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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奔跑吧兄弟

  羅百言扛著一百多斤凍肉在山中奔行了三四公里,心裡也知道符法的效力並不持久,肩上這位冰人一旦解凍,可能對自己不利。


  就停了下來,用皮帶將杜遠雙手向後捆住。好在此時霜花漸漸消解,杜遠的四肢已經不那麼僵硬,不然恐怕是要掰斷了。


  這地方恰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山高不足四百米。周圍遍地野花,樹木以白樺為主。


  羅百言等自己氣息穩定下來,看地上這肉票也軟塌塌不再僵直。就一腳踩住他的膝蓋,厲聲問道:「和你一起的白衣女人在哪裡?」


  杜遠曉得他問的是文從心,心裡轉了千百個念頭,想著如何逃脫的法子。眼前這位一臉冷酷的瘦子見他不答話,腳下發力,想用踩斷一條腿來逼供。杜遠知道他的意圖,很配合地哇哇怪叫,胡亂掙扎,顯得十分痛苦。


  心下卻想,幸虧你爺爺我神丹護體,別說你這隻瘦猴踩上來,就是來頭牛——爺爺我也不怕。


  剛剛坊前大戰,是輸在了對敵經驗上,中了瘦猴的妖法,一身本領不得施展。現在嘛,先讓時間靜止,再飛起一腳送你歸西。


  且看我的一本道!於是大吼一聲——「如定!」同時抬臂欲作引動心法的手訣,卻忘了雙手還在身後牢牢捆著,渾身抖了兩抖,沒掙開。一時間又僵直在原地,臉憋得通紅。


  羅百言這根皮帶,是外堂執法者的標配。由門內巧匠秘法鞣製,韌性極強,在執行任務中承擔多種功能。饒是杜遠身處體能巔峰,一時也沒能掙斷。


  杜遠的叫聲把羅百言驚了一下,以為踩斷了膝蓋,於是撤了腳問:「什麼?什麼腚?你再說一遍。」


  杜遠沉吟了一下,嚴肅地說:「對,瀘定。是個地名。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裡。」


  羅百言在腦海里回想了半天,狐疑地問:「是大渡河上瀘定橋那個瀘定嗎?」


  杜遠一臉驚訝地:「對的。怎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羅百言抬腳一跺:「龜兒子!還敢胡說!這麼短時間,她不可能又跑回川西!」


  這腳狠狠跺在胸口,杜遠借勢裝痛一縮身,雙腿蜷到腹上,將瘦子的長腿猛然絞住,發力一壓,放倒了對方。


  之前羅百言對杜遠一擊得手,不免輕看了他,以為是個世俗閑人。沒想到這廝還有如此爆發力。


  杜遠一個側翻站起身來,抬腳想要送還一記窩心踹,卻看到瘦猴躺在地上手腕一抖,指尖多了一隻蠟丸。


  頓時全身汗毛豎了起來,可不想再被凍成豬肉柈子!硬生生把空中的腳變成了躍出姿態,後腿一蹬,竄向密林。


  躺在地上很難鎖定狂奔中的杜遠,羅百言沒有捏碎臘封,收回寶貴的符丸。爬起來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如獵豹逐鹿,在林中迅速穿行。


  杜遠雙手還縛在後面,無法擺動手臂,只能全靠雙足狂奔。


  羅百言沒服用過糾丹,一身本門輕功,全賴多年千錘百鍊,此刻怒火中燒,比平日更快了三分。


  此消彼長,竟然追了個平手。兩人距離始終保持在十米上下,無法再近。


  一場馬拉松式的超長越野賽拉開了帷幕……


  杜遠起初只能拚命晃動雙肩,來配合左右步伐,後來發現這樣很難控制平衡,反而越跑越慢。


  於是改為雙腳交替后蹬,上身豎直向前縱跳的姿態,總算穩住了身形。


  這種姿態對於常人來說,需要強大的腿部肌肉支撐,才能持久。對於現在的巔峰期的杜遠而言,卻是小菜一碟。縱的久了,反而越來越有心得,形同奔鹿,健步如飛,氣息也越來越平穩。


  這讓身後的羅百言十分震驚。為了不被落下太遠,也暗暗調整呼吸,全力施展畢生所學。二人一路向西南而去,幾乎直線而行,除非有不可逾越的天塹,才肯繞開。


  太陽漸漸偏西,這一整天的功夫,兩位運動員足足跑了接近三百公里。


  雙方似乎都忘記了「不可驚世駭俗」的道門戒律。一路上驚動了參客三名、林蛙養殖員七位、護林員十人、松鼠八十隻、喜鵲近百以及草蜢無數。


  杜遠還好,羅百言已經幾近脫水,全憑胸中對追捕事業堅定的信念維持著。雙方距離已經拉開到百米,但目標始終沒能脫離跟隨者的視線。


  一塊不起眼的水泥界石閃過杜遠的餘光,上面兩個紅字「丹東」,看的很清楚。


  杜遠心道,還好沒有再次闖回朝鮮,起碼仍在本土地界上。


  又向前奔行了三十分鐘,眼見天已經黑透,心中狂喜,估摸再拉開點距離,追兵就會徹底失去目標。這一場漫長的競賽,冠軍終歸還是我的!

  思路突然被一陣滾滾的潮聲打斷,出得山谷,眼前豁然開朗,面對茫茫大海,杜遠心中沒有花開。


  羅百言也聽到了浪濤聲,知道前面已經沒路可走,鼓起餘力追到海邊,卻連半個人影也沒尋見,只有一艘鐵駁船發出低低的馬達聲離岸遠去。


  他沿著岸邊又搜出五里,確認失去了最後的線索,終於力不能支,癱倒在沙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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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艘八十噸的近海漁船,比沿岸漁船要大些,但遠不及遠洋漁船的體量。


  絕望的杜遠在它離岸前最後時刻,躍上了船舷,趁著水手們忙著起錨和校對航線,滾進了沒封蓋的儲備艙。漁船入海不久,有人過來封好了蓋子,艙內頓時一片黑暗。


  杜遠用十秒鐘適應了這種黑暗,雙眼辨識出周圍的木箱里,裝的都是蔬菜、罐頭,還有幾箱啤酒。


  當下之急,是首先解脫被綁縛的雙手。杜遠靠在艙壁的鐵架旁,利用角鐵的邊緣,好一陣劇烈磨擦,終於獲得了寶貴的自由。


  他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咬牙切齒,要不是忌憚這頭瘦狼的恐怖符法,即便雙手被縛,也早就回頭拼了。


  現在狼狽不堪地坐在臭烘烘的船艙里,也不知下一站是何處?反正張遼他們到了仙人橋,也是找不到自己了。


  越想越氣悶,隨手抓起一瓶啤酒來,哐嗤一聲咬掉蓋子,大口痛飲起來!


  月黑風高,不知過了多久,海面上,這艘漁船被一束強光罩住,不再前行。


  對方也是一艘駁船。酒醒的杜遠,被雙方吵罵聲驚醒,細細聽去,似乎是交易紛爭,雙方都指責對方言而無信,另一方的中文十分蹩腳,越罵越急,不知哪一方先走火開了一槍,緊接著,槍聲大作,密集的子彈敲打著鐵皮,叮噹作響。


  約莫兩分鐘后,自己這艘船馬達轟鳴,開始脫離戰場。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連馬達也沒了聲息,整艘船一片死寂,只是靜靜地、靜靜地搖蕩在大海中央。


  攀上甲板的杜遠,感到呼吸十分舒暢,但空氣並不新鮮,海腥味混著血腥味,衝擊著他的嗅覺。


  甲板上橫七豎八躺著幾位水手,身上彈孔都不止一個,手邊還扔著幾把自動步槍。駕駛艙內,船長依然站立,只是上半身趴在了船舵上,血水順著褲管流了一地。整條船上,沒有一個倖存者,唯獨杜遠,這位逃票拼船的乘客,傻傻地呆立其中,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太陽再一次升起,溫暖的陽光照在甲板上。


  屍體已經統統被丟進了大海,只留下一隻自動步槍。杜遠四下張望了一番,沒有任何海岸線的影子,也沒有過往船隻。想了想,自己也不知如何駕船,也不知該駛向何方。乾脆等在原地吧,先研究研究這把槍。


  和所有普通青年一樣,杜遠只在大學軍訓時摸過這種槍,依稀還記得一些操作流程,看了看彈夾里,還剩幾顆子彈,保險也開著,就瞄著雷達桅上的海鷗放了一槍。也許是現在手力大增,手眼的協調性也好,居然打中了。


  杜遠走過去,撿起血肉模糊的獵物,不禁想起了那些屍體,心裡一陣噁心,毅然把手中的海鷗,連帶著步槍,一起拋入了茫茫大海之中。


  海上的天氣,果然和陸地不同,說變就變。不知何時,烏雲翻滾著卷席上來,陽光全無蹤影,驚雷和暴雨幾乎同時到達,下起來沒個完。


  杜遠躲進駕駛艙,這裡的地面已經沖洗乾淨,還是隱隱透著些血腥味。他看著窗外水天一色的景象,任由狂風吹襲著漁船,突然感到昨天還無比自信、妄圖橫行天下的自己,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無助,只能隨波逐流,在劇烈顛簸中祈求著生的希望。


  一道閃電映射在杜遠的臉上,這幾日的種種「驚世駭俗」畫面浮現眼前。


  他喃喃自語道:「玩大了,不夠低調。這大概就是天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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