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藏澗之秘
「你自幼在隱族長大,可知道藏澗谷的由來?」
浩星明睿雖不明白為何蕭天絕要在此時向他提起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但他還是恭敬地答道:「侄兒曾聽隱族的大族長說起過,藏澗谷的真名實為藏箭谷,只因谷中藏了一枝神奇的箭——離別箭。
據傳,隱族有三門神奇的武功:追魂、化蝶和離別。因這三門武功太過獨特,惟有身具隱族血脈,且根骨與天分俱佳之人方能習練。我父王當年所練的便是追魂,可惜他英年早逝,此功也就此失傳。而化蝶,則是這三門武功中最兇險詭異的一種,習練之人若不能練至化繭成蝶、脫胎換骨的大成之境,就會內力盡失,身體更變得孱弱不堪,反倒不如常人結實有力。據說,繼此功始創者之後,數百年間,隱族之中再無一人能夠練成此功。至於離別,則是一種以氣御箭的內功心法,故而又被稱作離別箭。」
「不錯,就是這離別箭的心法,將我吸引到了藏澗谷中。我修習的本是天絕心法,卻不知這門內功竟存在著極大的隱患,越練至高處,越容易令人走火入魔。當我漸漸發覺自己的身體出現狀況時,竟已是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若只是我一人,那大不了認命,廢去這身武功也就罷了。可是當時玉兒還不到六歲,卻已練了近兩年的天絕心法,我怎忍心就此毀了他!我想起你的父王曾告訴過我,隱族有一門奇特的內功心法,可以幫助化解修習上乘武功時所幻生的心魔。於是,我就帶著玉兒找到了藏澗谷。誰知我們的出現,竟給藏澗谷帶來了一場空前的劫難!」說到此處,蕭天絕不由得深深嘆了一口氣。
浩星明睿沉鬱地介面道:「我聽玉兒說,藏澗谷中不只有離別箭,還有幾十戶一直守護此箭的隱族人。」
蕭天絕再次嘆息了一聲,方道:「五十多年前,曾輔佐先帝打下大裕江山的鎮北王凌天,在封王的第二天便離開京城,從此不知所終,世人皆以為他的離別箭也就此失傳。其實早在那之前,他已將離別箭的心法傳給了他的侄子凌倨峰,並命凌倨峰帶著家人隱居於藏澗谷之中,從此不問世事。
三十二年前那場宮變之後,朝庭下詔,指稱隱族為邪族,但凡隱族邪人,擒住后即可格殺勿論。從此以後,隱族人在裕國境內不是被驅逐殺戮,便是被迫隱姓埋名地藏匿起來。自那時起,守護離別箭的凌倨峰一家及其族人便全部遷移到谷中深處藏匿,藏澗谷亦變得與世隔絕,終於漸漸被世人所遺忘。
我將玉兒送至谷中之後,凌倨峰見玉兒是個練武的奇才,便將離別箭的心法傳給了他。不到兩年的時間,玉兒的離別心法已小有所成,竟然已漸將他體內的天絕功法部分化去。而在那段時日里,我卻是一直忙於他事,鮮少留在谷中,與玉兒實是聚少離多。在一次遠行歸來之後,我剛回到谷中,卻又忽然想起翌日與一位故友有約,便決定馬上動身離開。玉兒自是十分不舍,於是我便帶了他一同去見我那位生平的摯友——孤劍藍清鑒。
誰料到,那次會面竟是一個為了捉我而設下的圈套,相識多年的故人竟向朝庭出賣了我。棲霞嶺上,我和玉兒被數十名大內高手圍攻,他們欺負玉兒年幼,屢屢向他施以毒手。激憤之下,我竟突然間走火入魔,乃至狂性大發,將那些圍攻我的人全部殺死,就連他們的屍身……也被我用劍斬得四分五裂,慘不忍睹……」
說到這裡,蕭天絕的聲音顫抖起來,眼前又浮現出當時血腥恐怖的一幕。
浩星明睿默然聽著這段一直折磨著七叔的慘烈往事,一時間竟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話語。
「自那一役之後,我便一直是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時爾清醒,時爾迷糊,玉兒費了許多周折才將我帶回了藏澗谷。誰知我們剛回到谷中,皇上派來的四大神僧便忽然出現,想必是一路追蹤我和玉兒而來。我和凌倨峰聯手對抗四大神僧,玉兒則護著凌倨峰的一雙兒女和其他族人一同向谷外逃。可是當他們逃到了谷口才發現,來犯的不只是四大神僧,還有忠義盟盟主雪平皓和他的十幾名屬下。
一場混戰下來,我被四大神僧聯手制住,凌倨峰卻不幸傷重而亡。百餘名隱族人近一半被殺,另一半也都被雪平皓所擒。所幸的是,玉兒竟帶著凌倨峰的一雙兒女逃了出去。
在這場混戰中,有數名忠義盟的人被隱族人所殺。為了報復,雪平皓命令他的屬下將被擒的隱族人全部綁在了一起,竟是想要活活地燒死他們。我便懇求四大神僧的首座慧念大師,希望他能對此事加以阻止。可是,雪平皓斷然拒絕了慧念大師的勸誡。雪平皓宣稱,朝庭早有旨意,隱族邪人不得入大裕之境,違者格殺勿論。慧念雖是有心救那些隱族人,卻又不能公然違抗聖命,眼看著那些隱族人就要葬身火海。
這時,玉兒卻突然從谷外殺了回來,他制住了一名雪平皓的屬下,命他們放開被困的隱族人。雪平皓那老賊表面上雖然答應放人,卻趁著玉兒不備,突然出手偷襲,將他打得受傷昏迷。更糟的是,他發覺玉兒修習了隱族人的內功心法,竟將他也扔進了火堆之中!那一刻,我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又沸騰了起來……」
蕭天絕緊緊閉上了雙目,臉上皆是痛苦之色。
「七叔,您只是為了救玉兒和那些無辜的隱族人。」浩星明睿輕聲安慰道。
蕭天絕慢慢抬起自己的雙手,用眼睛盯視了許久,才道:「就是這雙手!當我完全清醒過來時,就是看到自己的這雙手,上面沾滿了鮮血,而當時我的眼前也是模糊一片,我用手在面上抹了一把,竟發現手上又多了許多猩紅的血肉!四大神僧被我打得受傷倒地,而雪平皓和他的那幾名屬下卻已全都沒了蹤影,只剩下一地的零碎屍骨……,我竟然用自己的這雙手……將他們一個個地撕碎了!……」
浩星明睿獃獃地看著舉在自己面前的那雙骨節突出、青筋暴露的手,一時間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當時只想將自己立刻殺死,可是這時玉兒卻突然醒了過來,他撲上來抱住我,哭著喊我師父……」蕭天絕的眼中泛起了一層淚光。
「最後我與四大神僧立下誓約,任他們廢去我的武功,押我回濟世寺囚禁,而他們則要放過那些隱族人,並且對當日谷中所發生之事守口如瓶,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可慧念還是堅持要廢去玉兒的武功,他說無論是天絕功還是隱族的內功都走的是邪路,最終玉兒也會像我一樣走火入魔,危害武林。我本想繼續出言懇求,玉兒卻自行走到了慧念的面前。他對慧念說,只要能讓他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有沒有武功都無所謂。」
蕭天絕停下來看了一眼正凝神傾聽的浩星明睿,「我之所以此刻將這段舊事說給你聽,是希望你能更清楚地了解玉兒的稟性為人。若你真的有萬全之策可以救他,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但若是為了保全他,你想犧牲自己或是他所在意的任何人,他都絕不會同意,更不會接受。關於這一點,你可明白?」
浩星明睿沉默了良久,方無奈地嘆了口氣,「玉兒的脾氣我又怎會不知?可眼前情勢危急,哪裡容得我去想出什麼萬全之策?放心吧,七叔,我要去見的那人即便不願出手相助,也斷不會反過來加害於我。只是若得不到她的幫助,我實是沒有絲毫把握能夠救出玉兒。」
蕭天絕看著他道:「既然如此,你就放手去做吧。雪幽幽抓住玉兒,不外乎就是要向他逼問我的下落。以玉兒之智,與她虛與委蛇拖延上一、兩日還是不難的。我相信此次玉兒一定也會和十年前一樣,能夠逢凶化吉、平安歸來!」
浩星明睿聽了卻是神色一暗,沉默著沒有答話。
蕭天絕不由凝目注視著他,緩緩地道:「我和玉兒被囚濟世寺不久,那個整日跟在皇上身邊的鄭公公就到了寺中,帶走了玉兒。我那時已完全成了一個廢人,又被體內殘留的天絕功法擾得神志不清,根本沒有能力去護住他。我只記得那孩子跪下來給我磕了三個頭,然後對慧念說,十年之後他定會回來接我出寺。
此後我便再也沒有聽到過關於玉兒的任何消息。其實在我內心裡,一直都以為他已經不在了,因為我很清楚,那個姓鄭的狗太監是怎樣一個陰狠變態的老怪物!所以,今日當我在濟世寺中突然聽到有人來赴十年之約時,當真是驚喜欲狂!原來玉兒不但活著,而且他也沒有忘記當年之諾。整整過去了十年,這孩子終於回來了!」
見浩星明睿始終垂著頭,一臉黯然地聽著,蕭天絕不由停止了述說。過了半晌,他才又顫抖著聲音道:「可是,我卻一直未敢仔細去想,他究竟是如何回來的?明睿,你實話告訴我,這十年間玉兒是怎樣過的?當年那姓鄭的老狗到底都對他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