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信口雌黃
三更已過,福寧殿內,皇上浩星瀟啟仍端坐在龍椅之上,聽到外面雷雨交加,竟正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有著一股想要摧毀一切的衝動。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盯著正跪在階下的鄭庸,聲音中透著明顯的怒意。
鄭庸渾身哆嗦著,連連叩頭請罪:「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浩星瀟啟此時已完全撕下了聖主明君的假面,聲色俱厲地喝道:「混賬東西!竟敢誤了朕的大事,豈能不該死!你若再不痛快地說個清楚明白,朕馬上叫人砍了你這老奴才的狗頭!」
「陛下您千萬要息怒!且莫傷了龍體!否則老奴縱是被千刀萬剮,也難贖其罪啊!……」
鄭庸一邊說,一邊向前跪爬了幾步,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浩星瀟啟見他這副情狀,竟是不由心中一軟,想起他盡心儘力地服侍了自己這麼多年,面色便也慢慢緩和了下來。
「你這奴才既然知罪,便給朕講清楚,究竟罪在何處!」
「是,老奴這就說——」
鄭庸用衣袖擦去臉上的鼻涕和眼淚,仍跪在那裡,一五一十地述說了起來。
「今日一早,老奴便奉了陛下之命,出宮去忠義盟傳旨。因為所傳的是密旨,當時老奴未敢帶任何人隨行。
誰知剛出了景陽城,老奴便發覺自己被人給盯上了。老奴擔心身上的密旨有失,更懷疑那人就是沖著密旨而來,故而立即沿原路折返,想回宮內多召集一些人手,保護聖旨。
但是那人似也察覺到了老奴的意圖,竟然在老奴未及入城之前就現身相截。
老奴與他交手數招,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只能邊戰邊退,終是僥倖逃入了城內。
回宮之後,老奴未敢打擾陛下,又怕誤了傳旨之事,便匆匆召集了三十名大內侍衛,隨我一同出城。
沒想到的是,見到老奴身邊已有這麼多人護衛,那人居然還是賊心不死,數度現身偷襲老奴,甚至有兩次老奴也險些被他傷到。
當時的情勢十分兇險,老奴一己之命雖是算不得什麼,但身上的密旨如果被其奪走,豈不有負聖上所託?
故而老奴與帶領那三十名大內侍衛的副統領遲年商議,讓一名侍衛假扮成老奴,他們所有人繼續向忠義盟的方向進發。
而老奴則隱起行藏,從另一個方向繞道趕去忠義盟傳旨。
然而,因為先前被那人幾番攪擾,本已經耽擱到了很晚,再加上繞道而行,又多費了些時間。
待老奴趕到忠義盟時,竟是已過了酉時。而等到忠義盟的人接旨后趕到濟世寺時,那個寒冰早已進入了寺內。
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雖說皆是事出有因,但老奴確是沒有及時將陛下的旨意傳到,以致誤了陛下的大事。老奴實在是罪該萬死!」
說到這裡,鄭庸又是連連地叩頭不止。
浩星瀟啟一邊掐著疼痛不已的眉心,一邊聽著鄭庸這套啰哩啰嗦的說辭,而隨著眉心的疼痛稍解,他對鄭庸的怒火,竟也漸漸跟著息了。
不過,以他多疑的性格,對於鄭庸的這一番解釋,決不可能會毫無保留地完全相信。
「既然那人的武功十分高強,想必在江湖中也不該是寂寂無名,你竟是從未見過他嗎?」
鄭庸這才似剛剛想起來一般,連聲告罪道:「是老奴糊塗了!忘記了稟告陛下,那人現身時一直蒙著面,老奴根本無從看到他的真面目。」
「蒙著面?」浩星瀟啟的臉上露出一副思索之狀,「這麼說,此人不僅不是寂寂無名之輩,而且還應該為人所熟識——」
鄭庸點了點頭,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其實……其實老奴多少已猜出了那人的真實身份,只是一時找不到證據,遂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
浩星瀟啟不禁皺眉斥道:「都已到了這種時候,你這老東西還有什麼不敢妄言的!有什麼話,趕緊痛快說出來!如果能因此抓住那個膽大妄為的賊子,朕或許會饒了你這一回!」
「是,老奴這就說!據老奴派在濟世寺外負責監視的探子回報,今日戌時剛過,便有一個黑衣蒙面人潛入了濟世寺。不久,又有大批高手也跟著追入寺內。
此後,寺內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傳出,也未再有人進入過濟世寺。可是一個時辰之後,寒冰竟獨自從寺中走了出來——」
浩星瀟啟聽了一怔,沉聲道:「你是說,那些侍衛們竟然也進入了濟世寺,而他們所追的那個黑衣蒙面人就是寒冰?」
「老奴確實懷疑那個沿途偷襲之人就是寒冰。但是那些大內侍衛為何會被他引入濟世寺中,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鄭庸邊說邊嘆了一口氣,「老奴本以為,即便寒冰已搶先進入了濟世寺,可待他出來時,也一樣逃不過忠義盟的襲殺。誰知——」
聽他這麼說,浩星瀟啟頓時怒哼了一聲,道:「忠義盟早已不把朕這個皇上放在眼裡了!竟敢公然抗旨,放寒冰毫髮無損地離開濟世寺。我看那個古凝已是活得不耐煩了!」
說到這裡,他不由又有些氣惱地追問起鄭庸來:「既然那些侍衛都已追入了寺內,為何還會讓那個寒冰又逃出了寺外?那些侍衛們都幹什麼去了?」
鄭庸咧了咧嘴,小心翼翼地回道:「那個回來報信的探子只看到古凝放走了寒冰,卻並未再看到那些大內侍衛的蹤影。據老奴猜測,那些侍衛們,怕是都已被寒冰和濟世寺的和尚們給殺了——」
浩星瀟啟聞言不禁皺了皺眉,知道鄭庸說得應該不錯,那些侍衛們確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但他想了想,又忽然搖頭道:「恐怕殺人的只有寒冰一人,濟世寺的那些和尚們是不會動手的。」
見鄭庸臉上的神色似是有些不信,浩星瀟啟不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卻並沒有立即出言解釋,而是對仍跪在地上的鄭庸道:「你先起來吧。」
「謝陛下。」
鄭庸抹了抹頭上的汗水,哆哆嗦嗦地站起了身。
「慧念本是陰國師的親傳弟子,負有掌管乾坤密鑰之責,又豈能是易與之輩?
上次朕想用無盡丹取他性命未成,早讓他對朕起了防範之心,又怎會再輕易讓朕抓住他的任何把柄呢?
那些侍衛雖說是貿然闖入寺內,但只要慧念一出面,自然會看出他們的身份,明白這是朕的旨意。如此一來,他不但不能與那些侍衛們動手,甚至還得幫助他們拿人。
所以,慧念最明智的做法便是佯做不知,任由寒冰出手殺人。而他和濟世寺就能完全置身事外,讓朕無從怪罪於他——」
說到這裡,浩星瀟啟不由頓了頓,隨後便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鄭庸,那三十名侍衛的身上都沒有帶大內特製的腰牌嗎?」
鄭庸被問得心中一驚,眼珠轉了轉,忙解釋道:「當時這三十名侍衛並未當值,而且老奴又急於出宮傳旨,便沒有來得及讓他們去向朱統領領取出宮的腰牌。」
浩星瀟啟聽了,倒是絲毫也未起疑,反而嘆了一口氣,道:「這也就是為何那些侍衛們自進入濟世寺內以後,便音信皆無的原因了。
沒有大內的腰牌為證,慧念決不會承認自己知道他們的身份,當然也就更不可能將他們的屍身給朕送回來了。」
聽皇上這麼說,鄭庸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知道他已經完全相信了自己的這番信口雌黃,不會再追究那三十名大內侍衛死於濟世寺內的真相了。
他偷眼看了看仍坐在龍椅上愁眉緊鎖的皇上,心知皇上這是還在為寒冰逃走的事情煩惱,想必今夜也難以安枕了。
他的賊眼不由暗自一轉,心想,皇上此時明顯已亂了方寸,自己何不趁此機會,趕快展開下一步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