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各懷鬼胎
鐵索一百五十多米長,這些人毫不費力,頃刻便行了過來。看模樣,的確是群喇嘛,一共八個人。過了大江,集合起來,為首的一位,抖了抖紫色氈袍上凝結的水珠,招呼其他人歇腳。這群喇嘛,顯然心情不錯,嘰里咕嚕交談著,生起一堆篝火,揭開氈袍烤乾。其中一人取出銅壺,放在炭里,很快飄出了奶茶的香味。
張遼回頭看大家,止正和尚蹙著眉,示意先不要動。他豎著耳朵,好像聽懂了什麼。
火堆旁的草叢裡,突然鑽出一個黃毛小獸的頭,趁人不備,迅疾銜走一大條牛肉乾。為首的喇嘛警覺,起身一聲吆喝,場面頓時雜亂。那小獸竄上一棵巨樹頂端,一邊撕扯肉乾,一邊拿眼睛掃視下面。眾喇嘛發現是只黃鼠狼,一齊鬨笑起來。其中一位年青的,從懷裡掏出一塊酪蛋,也叫奶疙瘩,屬於乳酪的一類,向樹端拋去,那小獸縱身一躍,嫻熟接住。又落回樹上,大嚼兩口,吞下肚中。眾人笑聲更歡,年青喇嘛再取出幾塊酪蛋,依次擺在樹下,退了幾步,笑眯眯看著。
文從心遠遠見了,有些擔心二皮的定力。果然,黃二皮經不住美食的誘惑,猶豫了幾秒,徑自竄下樹來,看喇嘛似無惡意,低頭去咬酪蛋。突然,年青喇嘛袍袖之中,抖出一張捕鳥用的軟網,手法相當嫻熟,直向二皮當頭罩去。這網的網眼極密,如果被兜住,饒是黃鼠狼骨架纖細,也定鑽不出來。
這時的二皮,發揮出糾丹煉體的實力。感覺不妙,將身子一縮,立刻后移兩尺,避開軟網的範圍。也不借勢逃脫,反而後足一蹬,直向年青喇嘛撲來,顯然是動了怒氣。
來勢太快,年青喇嘛猝不及防,被二皮撲在頭頂,劈面一抓,劃出幾條深深的血痕。這還多虧往後仰了一下頭,不然怕是整張臉皮都被抓掉了。本來笑的歡暢喇嘛們,齊齊驚呼一聲,沒有想到這小傢伙如此厲害。紛紛發動身法,搶到年青喇嘛身邊,集體出手,圍攻黃二皮。
二皮身法如電,全然沒有撤退的意思,在十六根大腿之間鑽來竄去,偶爾跳起一抓,就是一聲慘叫。沒多會兒,八個喇嘛都掛了彩。為首一人身材壯碩,氣勢彪悍,此時也動了真火。發出一聲長嘯,喇嘛們由隨意嬉鬧轉為列陣攻防,將二皮團團圍住,一人有難,兩側立刻補救,漸漸穩住了陣腳。
二皮見勢不妙,選定了為首的壯漢,一味狂攻!其他七人見它如此生猛,收了小覷之心,高喧佛號,場地中間靈氣波動,居然動用了伏魔密法。二皮被周遭法力禁錮,四肢漸漸遲緩,心有不甘,集中全身之力,跳將起來,試圖脫離包圍。為首的喇嘛從懷中取出兩隻大鈸,雙臂掄圓,當空一合,聲震四野!把二皮扣在其中。
那銅鈸並不穩定,內里像是藏了一顆滾雷,激烈地碰撞著四壁,不斷發出鐺鐺的撞擊聲。其他喇嘛見了,驚嘆於這隻黃鼠狼的超常體能,紛紛圍了過來,幫壯漢按緊銅鈸,生怕它跑出來。壯漢一招得手,面露喜色,大聲咕嚕了一句,其他人連連點頭,各自露出歡顏。
文從心欲起身搭救,止正連忙按住,「不急。他們只當這是一隻神獸,要去昭覺法會獻寶。我們不妨跟著,你的寵物暫時沒有危險。」從心疑惑,「你怎麼知道的?你懂得藏語?」止正搖搖頭,「這些都是蒙僧,說的是蒙語。我是赤峰人,純蒙族。」
宗芳湊了過來,「我們跟蹤他們做什麼?會不會有危險?」「這幾位,剛剛烤火時,討論昭覺法會的事,聽大概意思,那邊的一個地方,出現了天堂之門,川滇兩地的異人大能,紛紛雲集,準備迎接神諭。」張遼靈機一動,「天堂之門?會不會是時空隧道?我們有機會回家了?」止正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個時空,對待誤入者,如果不是瞬間抹殺,就當網開一面,留條補救的生路。如果我們離開,也利於這個時空的穩定。這所謂的天堂之門,出現時間如此巧合,我看值得一試。」
宗芳也贊成,「那就不要打草驚蛇,暫時遠遠吊著他們,跟到那個地方再說。」從心還在糾結這些蒙僧的來路,「蒙古的喇嘛,怎麼會打南邊過來?」宗芳對特務工作有經驗,分析說,「如果這確實是南宋末年,那麼,蒙軍在征伐的同時,必然派出許多前哨作斥候。川滇兩地喇嘛廟很多,保不齊蒙僧也參與進來,在敵占區提前做策反工作,也未可知。」這邏輯絲絲入扣,頗能自圓其說,大家默默點頭稱是。
止正補充道,「腳下這地界,在我們的時代屬於四川。而南宋疆界縮水,這裡已經是南詔了,具體是建昌府還是會川府,我記不清楚。包括之前我們墜臨的青城,再往西一點,都屬於吐蕃,再加上蒙古大軍,四者關係錯綜複雜,我們需格外小心行事。」
這邊幾人小聲商量著,那邊喇嘛們已經七手八腳,用藤條將銅鈸纏了一道又一道,生怕「神獸」偷跑,直捆成一隻大藤球。那位破了相的年青喇嘛將球扛在肩上,踩滅了篝火,八個人向繼續西行去。他們沒有注意到,身後始終遠遠吊著一支「尾巴」。
如止正所言,地處大涼山腹部的昭覺,彼時隸屬於南詔大理國建昌府,這裡聚居著許多彝族部落,漢民罕至,偶爾有些行腳商人路過,用鹽巴交換山貨。隨著少量藏人東遷,也建造了一座喇嘛廟,規模極小,名曰桑布。桑布寺里沒有轉世活佛坐鎮,只有一位在吐蕃拿到給史學位的增珠上人,帶著一名小喇嘛駐守。平日生活清苦,自己也種植幾畝青稞,養殖三五牛羊,幾乎與普通藏民無二,沒有半點特權階級的樣子。
前些日子,小喇嘛出去尋找走失的小羊,結果自己也不見了。增珠只好上山求助於黑彝土司厄恩,土司大人與增珠素來交好,敬仰他的學問,當即應承下來,驅使十數家丁四野巡視,終於,其中一路跑回來稟告,說在博什瓦黑南坡發現了「神跡」!
厄恩土司立刻叫來增珠上人,帶著人馬,趕到現場,一見之下,險些跌下馬來。這博什瓦黑的意思,原本就是族語中「岩上龍蛇」的意思,之前一直不解何意,還道上古時期,這裡的山坡上,居住著神龍。直到今天,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秘密。在茂密的松林里,那南坡上流光溢彩,無數光斑遊走於十六塊巨石表面,勾畫出一張張神秘的岩畫。最令人驚奇的是,其中一塊巨岩,像被液體腐蝕了表面,融化出一扇虛幻之門,門上波光粼粼,猶如湖面顫動。增珠上人見識較廣,沒有驚慌失措,請一名土司的家丁近前查看,那家丁攀到巨岩面前,伸手去推那扇「門」,結果居然撲了個空,整個人跌入岩石,自此消失不見。其他人見了,再也不敢進前一步。更有人跪地禱告,祈求天神賜福。
消息迅速沿著周邊驛道傳了出去,伴隨民間遞進渲染,沒幾天,「天堂之門」在左近各地造成轟動,一批又一批的朝聖人士接踵趕來,駐紮與此,形成了法會規模。增珠上人心生智慧,趁機繪聲繪色地講解,自己如何親眼所見小喇嘛被西方佛祖接走,一時間多了許多虔誠信徒。黑彝大土司厄恩也不拆穿,只是埋頭做生意,他不擔心北方刀兵之亂,自古歷朝,盡皆奉行以夷制夷政策,即使蒙古人來了,多半也得與他合作。於是專註旅遊經濟,從史無前例的熱鬧中,賺取了豐厚的利潤。
八位喇嘛趕到博什瓦黑南坡時,坡下鱗次節比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帳篷,小型的臨時集市業已形成。再晚來一日,就沒落腳的地方了。他們急於覲見「神跡」,分開眾人,上了南坡。那道「門」還真給力,多日來始終聖光不散,只是由於傳言太盛,大家都覺得塵世尚有留戀,沒做好登天的準備,因此沒有人再靠前一步,更別說動手試探了。
增珠上人聽說來了許多同行,也暫停講經,尋上坡來。兩廂見面,領頭的大喇嘛取出一張羊皮,上面用蒙、漢、藏三種語言寫了一道密信,信中言道:諸教并行,神佛混雜,唯我藏傳密宗為正。為光耀佛法,特遣四十二路通聯使,每路八人,合天下佛門侍從之力,共佐蒙軍,以期肅清信仰之亂相。見此信者,傾力助之。落款是,大蒙古國師八思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