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誓不低頭
面對凌棄羽的厲聲質問,獨笑穹表現得卻是異常地平靜。
他將目光從凌棄羽的臉上移開,轉身面對著遠處的群山負手而立,過了許久,才開口道:「嫁衣神功本就是一種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武功。所有習練者都要經過這一關,不是將自己的內力傳給他人,便是將他人的內力據為己用。這其中的選擇,無論對誰,都是一種犧牲。」
「你以為我娘是為了你才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嗎?你以為你那個見鬼的破功真值得她捨棄了自己的家人嗎?她確實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但她那麼做的唯一原因,就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
「你說什麼?!」獨笑穹驚訝地看著凌棄羽,「當年你娘回到教中,說她已練成了嫁衣神功,願意將自己的內力全部傳給我。難道——,難道她說的竟然是假話?」
「她與你雖是兄妹,卻連面都從未見過,可以說毫無親情可言,為何要犧牲自己來成全你?難道你在心中竟真的從未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嗎?還是你其實早已知道答案,只是不願面對而已?!」
「我——我確是問過自己無數遍這個問題,而且當初我也親口問過她,她卻說,她不是為了親情才自願犧牲,而是為了本教的振興,願意奉獻自己。」
「這種可笑的理由你也信?!」凌棄羽不由冷「嗤」了一聲。
獨笑穹皺眉道:「這理由哪裡可笑了?本教的傳承與振興是一件極為神聖之事,任何教中弟子都要有為本教獻身的赤膽忠心。你娘本就是先教主赤陽王的女兒,讓本教發揚光大,她自是責無旁貸!」
凌棄羽不由轉頭看了一眼公玉颯容和宮彥,目光中隱然帶了一絲憐憫,有這樣一位幾乎已泯滅了人性的師父,他們的命運實在堪憂!
「我娘離開藏澗谷的那年,我七歲,而我的妹妹才三歲。我記得她臨走前,將妹妹的小手放在我的手中,微笑著對我說,『照顧好她,這世上所有的哥哥都應該保護自己的妹妹』。我聽了娘親的話。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哥哥都會保護自己的妹妹,也不是所有的娘親都會保護自己的孩子!因為恰恰是娘親她自己的母親,那個惡毒的陰太后,以向官府告發藏澗谷中有隱族人相要挾,逼著娘親離開了我們,最終還逼著她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那位本應保護她的親哥哥!」
「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太后逼她那麼做的!」獨笑穹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古怪,但也是意外多於悲傷,「在她臨去前,我曾對她說,要照顧好她的家人。她卻搖了搖頭,對我說,『我只要你對天發誓,今生決不踏入藏澗谷半步!』」
聽到娘親臨終時的遺言,凌棄羽的臉上在閃過一抹痛色之後,又慢慢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在他幼小的記憶中,母親總是微笑著,從不抱怨,也從不流淚。她從來都是個堅強的人,即便知道再也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她也絕不會向仇人去乞求憐憫!
「如今已敘完了舊,不管在你獨教主的心中,是否還將我看作是那種對你來說本就毫無意義的親人,反正我對你的看法永遠都不會變,我們今生——只能做仇人!」
凌棄羽的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說完,他的虎目中射出了一道冷光,身上也同時散發出一股無形的殺氣。
「其實,我與你的娘親蕊嬌曾經見過面,在我們都還很小的時候。」
絲毫沒有理會凌棄羽所表現出的動手之意,獨笑穹依然負手而立,臉上的神情似在回憶,又似在懺悔。
「我和蕊嬌本是孿生兄妹,當年生下我們之後,太后將蕊嬌交給赤陽王撫養,而我則一直被她偷偷地養在宮中。十四歲那年,我的嫁衣神功初成,卻不慎被赤陽王感應到了。他將我從宮中抓走,帶到了赤陽教總壇。
後來太后趕到了,她告訴赤陽王,我是他的親生兒子,與蕊嬌是孿生兄妹。赤陽王聽了,竟是勃然大怒,抓過我去就要將我的內力全部吸走。
這時,蕊嬌突然跑了進來,拉著赤陽王的手說,她要我這個哥哥陪她一起去山中采野花,因為她想用新開的野花為我們的母——太后做一頂花冠。
赤陽王終於放開了我,而蕊嬌又拉住了我的手,笑著說,『哥哥,我們一起去采秋姜!』……」
凌棄羽站在那裡默默聽著,眼中凌厲的光芒卻絲毫沒有減弱。因為他很清楚,面前的這個人,是個極為可怕的敵人。
也許獨笑穹的母親,那位能夠為了所謂的江山社稷而逼宮殺子的陰太后,從未給過他任何親情,故而他在提到她時,竟是一直稱之為「太后」。像他這種不懂得親情為何物的人,更不會懂得人與人之間那些美好的感情。所以,無論別人為他做出了怎樣的犧牲,都不可能喚起他心中的那份良知。
果然,在講述完這段往事之後,獨笑穹彷彿也就此放下了心中的那絲歉疚。他看著凌棄羽,平靜地道:「我曾答應過你娘親,決不踏入藏澗谷半步。可是此地——,並不是藏澗谷。」
凌棄羽冷冷地一笑,「你之所以費盡心機地想見我,根本就不是為了那所謂的承諾,而是為了離別箭!」
獨笑穹聽了不由一皺眉,面色陰沉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娘最初去藏澗谷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離別箭。赤陽王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有機會與箭神凌天一戰。因而他想到了一個主意,他要找到一個身具嫁衣及離別兩種神功的繼承人,將赤陽教進一步發揚光大,使之成為世間唯一被人們所尊崇膜拜的神教。
於是他派我娘來大裕尋找箭神凌天的後人,結果我娘找到了藏澗谷。然而我娘並沒有想去實現自己父親的宏願,因為她愛上了我父親,更愛上了藏澗谷中那種人人平等、和睦相處的生活。而最終,她又以她的生命為代價,換取了自己孩子的平安,沒有讓他們成為赤陽教的犧牲品。
所以從今日起,就請你獨教主徹底死了這條心,我凌棄羽決不會練嫁衣功,更不會加入赤陽教!」
獨笑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寒聲道:「年輕人不可太過狂妄,你可知自己方才的這番話,會帶來多麼嚴重的後果?」
「後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說便說了。我們隱族人,從來不會向強權低頭!」
「簡直愚不可及!既然明知道面對的是強權,卻還要不自量力地試圖抵抗,這便是南裕朝廷要剿滅你們這些隱族人的真正原因。沒有任何帝王會容許有人挑戰自己的巍巍皇權!」
凌棄羽面帶輕蔑地看著他,「巍巍皇權?怪不得你這堂堂的赤陽教主,會乖乖地匍伏於那個剛愎自用的草包——宇文罡的腳下!只因為你懼怕他手中那完全靠強取豪奪而來的所謂皇權!什麼赤陽神教,不過是聽命於那個弒父篡位者的一條狗而已!」
這番話說得實在太過犀利,明顯是戳中了獨笑穹的痛處,只見他雙目中寒光暴射,緩緩地一步一步向凌棄羽逼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