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天助我也
夜色如墨,無月亦無星。
不知從何時起,天空中開始靜靜地向下飄落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很快便將整座景陽城籠罩在一片迷濛之中。
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將數片雪花吹到了正站在一處屋檐下的鄭庸那張乾枯瘦癟的老臉上。
他抬起手來,隨意地抹了一把那些融化后正順著面頰向下流淌的雪水,唇邊不由掠過了一抹獰狠的笑意。
呵呵,下雪了,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這場風雪的加入,那些大內侍衛的耳力和目力必然會受到極大的影響,這就正好方便了今夜的這場刺殺行動。
一邊得意地想著,他那雙細小而不時閃爍著精光的眼睛,仍緊緊地盯著前方不遠處那座高高的宮城。
這時,立在他身後的那人忽然語聲低沉地開口道:「為了等到這位姓金的副將輪值,我等已經足足浪費了兩日時光。如今事到臨頭,他不會突然變卦吧?」
「獨教主但請放心,這位金將軍乃是一個十分信得過的人,絕不會做出臨陣退縮之事。此刻子時方過,還未到我等約定的時間,教主尚需耐心等待片刻才是。」
鄭庸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了一眼面色陰沉的獨笑穹,同時眼角的餘光也掃過了其身後的那十名黑衣人,心中實在有些拿不準,這位赤陽教主心中所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
早在三日之前,獨笑穹便已帶著他的親傳弟子——公玉颯顏和公玉颯容兩兄弟,以及十名赤陽教高手和十名暗衛司的暗衛,風塵僕僕地趕到了景陽城外。
等在那裡負責接應的那幾名鄭庸的手下,帶著他們經由一條密道,順利進入了景陽城中。
與獨笑穹方一見面,鄭庸便將自己所制定的那個經過深思熟慮的計劃,向這位赤陽教主做了一番詳盡的說明。
按照鄭庸的這一計劃,今夜的刺殺行動一共要兵分兩路:
一路由鄭庸的手下帶領公玉颯顏和公玉颯容兄弟二人,以及二十名赤陽教弟子和暗衛,通過濟王府與壽康宮之間的密道,進入皇宮。
出了密道之後,他們就要直接衝進皇帝和皇后所居的福寧殿,執行刺殺冷衣清的行動。
另一路,則是由鄭庸帶著赤陽教主獨笑穹,從離福寧殿最近的東華門附近摸進去。憑著鄭庸對這座皇宮的熟悉,以及他們二人的身手,不難避過宮內的層層警戒,潛入到福寧殿內。
但他們二人的目標並不是冷衣清,而是那個每夜都守在福寧殿頂之上的皇長子寒冰。
鄭庸與獨笑穹兩人聯手,即便不能殺掉或是傷到寒冰,也定能將他死死纏住,為公玉颯容他們爭取時間,完成「刺冷」計劃。
然而令鄭庸沒有想到的是,在聽完自己的計劃之後,獨笑穹當即便提出了不同意見。
這位赤陽教主倒是同意兵分兩路,但卻提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安排。他非要將公玉颯顏手下的那十名暗衛帶在自己的身邊,一起由東華門附近殺入皇宮。
可是大家誰都清楚,以那些暗衛們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在不被發覺的情況下,翻越由禁軍嚴加守衛的東城牆,然後再突破宮城裡大內侍衛的層層戒備,最終到達福寧殿。
所以顯而易見地,獨笑穹此舉的目的,就是打算犧牲掉那些暗衛。
這樣做,一方面可以將守衛宮城的大內侍衛都吸引到他們這一路人馬的身上,以便為公玉颯容他們製造刺殺的機會。
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藉此將公玉颯顏徹底地孤立起來,以防他找到機會,對自己的兄弟公玉颯容下手。
對於獨笑穹這一明顯是針對自己的用心險惡的安排,身為暗衛司總司的公玉颯顏當然是竭力反對,堅決不同意將自己的手下交由這位赤陽教主去當作引敵的誘餌犧牲掉。
但如今已沒有那位戎國的皇帝陛下為他撐腰,獨笑穹又豈會把他的意見放在眼裡。
最終,面對滿眼殺氣的師父,公玉颯顏還是不得不乖乖屈從。
鄭庸當然看得出來,獨笑穹早已打定主意,是絕對不會讓他的這位親傳大弟子及其手下的那些暗衛們,活著逃出那座大裕的皇宮。
其實,鄭庸本人也一直想除掉那個心機狡詐,且又對自己心懷怨恨的公玉颯顏。不過在他想來,這件事情完全可以等到刺殺了冷衣清之後再做。
因為目前己方的人手本就極為有限,要執行如此困難的一個刺殺行動,自然是多一個人便多一分把握。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鄭庸根本就不喜歡獨笑穹這個故意暴露己方行藏,將敵方力量吸引過來,從而為公玉颯容他們製造刺殺機會的餿主意!
獨笑穹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刺殺裕帝冷衣清。而鄭庸則不同,他的主要目標還是寒冰。
所以,他可不想被獨笑穹用作一枚誘敵的棋子,隨這位赤陽教主一路闖進皇宮,殺入福寧殿。
但鄭庸絕對不會像公玉颯顏那般,直接出言反對獨笑穹的決定。
他只是多費了一些唇舌,說服了獨笑穹,將刺殺行動延後幾日。
然後,他便找到了自己埋在禁軍中的那枚棋子——金方河。
金方河多年前便是前禁軍大統領趙展的親衛,後來又被提拔為一名副將,足可以稱得上是趙展的心腹。
然而趙展一死,那位新任的禁軍大統領宋青鋒,自然不會再重用像金方河這種與趙展淵源頗深之人。
在金方河看來,宋青鋒一直在故意為難自己,處處打壓,動輒得咎。
故而,他的心中對宋青鋒的恨意極深,同時也對自己在禁軍中的前程再不抱任何的希望。
可就在金方河猶豫著是否要離開禁軍之際,鄭庸卻忽然出現了。
這位前大內總管,同時也是趙展的義父,勸說金方河繼續留在禁軍里,但今後要聽從他的指令行事。
為此,鄭庸給了金方河許多的好處,更還向他許諾了一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酬勞,足夠讓他以後能夠逍遙度日。
於是,金方河便留了下來,時刻等候鄭庸的指令。
鄭庸很清楚,這位金副將在關鍵時刻,很可能會起到極為重要的作用,所以他不會輕易使用這枚棋子,以令其過早地暴露。
但這一次,鄭庸認為,應該是已經到了決定成敗的關鍵時刻,也到了金方河真正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於是,他給金方河下達了一個指令——
讓這位金副將借值守宮門之機,在子時中左右,將東華門附近那段城牆上負責守衛的禁軍引開一段時間。
而此刻,鄭庸所等待的,就是金方河對他的這一指令所做出的回應。
雖然由於郭士勛身份的暴露,令他不得不將斷箭行動提前了一天,但金方河已經得到了消息,按理說應該不會誤事的。
可是眼見已近子時中,鄭庸還是不免感到有些心焦,不自覺地又抹了一把落在臉上的雪花。
就在這時,他終於看到,前方那段城牆上的某處垛口,出現了一抹微弱的火光。
只見那火光在一明一滅間,接連閃爍了三下,然後就徹底消失了,正是事先所約定的暗號。
鄭庸連忙對獨笑穹點了點頭,率先向那處宮城的下方潛行了過去。
獨笑穹對身後的那十名暗衛揮了揮手,一起跟在了鄭庸的後面。
以鄭庸和獨笑穹的身手,自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從那段數丈高的城牆上一躍而過。
而那十名暗衛卻要藉助事先準備好的飛索,也都有驚無險地翻越過了這段無人守衛的城牆。
待所有人都安然落地之後,鄭庸的臉上不禁閃過了一抹陰險的笑意,再次對獨笑穹點了點頭。
隨後,他便帶著這些北戎刺客,向在雪夜中顯得越加靜謐的重重殿宇深處飛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