眼。
很容易想像聖天子的隨侍哀求她進去避難，但是她堅持留在現場的光景。
看來要在她身邊服侍她也蠻辛苦的，蓮太郎忍不住為那位接替聖天子護衛官隊長的天童明光兄長捏了把汗。
「里見團長，請恕我只能在後方祝你武運昌隆，此戰大捷了。當然，我認為里見先生會成為團長，也可以說是命運的安排。」
聖天子的用詞有點誇張，不過蓮太郎現在沒心情吐槽。
「嗯，我明白了，謝謝。好了，接下來前線的事情就請您拭目以待吧……」
蓮太郎正欲掛斷電話，結果那邊傳來欲言又止的聲音。
「等等！等一下！里見先生，那個……」
「呃？」
蓮太郎呆了呆，頓時反應過來，將手機丟給了一臉茫然的羽飛白。
「喔~」
周圍的人頓時發出陰陽怪氣的聲音。
羽飛白嘴角一抽，無奈苦笑讓他們少管閑事，盯著大家火辣辣的眼神，饒是羽飛白厚黑修養不低也吃不住，只能拿著手機去了外面跟聖天子談話。
司馬未織用好奇的目光注視他出門，隨後鄭重道：「各位，根據現在的情況來說，我們得放棄這裡到更後方構築陣地，在那裡迎擊畢宿五。」
木更連忙打斷她：
「比這裡更後方？有更適合構築陣地的好地方嗎……」
話一說完，連她自己都頓住了。
真是蠢斃了，比這裡更後方、更適合迎敵的地方，除了狩獵祭的大本營，還有哪裡？
蓮太郎與未織對望一眼，點了點頭。
未織在桌上攤開地圖指著目前大家所在的位置，然後把手指移往正後方：
「最終的決戰地點，正是【回歸之炎】！」
——
「喂？聖天子閣下？沒錯，是我。」
在門外幾個中隊長奇異的眼神注視下，羽飛白一個人邊走邊聊去了校園的角落。
這裡有幾架破舊的鞦韆，羽飛白找了個還沒破損的，若無其事地坐上去，鞦韆居然紋絲不動。
「唔~那個……長門君，之前的未探索區域之行，有什麼收穫嗎？」
大約是終於找到了話由，電話另一端聖天子的聲音頗有些欣喜的味道。
「哦，還行吧，的確發現了一點東西，不過都無關緊要。」
羽飛白並不想把看到櫃間家族的運輸機詭異出現在昴宿上頭的事情告訴聖天子，想來說出來也只是徒添她的煩惱罷了。
畢竟，手底下的人去與仙台地區的政治大族營營苟苟，作為一個國家元首而言，聖天子只會感到內疚和慚愧吧。
接下來，聖天子又提了些她在疏散民眾的過程中，遇到的諸般困境，絮絮叨叨說了不少。
在這樣的時代，一旦大難臨頭，民眾們難免失去理智，反對聖天子的人層出不窮，這也讓她的疏散工作大受阻撓。
不過好在平和柳齋因為受傷的緣故，被派去護送聖天子，讓她難度減輕不少。
羽飛白偶爾安慰兩句工作辛苦，讓聖天子莫名就感覺輕鬆不少。
閑話說了不少，聖天子終於轉回正題：「長門君，今晚十一點，將會是決定東京區存亡的關鍵，請務必……拯救這個世界！」
羽飛白一怔，突然笑了。
「放心，我有一個禮物送給它。畢宿五，逃不了！」
——
「再來！再來！一、二……三！」
司馬重工的社員大聲喊著，對抗運輸機發出的螺旋槳聲與衝擊波，以手勢進行指揮，蓮太郎則是在稍遠處觀望。
運輸機下方的探照燈緩緩降落地面，旁邊四名社員彷彿是在等待它平安落地，就位之後立刻在探照燈四個角落釘入螺栓，進行固定的作業。
羽飛白負手而立，看不出表情變化。
站在蓮太郎身邊的司馬未織似乎很愉悅地搧著扇子，一起眺望作業。
「哎呀哎呀小里見，我發現你們狩獵祭真是人才輩出，那些傢伙的工作完成的非常不錯呢。」
她伸手指著下方正在搭建防禦工事的狩獵祭業餘民警。
蓮太郎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作答，羽飛白冷冷道：「哦，那些本來就是地下建築工人出身，平日里艱難環境過慣了，這方面算是老本行。」
司馬未織頓時捂著小嘴，說不出話來。
戰力非人的民警，以及最基層的建築工，兩個完全聯繫不到一起的名稱，在這裡完美融合。
她實在難以想象，究竟要何等樣的執行力，才能讓這些元素組合到一切而不出現問題？這位狩獵祭的創始人，又是怎樣的存在？
雖說已經有多次生意合作，但是司馬未織卻發現自己始終看不透眼前這個男人。
深沉如千年底蘊的幽潭。
驚人的強風咻咻吹來，將幾人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蓮太郎一邊按住自己的頭髮，一邊回頭俯瞰眼下的光景。
這裡是在東京地區第四十區，圍繞【回歸之炎】紀念碑矗立的大樓，是狩獵祭計劃施行后，重建的地方。
相比於之前那個臨時迎敵，如今的失樂園顯得相當繁華，儘管建築物大都是十年前遺留下來的東西，但是經過維護修繕，也都煥然一新。
散發著一股勃勃生機。
與狩獵祭的人手匯合之後，民警的實力正式恢復到八百個組合，其中包括大量的民警失去起始者后，在狩獵祭的雇傭兵裡面挑選的搭檔，這樣的新搭檔超過現在總數的六成。
只不過，相比於往日里營地內熱火朝天的場景，現在冷清了許多。
蓮太郎想起上次訪問這裡，還留下風光明媚的觀光勝地印象，森林枝葉篩過耀眼的陽光，周圍化為遺迹的廢棄建築成了野鳥的棲息地。
然而今天的天候惡劣許多，鳥類的蹤影徹底消失。或許就連野鳥都以動物的直覺判斷東京地區完蛋了。
「長門兄，這些心血……」蓮太郎欲言又止。
羽飛白知道他要說什麼。
狩獵祭是兩人合力所建，其中心酸不必多說，相比於羽飛白這個甩手掌柜，蓮太郎對這裡有著極為濃厚的感情，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如今，這裡作為最後根據地用來作戰固然有利，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註定要毀滅在戰爭中，他難免有些傷感。
羽飛白倒是不覺得，他突然伸出手在前方虛抓幾下，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
「蓮太郎，你說，風是吹向何方呢？」
風……風的方向？
蓮太郎發了一下呆，隨後仰望天空。
今天雲層也呈現不吉利的鉛灰色，流動速度極快，風雲變色——這句成語不禁在腦海中浮現，蓮太郎連忙打消這個念頭。
「西南風。相比於原腸動物，我們處在下方口，不是什麼有利的天氣，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馬上就安排下去，加緊……」
蓮太郎喋喋不休，羽飛白突然失笑一聲，打斷他。
「我不是讓你說這個。看看那邊，那本應該是太陽升起的方向，只不過被雲層遮住，讓我們暫時看不到光明罷了。但是風可以，等風把雲吹散，就是光明，嘿。」
羽飛白露出明媚的笑容搖頭，蓮太郎感覺自己彷彿沐浴在晨光之中，司馬未織也是心跳都險些停止，彷彿羽飛白的話有著令人心生希望的無窮魔力。
「記住吧蓮太郎。風是吹向何方呢？」羽飛白嘿然一笑，「風的方向，正是明天呀！」
羽飛白瀟洒地從上方跳下，蓮太郎與司馬未織兩人都是震驚在原地。
半響，司馬未織才幽幽道：「那個……長門先生他剛才，好像把雕像踩碎了吧？」
蓮太郎嘴角抽搐，看著前方掉落在地碎裂的雕像半個頭顱，萬分頭疼。
回歸之炎雕像屹立十年不倒，終於是在今天迎來終結。
不過，終結，也意味著新的開始！
「一定要設法在日落之前完成作業。」
眺望正前方的工作進度，未織以開朗的語氣開口，蓮太郎也跟著看了一會兒。
「真對不起，未織，讓你們的人也徹底被拖下水了。」
「如果能讓小里見用身體回報我就足夠了喲~」
蓮太郎面紅耳赤。
司馬未織火一般的熱情還是讓蓮太郎有些吃不消。
「話說回來，工事已經布置得差不多，接著就是等待原腸動物們，自己送上門了，成與不成，在此一戰。」司馬未織捋了捋被吹亂的髮絲。
「一定會贏。」
蓮太郎眼中無比堅信。
堅持了那麼久，努力了那麼多，如果只是為了死在戰場上，那麼這份付出還有什麼意義？
這便是蓮太郎的信念。
除了勝利，沒有任何選擇。
基地的防禦工事布置完成，這是為了面對那些飛行種原腸動物而設立。
司馬未織將小型無線電分配給所有人，清點檢查大家的裝備。
蓮太郎也帶上手槍的預備彈匣，並且補充義肢里的特殊大口徑彈匣。此外又拿了其他必要的裝備。
將【回歸之炎】周邊要塞化的工作，一直持績到晚上。
蓮太郎從口袋取出手機確認時間，還剩下不到三小時。
不管是哭是笑，這都是最後一次戰鬥。
無可否認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儘管努力想讓內心冷靜下來，但是緊張的餘波不僅沒有解決，反而更加強烈。
再強烈的信念，終究無法讓他變得真正無所畏懼。
從手機熒幕抬頭，正前方已經燃起營火，蓮太郎的輔助部隊—一共五組十人圍著火堆，此外還要再加上司馬未織和室戶堇，羽飛白和三笠。
布施翠則是用毯子被包裹起來，只露出一個腦袋，無辜地躺在室戶堇的背後。
按照室戶堇的說法，她如今身體過於虛弱，不能經風，所以必須保護起來，不能與大家戰鬥讓少女感到萬分委屈。
四周儘是濃密的幽暗，簡直就像世界上只剩下眼前這夥人。
一千人說起來不少，但是分別部署在有三十多層高的回歸之炎大樓，就顯得稀稀拉拉。
蓮太郎深吸一口氣：「差不多該就定位了，大家一定要活著打倒畢宿五再見面。把我送到畢宿五的身邊。我會以勝利報答各位。」
所有人都用力點頭。
蓮太郎感覺好像重演過去的場面，高舉拿著xd手槍的右手到頭頂。
所有人也跟著舉起武器或是自己的手，影胤和小比奈也似乎很無奈地照做。
這是屬於戰前的振奮士氣。
然而在這時，蓮太郎發現有一個人單獨低頭，緋紅色的雙馬尾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垂落下去。
「怎……怎麼了，延珠？」
延珠頓時抖了一下肩膀，把頭垂得更低。
無法理解的反應使得蓮太郎跟著緊張起來。
」延珠？「
「…………唔！」
延珠突然像是無法忍耐什麼，轉身跑離現場。
不明所以的蓮太郎愣了一下，不過馬上警覺這是不尋常的事態前兆而繃緊神經。
他瞥了一眼其餘同伴，便追著延珠跑出去。
今天的氣溫也下降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吐出的氣息參雜白色。
從延珠難過的表情來推測，應該與蓮太郎他們現在所處的地點有關，他回憶起來了。
【回歸之炎】是蓮太郎之前擔任老師時，帶領外圍區孩子校外教學的場所，當初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
那時候，蓮太郎曾經暢言未來，說道等大家通過考核，所有人都能加入狩獵祭，成為一家人。
但是如今，這些同班同學已經不在了，她們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了拚命努力去保護的普通人類手裡。
如今回顧那些愉快的記憶，或許反而會變成對延珠的苛責。
由於堇已經打包票延珠沒事，所以蓮太郎之前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所以，延珠擺出笑嘻嘻的表情讓蓮太郎放心，其實是在暗自落淚，在絕望的深淵悲鳴嗎？
蓮太郎為自己沒能及時發現感到自責，不知不覺加快腳步。
沒過多久便找到延珠。她坐在回歸之炎的邊緣地方背對蓮太郎，肩膀發抖使勁抱住自己，雙腿懸在空中晃啊晃。
「蓮太郎……怎麼辦？妾身……突然不想戰鬥。」
她發出不知所措，幾乎聽不見的說話聲。
幸好蓮太郎早有預期，所以沒有為此狼狽。
在她心中強烈糾葛的情緒，從簡短的發言之中很容易看出來。
如果成功拯救東京地區，雖說能幫助許多無辜的市民，但是相對地，虐待延珠她們，甚至炸死她的同學的傢伙也會因此獲益。
想要遂行正義的正面情感奔流，與心中蠢動的憎恨、怨嘆產生衝突，所以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妥善管理。
蓮太郎忍不住一聲嘆息。
究竟自己所堅持的正義，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