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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故園煙柳(一)

  大裕景運三十三年夏末,北境軍數千奇兵偷出津門關,夜襲戎軍大營,斬敵方兵將數千人,並成功燒毀其主糧倉。經此一役,戎國大軍被迫後撤二十里,才又重新安營紮寨。津門關之危,至此方解。


  捷報傳來,立時轟動朝野。


  這是自宋行野統率援北軍離京之後,津門關方面首次傳回的捷報,更是大裕國人期盼了長達數月之久的好消息。


  金殿之上,諸位大裕朝臣都在爭相發表著恭賀頌揚之辭,以充分展示自己的那顆忠君愛國之心。皇上浩星瀟啟自是龍顏大悅,一邊坐在龍椅上怡然自得地聽著,一邊卻在暗自琢磨著,該如何利用這次大捷將定親王在朝中的地位再提上一提,最終讓他成為足以制約軍方與文官一系的另一股力量。


  打定主意之後,皇上當庭下旨,委派欽差大臣遠赴津門關,慰勞北境將士,並對在此次作戰中有功之人厚加封賞。另外,定親王舉薦主帥有功,特晉封為輔政親王。


  一直以來,這位久病之後復出的定親王爺雖也偶爾上朝議政,但畢竟沒有任何實權,仍可算是個閑散王爺。可是今日皇上將輔政親王的名銜給了他,雖仍是沒有實際的官職,但其實已賦予了他監督百官的權力。如此一來,以定親王之尊,再加上鋪政之權,這位王爺的地位才真可以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鋒芒已是蓋過了冷衣清這個當朝宰輔,更是蓋過了因與戎國開戰而日益權重的所有軍方人物。


  天降隆恩,受寵若驚的定親王忙不迭地跪倒謝恩,並自稱惶恐,不敢擅自居功,此次真正的功臣應是靖遠大將軍宋行野及其麾下眾將士,同時,樞密院與兵部也功不可沒,還請皇上一併封賞。


  聽到定親王用在他們身上的那些明顯的溢美之詞,樞密使唐煥和兵部尚書張光時的面上皆忍不住露出了得色,暗自慶幸自己運氣好,抱上了定親王這棵參天大樹。


  冷衣清在一旁冷眼旁觀,心中卻在為那兩個可笑的蠢才感到惋惜,被人玩弄於股掌間而不自知,下場定是好不到哪裡去。


  只是皇上今日這般封賞這位假王爺,實是過於不同尋常,莫非這假王爺竟真是皇上的人?還是皇上自以為他一定是自己的人?看這位王爺的表情,似乎他也沒有料到皇上會突然委以如此重任,這裡面看來還是大有文章。


  好在自己昨日便已差人將請帖送到了定親王府上,倒也算不上是在上趕著巴結這位新任的輔政王爺。而且定親王也已命人回了話,今日就會去他剛修好的那個園子里坐客。這將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到時他需好好探一探這位王爺的底,同時也徹底摸清他背後之人究竟是誰,若果然不是皇上,那麼他們之間就還有進一步合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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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親王府前,王爺的馬車還未停穩,早已得了喜訊的大管家范成便從大門裡迎了出來,一邊親自扶了王爺下車,一邊送上一連串的恭維巴結之辭。


  浩星明睿耐著性子聽完他的那些廢話,方含笑問道:「給左相府的賀禮可都準備妥當了?」


  范成忙點頭應道:「都已備齊,今日一早小的便差人送過去了。」


  「嗯,那幅畫也選好了?」


  「選好了,選好了,小的已親自驗看過了,正是花神醫的那幅《柳塘春》。」


  浩星明睿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


  回到內室換下了朝服,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他拿了那幅準備好的畫,便坐上馬車直奔冷衣清的丞相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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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衣清將晚宴設在了新近修建的那處園子——徽園之內。坐在綠樹環繞的湖心亭中,既風涼清靜,又不虞談話被人聽到。


  方一入席,浩星明睿便從袖中拿出了那幅畫,遞向冷衣清道:「這幅《柳塘春》是花鳳山托我帶給冷大人的,說是作為新園建成的賀禮。」


  冷衣清接過了畫,口中客氣道:「花神醫實是太客氣了!說來這園子本是花神醫的一番心血,冷某這廂還未及向他表達謝意,他卻先送來了賀禮,實是令冷某慚愧之至!」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那副畫在手中慢慢地展開來細看。豈知一看之下,他的眼中頓時露出一種再也無法掩飾的震動之色!


  畫中是一位素衣女子立於池畔的柳林之中,在她左手的臂腕處挎著一隻柳條編成的月牙兒狀的精緻小籃,而她的右手正自身旁的柳枝上摘下一片翠綠的柳葉。在距離這片柳林不遠處,隱約可見一座樸素的青灰色院落,低矮的竹籬邊種了一叢叢極是罕見的蘭草,而庭前那幾根疏落的修竹,更是為這雅緻的所在增添了幾分清幽之色。


  浩星明睿不知何時也從旁湊了過來,用手指虛點著畫紙,滿眼都是羨慕之色地道:「想來這幅畫中所描繪的便是徽州風光吧?只那間院落便是雅緻之極,而那位摘柳葉的女子雖只見其背影,卻給人一種靈動婉約之美,她腕上的那隻小籃更是奇巧可愛。畫中故園煙柳與惠質蘭心交相輝映,可見『人傑地靈』之語果然不虛!」接著他又略帶酸意地叨咕了一句,「這花鳳山送了那麼多幅畫給我,竟是沒有一幅能及得上這幅《柳塘春》般,如此地生動傳神哪!」


  遺憾的是,無論他這位王爺的一番話是恭維也好,還是嫉妒也罷,反正都算是白說了,因為冷衣清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此刻他的目光仍牢牢地盯在那幅畫上,臉上的神色卻是陰晴變幻,莫測難明。


  浩星明睿不禁暗暗佩服這位左相大人的鎮定功夫著實了得,即使真是對那箇舊人已漠不關心,可是明知自己的把柄正被人攥在手中,竟然還能如此沉得住氣,絲毫沒有因心虛而露怯。


  又過了片刻,冷衣清將畫慢慢地收了起來,做出一臉回味無窮的模樣,讚歎道:「果然是一幅好畫!」


  浩星明睿點頭道:「這幅畫倒是與這徽園極為契合,看來花鳳山還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確是如此啊!看來這位花神醫對徽州也是頗為熟悉了。」冷衣清看向浩星明睿,目光中多少帶著些探尋的味道。


  浩星明睿不由笑道:「花鳳山對徽州自然是極為熟悉了,皆因他的夫人便是徽州人啊!」


  「哦?花夫人竟然也是徽州人!看來這景陽城雖是不大,冷某的同鄉之人卻是不少。只不知這位花夫人是徽州哪裡人?與王爺您的那位徽州故人可是舊識?」冷衣清面上雖帶著笑,可話中卻隱隱露出了一絲嘲諷之意,顯是認為對方所編的謊言過於拙劣可笑。


  浩星明睿卻是對冷衣清這種古怪的態度渾然未覺,仍是極為認真地搖頭道:「冷大人想是哪裡弄錯了!這位花夫人便是我曾對你提起的那位徽州故人啊!至於她具體是徽州哪裡的人,我倒是未曾詳問過。不過據我猜測,方才那幅畫中所畫的地方,應該就是花夫人的故居了。」


  這聽似輕描淡寫的一番話,竟猶如一隻重鎚狠狠地擊在了冷衣清的心上!只見這位一向鎮定自持的左相大人徹底地傻在了那裡,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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