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 宿命嗎
在關於愛是什麼,為什麼去愛,怎麼去愛的哲學思辨中,阿恆再次恢復了日復一日的遊盪。他去得最多的地方依然是鎮子中央。只要金婆婆開始收發籌碼,阿恆就雷打不動地坐在旁邊觀看。
「怎麼不去守著你的小媳婦兒,盡往我老太婆身邊湊個什麼勁兒?」金婆婆桀桀笑道。
阿恆手撐著下巴,目光迷離,毫無焦距,他有氣無力道:「婆婆,你說有什麼辦法讓自己愛上一個人?」
金婆婆順著阿恆的目光,正好看到了走過來的狼人科迪沃,那一身肌肉快要爆炸了一般,金婆婆露出一副詫異的模樣,她斟酌道:「孩子,聽婆婆一句勸,跟臭男人比起來,女人不知道要可親可愛多少倍。而且如果這事兒讓月清魂知道,管他啥金剛狼銀鋼狼,肯定都活不成了。」
阿恆聞言一愣,看著金婆婆若有若無地瞟著科迪沃的模樣,臉色不由一紅:「婆婆,您想太多了。我喜歡的是您這種大美女。」
貧嘴!金婆婆點了點阿恆的額頭,這小子看著悶不吭氣的,偶爾說兩句俏皮話倒是挺甜的,她再次桀桀的笑了起來。順手甩出三個籌碼給科迪沃,道:「小狼人,婆婆做主,今天多給你三千金幣,好好乾,遲早回去討房好媳婦兒。」
金剛狼微微一躬身,一言不發地離去。
阿恆搔了搔頭,金婆婆不愧是執掌財權的大金主兒,指縫裡***都夠別人吃幾輩子的了。不過這老太太啥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雖然她明明是那種傳說級別的高手,卻偏偏喜歡跟普通老太婆一樣,盡嘮叨些家長里短,尤其熱衷年輕男女的那點事兒,唉!
阿恆站起身,今天呆的時間也夠長了,是時候離開了。阿恆慢慢地踱著步離開,但他的大腦卻飛快地旋轉著:從今天進出小鎮的人可以看出,北疆應該已經開始封關了,因為賭庄的僕役連續幾日都只兌換了很少的籌碼,這多半是熱衷於豪賭的人類富商減少的緣故。對於這些神通廣大的人類富商而言,除非北疆封關,否則斷無不來失落小鎮這個賭博天堂之理。
另一個有趣的現象則是,酒庄僕役的籌碼明顯暴增,顯然,一定來了許多嗜酒如命的獸人,而且明顯地位頗高,多半是月清魂的客人。因為只有他才捨得用極冰草藥酒招待那些大嚼狂飲的獸人。只不過阿恆在鎮中逛了多日,也沒見著幾個,多半是留在氈帳中,又或者是月清魂將美酒美食直接送進了軍中,如果是第二點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這兩件事情結合在一起,不難看出北疆之變已經迫在眉睫了,然而自己卻只能困守此地,無能為力。阿恆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其實,你可以殺了納蘭小雪!」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正是多時不見得月清魂。
「是嗎?」阿恆渾身一緊。
「蠱族背叛了你的父親,你殺了她就能解除了情花之蠱,不僅恢復一身武功,而且也無虧於大義。」
「可是我捨不得動手啊,怎麼辦呢?」阿恆笑眯眯地轉過身道,「要不你替我?」
月清魂看著阿恆的模樣,忽然退後一步,警惕地看著對方:「算了,當我什麼沒說過。」
「混蛋,你讓我打一拳有這麼難嗎?」阿恆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見,怒吼道。
「我就靠這張臉吃飯,你要打就打自己媳婦兒去,反正你的氣都是她給你受的。」月清魂搖頭晃腦,嘻嘻哈哈地離開了。
「混蛋!」阿恆對著背影狠狠地揮了一拳頭。他是該回去了,但想到又要經受那日復一日的折磨和旖旎的場景,阿恆只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這比那些負心漢受得折磨可怕一萬倍啊!
小雪的表現真如她說過的那樣,蠱族少女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無法放手。但是他是無辜的呀。她喜歡,他要痛,她失望,他也要痛。以至於現在阿恆只要看見小雪,就立刻心驚膽戰起來。如有可能,阿恆真的半點也不想回到那個氈帳。可是大話已經說出去了,如果言而無信,那麼連阿恆自己都要鄙視自己了。
其實那種錐心之痛,阿恆還是能夠忍受的。最可怕的是,納蘭小雪外表柔弱,骨子裡卻極其要強。她為了不讓自己痛苦,總是有意封存她內心的情緒,結果也在忍受日復一日的煎熬。於是,每日就重複著同一個大汗淋漓的場景,她痛,求抱,他安慰,他痛,她痛,求抱……
阿恆覺得這樣下去,他愛沒愛上對方不知道,反正阿恆自己已經愛上自己了,試問,還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嗎?
阿恆一搖三晃地走回自己的氈帳,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幅弔兒郎當的德行已經開始向月清魂靠攏了。他掀開了氈帳,卻驚訝地發現從不離開的小雪居然不在。阿恆皺著眉頭走進去,內間也沒有人。案几上留了一張信箋。阿恆皺了皺眉頭,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感覺,他展開一看,露出了娟秀的字跡:
「阿恆少爺,對不起,小雪走了,當你看到這封信箋時,我已經踏上了回家的路。因為我曾錯過,所以我不想再錯下去了,我不能再拖累你。關於你的一切,月清魂已經全部告訴我了,作為這一代的冰封家主,少爺你的未來是我註定無法企及的,我不能成為你的障礙,因為你註定會成為天下的王者,當王者歸來時,如果我還在這個世上,我一定會去找你,作為冰封舊部,蠱族絕不會錯過你加冕的時刻。
阿恆少爺,我相信你不會介意我的不辭而別,因為你連我的傷害都不在乎,又怎麼會介意這樣的小事情呢?月清魂說這是婦人之仁,但我卻相信這是王者的胸懷。
阿恆少爺,這些日子的經歷是我一生都無法忘卻的,但是我卻必須忘卻。這是我種下的因果,也只能由我自己來解開。然而留在這裡,我始終無法對少爺你無動於衷,所以我只能離開。因為我的任何一絲牽挂都會給你帶來無法想象的痛苦。而這些痛苦本該由我來承受。我只想讓自己變成一塊石頭,也許我會痛會哭,但我更會堅強,我只能離開。
阿恆少爺,我很慶幸能夠與你有這樣一段緣分,因為我有幸成為你身邊女孩子中最特別的一個,因為只有我傷你最深,傷你最痛。當你作為王者回歸的那一刻,相信這會成為我最大的驕傲,那時,請容許我在你面前小小的放肆,因為我是一個女孩子,也有自己的虛榮。但是,現在我必須離開了,只有離開你,我才可以封存自己的情緒,讓你不必再為傷痛困擾。雖然我無法讓你恢復武功,但我相信對於一個王者,個人的武力永遠不是最重要的。當然,如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武功盡復,請相信那一定不是我死了,而是我已經徹底把你忘了。錯已鑄,就讓我一人承受那種錐心之痛吧。
一見君,誤終生。願君安,勿牽挂。」
一見君,誤終生!阿恆忽然發現自己冰封已久的心靈竟然出現了一絲裂縫,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阿恆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發現末尾還有一行很小的字:
「阿恆少爺,還有一事請你原諒,我無意窺探你的秘密。但是這也許是你作為普通人時才肯吐露的心聲。這幾日,你似乎做著同一個夢,在夢中你喊了義父十次,卻喊了一個叫做呼蘭瑾的名字三十次。我相信她一定是個幸運的女孩子,讓你如此念念不忘。只願你君臨天下時,莫忘初心。」
阿恆捏著手中輕薄的紙張,彷彿有千鈞之重。他看著信箋的末尾幾顆猶然未乾的淚滴,心中彷彿堵了無數的巨石。阿恆甚至可以想象出女孩一些忍受著錐心之痛,一邊用帶著淚的笑容地寫下這封信的場景。
「月清魂!「阿恆忽然大吼一聲,像瘋了一般衝出去,然而,他發現月清魂居然已經站在了氈帳外,似對此早已所料。
「混蛋!」阿恆捏緊拳頭,一拳打在月清魂的臉頰上。
月清魂沒有抵擋,他摸了摸嘴角的鮮血,冷冷道:「夠了嗎?不夠可以再打。」
阿恆舉起拳頭,卻又頹然地放下,他的眼中流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他沙啞著聲線問:「為什麼?」
月清魂漠然道:「不要問為什麼!這是你不可逃脫的宿命,也是你必須履行的義務。你還在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糾結痛苦嗎?你可知道為了等待你的歸來,等待你的成長,無數人苦心孤詣,甚至忍受了十年無邊無際的痛苦,而這種痛苦遠甚於你現在的傷痛千萬倍——」
「不要再拿所謂的宿命來束縛我。」阿恆聲音低沉地打斷道。
「好,很好,」月清魂第一次氣急而笑,「這些都是他們自找的是嗎?那些在元老院中委曲求全,甘願像狗一樣被蠢貨欺辱的冰封遺臣,那些在極北冰原忍受著死亡之地折磨的流亡者,那些曾經為了一個信念而死去的無數忠勇之士,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是嗎?包括你父親的死,也是應該的,對嗎?你可知道,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不,其實你早就明白,你的父親根本不是為了所謂的帝制野心而死,他是為了神族的未來而死。我們不想淪為永夜的傀儡,不想成為毀滅文明的魔鬼。」
月清魂神色冷峻:「阿恆,不,從現在開始不應該再迴避你的姓氏。李無恆,我們需要你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站出來,而不是幼稚得像個孩子一般,犯下一個接一個莫名其妙的的錯誤,最終還需要讓我們替你彌補。我,還有你的義父,一直在等著你長大,但是——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月清魂的臉色竟充滿了悲愴:「神族已經等不起了,我們需要真正的王者歸來。只有這樣,你才有力量,有資格保護你想保護的一切,否則你終將如失去納蘭一般失去所有的一切。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永夜的到來會讓無數神族失去最後的人性,永夜會帶來你無法想象的災難,你所珍惜的,你所珍愛的都將義無反顧地逝去。而你依然無能為力,無能為力,你懂嗎——?」月清魂猛地灌了一口酒,他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也許醒著對他而言就是一種痛苦的根源。
這一席話彷彿冰水迎頭潑下,阿恆頓時整個人都彷彿被冰住了,如果月清魂說得一切都是真的,那太可怕了。並非對永夜的畏懼,而是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一直生活在別人安排好的命運中。永夜也許無可迴避,然而命運也無法迴避嗎?阿恆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一直任人擺布。難道他的身邊所有人難道全是虛偽的?全是假的?就連義父也是假的?義父欺騙了狼城,欺騙了郭子忠,欺騙了自己,他難道也參與了顛覆北疆的陰謀。阿恆開始懷疑起身邊的一切,他忽然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上就像一場夢。
不,這不可能,他還有阿丑,還有郭武,還有傅天樓,他們都是真實的。只有他們才是真心的。阿恆從沒有如此急切地想要去尋找他們。他只有一個信念:回到狼城,回到他們身邊,只有這樣才會讓他安心,讓他感覺到真實,可是他竟然連一步都無法移動。他的喉嚨一甜,嘴角溢出了鮮血。
月清魂長嘆一聲,他已經足夠估計了真相對阿恆的傷害,然而,他沒想到的這種傷害是竟然如此之深。他眼神深邃地看向阿恆,雙眸中如同閃過千山萬水.……
阿恆茫然地看著四周,靈魂彷彿已經離開了身體,他遙望南方,彷彿看到了北疆被鮮血染成了紅色,他彷彿看到兄弟和朋友捲入了這場災難,被洪水湮沒,然而他卻無能為力。他又看向北方,那裡似乎有一張巨大無比的黑幕正在吞噬著一切,在它的下面,是無數彷彿夢魘一般的詭異恐怖的亡靈,真正的亡靈。
阿恆緊握著拳頭,掌心傳來指甲的刺痛,他忽然狂吼一聲,竟一頭栽倒在地。 ——
分割線,求砸——
ps:聽說昨天立夏,為什麼又胖又帥的我依然空虛寂寞冷,求評求聊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