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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大風起炸雷

  黃蓮這邊儘力尖酸刻薄,黑蓮這頭卻相對安靜。


  人數最少實力卻最蠻橫的黑蓮一脈位於蓮花峰頂端數百年,底蘊深厚,眼界自然要高,黑蓮門主穆墨輕聲詢問身邊看著長大的小謫仙,「蕉兒,你曾在竹海見過那陳姓少年,可有瞧出端倪?」


  目盲瘸腿的王蕉依舊雙眸緊閉,清清淡淡答覆道:「大聖遺音兩旬前被黃東來抹去靈識,插在乾竹林,陳青帝冒險拔出,不惜以血喂劍,牽動乾坤兩座竹林氣機,達到平衡,他最後其實並沒有暈厥過去,一旬內都按照某種未知訣竅,龜息引氣,存思,吐納,摩拂,煮海觀鼻,一呵九摩求長生,以此悄悄與大聖遺音和竹海搭建某種靈犀,這項法門不存在於蓮花峰,不算作弊,若他贏了,事後黃蓮註定抓不到把柄。」


  被尊稱墨子的穆墨容貌中性,似男似女,陰柔俊美,瞧上去約莫四十歲出頭,既有上位者威嚴,也不呈滄桑疲態,衣衫裝扮也是一襲文士青衫,溫文爾雅,放在稷穗學宮,也是一等一的大儒模樣,她輕笑道:「蕉兒,現在你對我早先勸你放棄客卿位置的怨氣,可清減幾分?」


  王蕉面無表情道:「你無非是怕我得了客卿位置,便有機會下山去龍虎山尋他。」


  穆墨極有大家風範,絲毫不惱,恬淡微笑道:「在你幼年,我便開誠布公,有穆墨在蓮花峰一日,你就一日下不了山。龍虎山因為一部《乘鶴飛升經》,與觀音座鬧僵,至今下落不明,還不確實是否被囚禁在伏魔台上,我可不想你步了峰主後塵。蓮花峰臉面如何,倒是其次,我不希望你九世謫仙之姿,毀在一個註定要成為天師的男人之手,才是最重要。蕉兒,他若對你有情有義,也就罷了,可那男子心繫天道,連入障的親生父母也能一手斬殺,你便是尋見了,又能如何?跋涉萬里,千難萬阻,終於上了龍虎山,卻只是去成就他的大道嗎?」


  王蕉輕聲道:「世人視長生如珍寶,與我何干?一世見一面便夠了。」


  穆墨心境古井,道法無窮,世間風雲再難引起她情緒起伏,卻仍然忍不住心疼嘆息道:「痴兒痴兒。」


  穆墨和王蕉關係詭異,並無師徒尊卑,一直相互以平輩相待,在蓮花峰上,也是一件「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趣事。


  大聖遺音直刺馬緞錦,陳青牛卻依舊狂奔不止。


  一劍之威,勢如破竹,江河直下。


  有破仙槍的馬緞錦也敢掉以輕心,一槍遞出,堪堪擋住大聖遺音,身形卻不住後退。


  「大風起。」


  陳青牛大笑喊道。


  鬥法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眾多原本不抱期待的傢伙大開了眼界。


  乾坤方位兩座竹林二十五萬株紫竹挾帶撼天動地的充沛威壓,同時拔地衝天而起,攢簇而成兩片密密麻麻無邊無際的浩淼劍海,一起湧向正忙於抗衡大聖遺音的馬緞錦。


  馬緞錦神色劇變,眼見無數紫竹愈來愈進,黑雲壓城一般,大吼一聲:「洛水六段,河圖錦繡。」


  只是馬緞錦身體中飛旋出六條篆有無數道家符籙的巨幅鍛綉,將他包裹其中,紫竹衝上這幅六段錦,悉數斷折。只是二十萬株紫竹,源源不斷,無窮無盡。


  馬緞錦苦苦支撐,心中駭然,想不出這隻原本最弱的螻蟻如何得來的本事,引來竹海異常。


  與天地和鳴,與萬物共存,這可是不能作假的大修士上乘神通。陳青牛終於停下了腳步,抹了把汗,臉色微微蒼白,眼神卻綻放奕奕神采,咧開嘴,望向白蓮所站方向,他未開天眼,望不到心中感激之人,便收回視線,伸出雙臂,做抬手劍勢,十二正經,八條奇經,四百餘氣府,生機勃勃,蓄勢待發,陳青牛輕輕吐出兩個字:「炸雷。」


  兩條劍氣如長虹貫日。


  瘋狂沖向疲於應付如海竹劍的馬緞錦,六條黑白相間的錦繡綢緞已經出現絲絲裂縫。


  破仙槍被大聖遺音牽制,馬緞錦再無家底可以揮霍,感受到兩股劍芒激射而至,只能咬牙雙拳砸出。


  轟。


  雙臂酸麻刺痛。


  若往常,馬緞錦可以對這類衝擊嗤之以鼻,只是現在元神需要全力對抗滔天竹劍,哪抽得出閑散氣機來驅動兵家法術去消弭那該死的「炸雷」劍招。


  「炸雷」。


  「炸雷」。


  「炸雷」。


  不知其數。


  雷鳴不止。


  轉瞬間,便是近百道炸雷兩百條劍芒賞給了悲壯的馬緞錦。


  ……


  不等上兩條劍芒被馬緞錦消去,第二對野蠻劍芒便爆炸而出,陳青牛可不圖什麼美觀華麗,更不講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只管將所學少到可憐的一式劍招繁密轟出。


  一力降十會。


  任你馬緞錦法寶通天,我陳青牛一介誰都不待見的粗鄙莽夫,只管打得你連喘氣都沒空。


  遠處司徒明珠神態比起身邊眾多徒子徒孫,心態要稍加平穩,卻也覺得雲里霧裡莫名其妙,一半是震驚,一半是荒謬,自言自語道:「這也行?」


  除非是一開始就一邊倒的斗陣,往往都是眼花繚亂的法寶和招式,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哪像現在那邊,一個挨打,甚至淪落到動彈不得的凄苦境地,另一個重複一招百遍,兩百遍,三百遍,旁觀者再有耐性,也覺得枯燥無聊。


  六段錦絲帛斷裂聲響起。


  白蓮晏慈微笑道:「大局已定。」


  心中無窮不甘的馬緞錦七竅流血,一頭長發飄零,站在竹海下方,仰頭呲牙怒喊道:「陳青帝,來世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陳青牛痛打落水狗,甚至不搭理一句,將最後一記「炸雷」轟出。


  六段錦被竹劍撕裂成碎,兩道耀眼劍芒結實砸在馬緞錦胸口,不等斷線風箏一般的馬緞錦墜地,在空中便被粗壯竹劍刺出數個大窟窿,嘭一聲鮮血暴濺,當場兵解。


  一炷香。


  大聖遺音從竹海中竄出,輕飄飄飛向黃東來。


  卻無人敢出聲質疑。


  陳青牛倒退幾步,靠著一棵紫竹,不敢懈怠,《尉繚子》導氣不停。


  接下來與劍坪上存活下來的勝者一決生死,才是重中之重。


  陳青牛咬牙道:「再搏一次,贏了老子就是真正的人上人了。」


  一朵金色蓮花燈從遠處飄落,在竹海上空懸浮停住。


  黑蓮穆墨,黃蓮司徒明珠和白蓮晏慈俱是第一時間趕去,成掎角之勢將那朵綻放金蓮圍在中間。


  所有人都翹首以待。


  陳青牛不知所以,按照規定,他現在就要被送去蓮花峰金頂,與勝出的候補客卿進行生死大戰。


  「劍坪之上,蘇然戰死。」


  地位最高的穆墨聲音在竹海上回蕩。


  此言一出,對蘇劍子摘得桂冠視作理所當然的眾人一愣。


  隨後是晏慈的平淡嗓音:「劍坪之上,韓桂芳戰死。」


  嘩然。


  劍坪上竟是玉石俱焚的結局。


  那韓桂芳定然藏了一手驚駭絕技,方能與蘇劍子魚死網破。


  黃東來御劍而行,來到陳青牛頭頂,將他拉扯上劍,道:「本座送你去金頂。」


  晏慈臉上瞧不出悲喜,對穆墨和司徒明珠輕聲道:「現在是否趕去蓮花金頂,與十位長老和其餘門主一同將客卿傳承定下來?」


  司徒明珠望向馬緞錦葬身之處,臉若冰霜,一甩袖道:「該怎樣便怎樣,選出這麼個『眾望所歸』的客卿,難道還要大張旗鼓不成。恕我無暇,要去閉關。」


  穆墨依舊雲淡風輕。


  晏慈輕笑道:「那就不送。」


  司徒明珠早已遠遁。


  蓮花峰高萬丈,高聳入雲。


  少女師叔站在劍身前方,由在風中搖搖晃晃的陳青牛拉著衣袖,她冷笑道:「小人得志成了客卿,有甚感想?」


  頭腦渾渾噩噩的陳青牛傻笑道:「想睡覺。」


  她負手而立,背對陳青牛,御劍風采,無與倫比,她問道:「可知為何本座肯借劍於你?」


  陳青牛笑道:「劍仙師叔菩薩心腸,見不得陳青帝身死竹海。」


  她冷嗤一聲,道:「本座可沒啥慈悲心。」


  陳青牛小心翼翼道:「那就是師叔覺著青帝還有點用處,能多燉幾壺肉湯。不管如何,師叔此番大恩德,青帝此生絕不敢忘。」


  「哦?」


  她冷冷道:「你贏了客卿位置,青蓮就要交出那片竹海,你如何處置?還給青蓮,收買人心?」


  陳青牛嘿嘿道:「哪能,青帝心眼小,也沒富家子弟充闊佬的習氣。進了口袋的的玩意,可捨不得掏出去。師叔對青帝恩同再造,那竹海,師叔只要不嫌沾了血腥,儘管拿去,以後陳青牛絕不踏足半步,也不許別人踏足半步。青蓮既然交出來,那也就別蹲茅坑不拉屎了,趁早搬出去,隨便在蓮花峰找一處洞天府邸了事,只求莫要擾了師叔清修。」


  黃東來語氣轉緩,問道:「你當真有此魄力?你與大聖遺音共鳴的一旬內,想必也窺知了竹海的真正精髓,否則以你微末道行,也搬不動兩座竹林壓在那可憐蟲頭頂。既然如此,還捨得將嘴裡的肥肉摳出來?何況一上任便驅趕青蓮,你也太不得人心,以後在蓮花峰難免寸步難行。」


  陳青牛憨憨道:「為了討師叔一丁點兒歡心,得罪青蓮而已,值得值得,這筆買賣賺大發嘍。」


  黃東來轉頭笑道:「馬屁精。」


  即將成為客卿依然如此謙恭的陳青牛絲毫不慚愧,趁熱打鐵笑道:「成了客卿,那總能去得桂花潭,趕明兒就去抓綠線鱉和桂花魚,給師叔燉湯。」


  黃東來發出一陣銀鈴嬌笑。


  「到了。」


  陳青牛抬頭望著那壯闊景象,心潮澎湃,那一幕畫面,畢生難忘。


  蓮花峰頂,竟有一座懸空的白玉宮殿,「生長」在一朵恢弘無匹的黃金蓮花中,無數條象徵天脈氣運的紫氣潺潺流動。


  金蓮花開九瓣,每一朵花瓣都碩大無朋如一座小山峰,將宮殿烘托其上,白鶴盤旋,甚至還有一些神話中青鸞一般的飛禽,肆意翱翔,鳳鳴不止,聲動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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