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洞真經
文從心聽張遼把「男朋友」三個字說得坦坦蕩蕩,毫不拖泥帶水,不帶半點心虛。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緊張,還有一絲嗔怪。
自己原本只是看上他「我為人人」的內在品質,符合丹老劃定的招募條件,於是動了招攬之意。沒想到把自己搭了進去,這要是多招幾個,自己還不夠分呢。看來,招募也是一門學問,搞不好就成了色誘了。不過,這位二十一世紀青年,倒也符合自己的擇偶標準,可以相處一下,試試看。
其他人看不出文從心的百轉千折,止正納悶地問,「敢問張小施主,你與家師有何淵源?」張遼有些不好意思,「他老人家,是我偶像之一。」「哦?莫非張小施主,也心向佛法,有意皈依?」
文從心聽了止正這話,忍不住輕輕呸了一口。張遼連連擺手:「你誤會了。我是一名建築設計師,在大學里寫過一篇論文,題目是【中國寺廟建築布局的演變】。當時主要參考資料來源,就是行端法師所著的【萬代中軸】一書,受益良多。從行文中隱隱可以讀出,行端法師胸中,懷有以文化濟世的樸素宏願。其大家風範,令在下萬分折服。他老人家的弟子,想必行止也定無偏差。」
這話說得大和尚心裡十分舒坦,不禁哈哈大笑,「沒錯!貧僧法號即為止正!施主年紀雖小,見識卻足夠高遠。前途不可限量!」二人一見如故,惺惺相惜。
旁邊兩個女人看的傻了眼。宗芳對文從心微笑示好,又拿眼神示意兩位聊的熱火朝天的男士,從心讀懂了她的不屑,也微笑起來。
宗芳對剛剛穿越的文從心,簡單複述了一下剛才的分析判斷,從心也大為驚訝。
張遼來得早,把蒙古大軍屠殺川民的情景講了一下,也描述了青城道門外堂的小分隊,如何擊退蒙軍的過程。對自己率先迎敵,嚇阻敵酋,暫緩屠殺進程,為難民贏得寶貴喘息時間的事,隻字未提。大家取得共識,這裡,的確是另外一個時空。那麼,最迫切的,還是找到回去的路。
止正繼續做實驗,把手中的火鐮向虛空拋了上去,又落了回來。沒有出現期待中的反向穿越。文從心將黃二皮拋向那裡,這個生命體也同樣落回地面。張遼借止正肩頭一踏,縱身撲向那片虛空,超越足有丈余,仍然無濟於事。宗芳看了一眼自己的多功能腕錶,「剛才你們落下的時候,這裡磁場波動劇烈。現在已經完全穩定了。也就是說,這個時空通道已經關閉了。」止正點了點頭,「也可能,是單向的。可以進,但不能出。」
文從心倒不十分擔心,預置丹園坐標的瞬移火柴,她還有幾根沒用的。只是不便在外人面前使用,怕泄漏了一本道的秘密。她問宗芳,「你們為什麼下到洞穴里?方便說嗎?」
墓碑同志訓練有素,從來都是審問別人,哪有輕易向別人交代的道理?於是反問從心:「你們小兩口,來這裡做什麼?怎麼會一前一後的?莫非,你怕男朋友跑了,才追過來的?」這話說的曖昧,讓從心無法直接應答,一時沉默了。
張遼跨前一步,把手一揮,「咱們大家,身處特殊環境,自當拋除芥蒂,同舟共濟。我們自身的情況不複雜,我是被青城道門的人綁架來的,關在一處黑牢,瞅准機會逃了出來。誰知又被追兵打進了一口洞穴,就到了這裡。從心一定是擔心我的安危,追尋而來,將自己也陷入了危機。」
止正見他說得坦蕩,不甘落後,也開口道:「貧僧受人之託,尋找一位失蹤的平民。發覺與青城道門有關,才追蹤至此。」宗芳聽他提到杜遠,剛想出言阻止,卻突然想起什麼,驚訝地叫了出來,「哦,我認得你們。在局裡收集的素材中,有涪江茶樓停車場的錄像。你們兩位,是被追殺的一方!」
文從心攔住她的話頭,「局裡?什麼局?你是警察嗎?」宗芳知道失言,也不掩飾,「不是警察,但也差不多,都是為社會安全服務的。」止正不關心這些,聽說這二人就是杜遠用車接走的人,立刻取出照片給張遼看,「這小夥子,你認得嗎?他奶奶找他找的緊呢。」
張遼見了照片上一臉壞笑的杜遠,忍不住也樂了。點點頭,又搖搖頭,「這是我朋友。不過,他一定不在這兒。」從心也接過去看了一眼,「你們找錯方向了。他還在二十一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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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宜蘭,三清宮。
門前來了三位道人,造型十分相似,身著淺色麻袍,外罩玄皂葛衫,後背齊齊斜插著一把四尺長劍。一水的發挽高髻,面色十分肅殺。他們只是靜靜站在門口,幾個孩童圍在後面,嬉鬧著唱道,「我們都是木頭人,不會說話不會——動!」一群婦女驚慌地跑了過來,將孩子們抱走,又飛快地消失在街巷的邊緣。臨近的各家各戶,都閉窗插門,有膽大的,偷偷掀了一條窗帘縫來看。
早有知客道人進去稟告觀主淳于帆,大喵天師聽了,也不著急,淡淡地指揮雜役,請走了各殿的香客與遊客,諾大三清宮,一時靜了下來,連常駐的喜鵲都不曾嘰喳一聲。
知客又跑了出來,低聲說,「有請龍虎山道友入觀。」三人齊齊抬腳,一步一步上了台階,來到寬厚的門檻前。沒有直接跨過去,而是齊齊踏上一腳,把身體提上去,又停了兩秒,才向門內落步。知客見了,臉色大變,嘴裡不停念叨著「罪過,罪過……」,恨不得拿把掃帚將這三位喪門星掃了出去。
杜遠接到寮房巡照道人的通知,換了件尋常道袍,也來到大殿前,混在一班小道士列中,心說這又是要搞哪門子大法事?大喵也不說清楚。得了,先看看熱鬧再說。
殿前廣場上,擺放了一張仿古木椅,淳于帆披掛了天師法袍,端坐在上面,除了一張略顯呆萌的臉,處處都顯得非常正式的樣子。二三十名道人,分列東西,站的筆直。
三位來者已經邁入了廣場,停在南端。氣定神閑,與觀主遙遙相對。雙方都不發一言,場面出奇的安靜。那三位道人,只是拿眼睛死死盯住淳于帆,分別傳達出冷漠、不屑和吃定你了等三種惡意信息。
知客見了,趕緊說請進前講話,這一句還沒說完,離他最近的一位道人袍袖裡隱隱動了一下,知客就一屁股向後,倒飛了出去。在旁人眼裡,好像被空氣撞了一下腰。
大部分三清宮的道士,眼裡都出現了怒色。淳于帆把右手離開椅子扶手,搖了下手指,兩名雜役趕緊跑去扶起知客道人,退到後堂診治。
淳于帆淡淡地開口:「三位天師遠道而來,敝觀上下深感榮幸。全體至誠相迎,又何故出手傷了知客?」
中間一位來者,也開口了:「人言宜蘭道統鼎盛,不曾想連個迎賓都沒有,還要知客直接出門,是不是號房和客堂統共加起來,也只有一個人打理呀?」其他兩個人聽了這譏諷,面上也露出明顯的冷笑。
淳于帆面無表情,「此言差矣。我三清宮以造福鄉民為己任,素來不貪不沾,不巧取豪奪,也不沽名釣譽。養不起太多遊方,也收不了太多散人。自然無法與龍虎山濟濟之眾相比。」
這話回的夠酸,明擺著是說,你龍虎山又貪又占,既巧取豪奪,又沽名釣譽,所以才養得起一大幫人。我們地兒小,人品高,才不稀罕和你比這個。
三位龍虎山道人的臉色又變了,恢復了剛進門時的陰冷,甚至更陰,更冷。左邊一位,踏前一步,啞著嗓子道,「正一龍虎山闞哲,領教茅山道法,請觀主出手。如貧道敗陣,自斷一指離開,永不再來。」淳于帆端起典造道人送來的茶杯,掀開蓋子吹了口氣,「如果我敗了呢?」闞澤一笑,「嘿嘿,如你敗了,無需自殘。將上清大洞真經交於我手,即可免除賭約。」
淳于帆點了點頭,「我就知道,都是奔著書來的,實在沒什麼新意。我且問你,張問初在龍虎山地位如何?可在你們三人之上?他沒本事拿走,你們憑什麼自信?我茅山上清大洞真經,六卷三十九章,自東晉楊羲始,大成於南梁陶弘景,均為茅山先祖,緣何需要交給龍虎山?你若非要借閱,也無不可,但凡茅山上清一脈,觀中均有摹本,何故千里迢迢尋到台灣來?宜蘭的大腸麵線不錯,你們出門右轉,吃上兩碗就請回吧。」
接連兩次鬥嘴,龍虎山都沒佔到便宜,氣勢頓時矮了一頭。心有阻障,法必受制,這是鬥法者的大忌。闞哲也不多言,向天高抬右臂,手上虎口一開,背後斜插的長劍,似乎受到感應,如同活物一般,倉哴一聲跳出黑鯊劍鞘,自動躍入主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