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太上攝劍咒
打鐵要趁熱。
陳青牛先不去管被劍氣粉碎的房門,立馬燉起第二壺黃蝰肉,石磯師姐房間樹有一排葯櫃,擺放近百種草藥,陳青牛不敢瞎抓,兩次都只敢挑選性甘味平的種類,如此一來,既能保證黃蝰肉的原味,也保證吃不壞人。
又是一陣忙碌倒騰,有了經驗,這一壺美味程度更勝,這都要歸功於當年夥同劉七在琉璃坊偷燒荷葉叫花雞的經歷,劉七偷雞偷鹽,採摘池塘荷葉,他挖坑,負責火候,久而久之,功力就給熬出來。三吱兒活叫驢還有裝傻扮痴這類小聰明小技巧,層出不窮,陳青牛從來是不缺的,他缺的是被師傅領進門。
他不是黃東來孫桂芳,說起身世,甚至師姐秦花魁都壓他一頭,所以陳青牛樂意眼觀六面耳聽八方,能毫無顧忌拉下臉皮。
粉門勾欄,本就是世間陰氣極重的地方,修士眼中,尋常僅比亂葬崗好些。觀音座,更是陰盛陽衰到了極致,陳青牛出琉璃坊,登蓮花峰,所幸陰氣重,卻無半分脂粉氣,否則想必范夫人那一關就過不去。
端著燉肉走出院子,路上逢人便喊仙子姐姐神仙妹妹,年紀再大也要喊姐姐,絕不喊姑姑嬸嬸,一路盤問,受了幾次白眼閉門羹后,終於從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姐姐」嘴中得知師叔黃東來住處,喚作藏劍閣,位於白蓮門瓊樓玉宇東北角上,獨門獨院,遺世獨立。
陳青牛站在門外,心裡嘀咕怪不得王瓊那伙人總說宰相家的雞犬都一身貴氣,抱著滾燙的燉壺,空出一隻手去敲門,不敲還好,一敲門便險象環生,十來柄長短不一的古劍在院外破土而出,估摸是九宮八卦一類的劍陣,朝陳青牛撲殺去,陳青牛恨不得褲襠里第三條腿都能跑路,抱著燉肉上下跳竄,滑稽可笑,那些質地不一的古劍似乎孕育生機,靈氣十足,專刺陳青牛屁股。
一個上門獻殷勤的傢伙,被十來柄劍追得滿頭大汗。
「守拙。」
不知何時坐在院牆上的綠珠公主黃東來促狹道,那些劍便停下,懸浮空中,她再輕道一聲「歸元」,重新插進大地,不見蹤影。
「廢物,手腳倒是勤快,不愧是范玄魚調教出來的徒弟。笨是笨,孝心湊合。」這位北唐公主嘴上刻薄,動作沒客氣,拍了拍肩膀上小白貂的腦袋,道:「洗面,去端壺。」
長有三根尾巴的白貂哧溜一下竄出去,下了牆,卻不是四足貼地爬行,而是如人一般,僅用兩腳行走,大搖大擺,頗有世家奴僕的狐假虎威,氣焰十足,它在陳青牛身前停下,遞出兩隻前爪。
陳青牛臉部抽搐,蹲下去,遞出燉肉,別看這白貂小巧可愛,雙爪纖細,接過燉壺后卻絲毫不顫,一路小跑,到了院門處,轉過身,扭了扭屁股,用三條尾巴擠開院門,瞬間不見了蹤跡。
陳青牛無言,心中告訴自己這兒是觀音座蓮花峰,就是整座院子長腳走路也莫要稀奇。
少女師叔神情迫切,咽了咽口水,準備去嘗鮮,似乎記起什麼,朝院內方向喊道:「洗面,去經閣偷本《太上攝劍咒》過來。」
白貂扭扭捏捏躍上牆頭,不太情願。
黃東來中指微曲,彈在白貂額頭,可憐小傢伙雪球一般倒滾出去,跌下牆,站在牆角跟雙足而立,前爪捂住臉龐,可憐兮兮。
這小傢伙還真以淚洗面了?!
陳青牛目瞪口呆,再度無言。
他娘的這小崽子真不是一般靈性。
「快去,慢了我把燉肉全吃光,湯都不給你留一口。」少女師叔哼哼道。
白貂一臉捨生忘死,慷慨赴義的活靈表情,貌似真跑去偷那勞子《太上攝劍咒》。
等寵物去辛苦勞累,少女奸詐一笑,讓陳青牛等著,她自己立即回屋解決黃蝰燉肉,陳青牛用膝蓋想都知道那位小白貂被陰了一把,大開眼界,心想有必要對少女師叔的心智重新定義,否則說不定哪天就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他身上可沒多少本錢。
白貂一頭汗水地跳躍狂奔而返,叼著一枚紫色竹簡,衝進院子。
院內白貂發出一聲刺耳哀嚎,有種聞者心傷見者落淚的境界。
隨即傳來少女師叔慵懶滿足的聲音,順手將竹簡丟出牆,「《太上攝劍咒》送你了,以後就按這個規矩來,一壺燉肉一本秘笈。」
陳青牛將竹簡《攝劍咒》揣入懷中,與《尉繚子》貼在一起,故作鎮定地緩慢走回自家小院。回到住處,發現石磯師姐不知從何處撬來一閃房門替他安上,見著陳青牛,魁梧如猿猴的女人並無表情,步伐僵硬地離開院子。
陳青牛道謝一聲,她沒有反應。
陳青牛習以為常,進屋子按捺激動心情,緩緩掏出紫色竹簡,直翻白眼,終於明白為何少女師叔如此出手豪邁,因為竹簡文字是一種陳青牛根本沒接觸過的字體,蝌蚪一般,堪比天書。陳青牛冷笑一聲,也不懊惱師叔的小心機,仔細瀏覽一遍,竹簡共計五百四十三字,除去同字,還有兩百一十九個。
這卻難不住陳青牛,接下來一旬時光,他將蝌蚪古篆拆分開來,一字一字向秦香君討教。除此之外,陳青牛引氣苦練錘仙拳,閑暇時便琢磨那本從東海長生福地流傳出來的殘篇,《黑鯨吞水術》。
陳青牛因為苦練錘仙拳,雙臂竅穴氣府五十五個已然相繼洞開,尤其是八邪、十王和中泉三竅,格外溫熱充沛,三者中,又以中泉最為氣機盎然,因為三十六路錘仙拳雖然沒有死板套路,對寸勁和抖勁卻要求極高。
陳青牛約莫有七品武夫體格,如今再對上雙手馭劍的秦香君,有一戰之力。
在香墜扇的協助下,大功告成,他終於能夠順暢熟讀《太上攝劍咒》。
陳青牛躲在房中,盤膝而坐。
竹簡開篇:「以臂揮劍,為力,下下乘。以氣奴劍,為氣,下乘;以意馭劍,為術,中乘。以神鑄劍,孕劍元,育劍靈,御劍橫空,為道,上乘。天下無物不是劍,無劍不可為吾所用,上上乘,無上妙法矣。」
這是一部集兵道兩家大成者的劍道秘籍,字句大氣磅礴,屬於提綱挈領那一類的經典,只是法門雖秒,卻過於飄忽空靈,
可惜陳青牛基礎薄弱,閱覽起來吃力不說,還不得要領,總覺得眼前就有一座檐牙高啄的宮殿,卻不得其門而入。不管是大仙府還是中小宗派,都將門派傳承視作頭等大事,眾多法門,即便是築基培元的入門秘籍,也是由祖輩先賢親筆抄寫,一代秘傳一代,而且多半會故意在文字上橫生歧義,若非門內正統傳道授業解惑,外人即便得了秘籍,也是無頭蒼蠅,無從下手,否則天下修士數百萬,世間富家翁砸下重金,總能搜羅到一些秘典,可千百年來,修士便是修士,俗人還是俗人,兩者鴻溝,難以逾越。
但一本《攝劍咒》,終歸使得陳青牛奴劍可成,馭劍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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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身崖畔,白蓮門五位女巨頭神態各異。
煉丹大師翟芳性子最為與世無爭,站在僻靜處,與眾人刻意間隔一段距離,閉目養神。
湯紅鬃八尺身高,紅衣紅鞋,無比惹眼。她以武入道,走一條以力證道的修道窄路,她抱胸而立,眼神堅毅。
天之驕女黃東來坐在大聖遺音之上,懸浮在崖外空中,搖晃著腳丫,沒心沒肺。
范夫人站在蓮花墩附近,微皺眉頭。
一名白衣白袖麻鞋的蒼髮老婦遙望胭脂山方向,沉默不語。
范夫人瞥了一眼坐在上古神兵上的劍胚少女,再望向老婦,輕聲道:「師傅,小師妹殺了綠蓮弟子,明日便要被掌法長老押往蓮花浮座受七日七夜的雷罰,如何是好?」
黃東來冷哼一聲道:「誰敢來,便一劍刺死。」
被范夫人喚作師傅的白衣老婦喟然長嘆道:「峰主訂下的規矩,違逆不得。」
湯紅鬃不以為然道:「峰主已經失蹤將近四十年,這規矩不遵也無不妥。黑蓮一脈弟子出手傷人殺人,不止十起,也不曾聽說哪位掌法長老敢去抓人,到了白蓮門,便敢興師問罪,沒這樣的道理。」
黃東來嘻嘻道:「還是湯師姐明事理。」
湯紅鬃也不領情,只是看向師傅,等待下文。
白蓮門主搖頭道:「若是以往,為師可以袒護東來,但現在處於挑選客卿的緊要時期,不可造次。萬事忍為先,不能給其餘八脈抓到發難的機會。客卿一職的重要,你們四個都心知肚明,白蓮不棄權,就等於賭上了一切,馬虎不得。」
黃東來三歲便上蓮花峰,與北唐皇宮斷絕一切聯繫,幾乎將師傅視作親生母親,此時雖然悶悶不樂,但還是妥協道:「去就去,不過是雷罰,一百零八道小雷,正好給本座練劍。」
翟芳突然開口道:「按照規矩,白蓮門無法傳授陳姓少年蓮花峰術法,但替他洗髓伐骨,打通四百餘氣府並無不可,為何范師姐遲遲不肯動手,莫不是真以為六脈客卿候補都是土雞瓦狗?」
范夫人慾言又止,面有難色。
湯紅鬃沉聲道:「參與賭局,每一脈都必須拿出一件鎮門之寶,黑蓮暫時不知,綠蓮是一顆黑龍驪珠,赤蓮是十二道品紅蓮業火,橙蓮拿出一副上古夔甲,黃蓮給出破仙槍,青蓮更是賭上了整座竹海,而我們,則最為凄烈,輸了,白蓮一門就要被吞併。范師妹,這不是兒戲。」
黃東來落井下石嬉笑道:「是呀是呀,范師姐,輸給黑蓮還好,要是輸給其餘幾脈,你難不成為了贖罪,就把身子交出去,給那位新客卿,祈求他對白蓮法外開恩一回?」
白蓮門主不悅道:「東來,不許胡言。」
范夫人苦笑道:「屆時,玄魚願以死謝罪。」
黃東來嗤笑道:「說得輕巧。」
白髮老婦對小徒弟對同門的尖酸並不以為意,輕輕道:「玄魚,說說看那少年體內玄機,他當真得了天龍寺『蓮花士』李白禪的衣缽,身內藏有八部天龍?」
交情最好的湯紅鬃和翟芳面面相覷。
黃東來依舊無動於衷。
范夫人點頭道:「正是。」
老婦笑道:「如此一來,白蓮尚存一線生機。怪不得你敢拼上一切舉薦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