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地中海
丹老沒有馬上展開對文從心小組的營救工作。他交給阿雅一個皮囊,讓她製作兩根瞬移火柴,一去一回。也算是對新晉制符師的考較。
阿雅解開牛筋,將皮囊中的物事倒了出來,攤在桌面上。一捆切好的白樺木棒,均為近兩寸長,高粱米粒粗細。一隻密封的水晶瓶,半個巴掌大小,裡面裝滿粘稠的硫化物。一支羊脂玉筆桿,圓形握桿上,有腰有肚,便於捏持。最後是一張紙條,上面寫了兩個坐標,紅袖伸脖子看了一眼,一個是丹園的,另一個不知何處。
像是與生俱在的本能,腦海中道書上的知識瞬間開啟,阿雅熟練抽出一根小木棒,捉起筆桿,旋出一端隱藏的微雕刻刀。按照紙條上的坐標提示,在小木棒上勾畫點抹,運刀如飛。隨著幾乎不可見的木屑飄飛,一條細微如發的符文出現在木棒上。阿雅放下這根,又抽出一根,改變了符文語法,再次飛速雕刻完成。
她打開水晶小瓶的塞,將兩根木棒分別探入,在頭部蘸滿粘稠的硫化物。蓋好塞子,一手捏一根已經成型的火柴,心念一動,一道流光沿著胳膊傳遞到手指上,那火柴頭瞬間凝實。大功告成。
杜遠和紅袖看在眼裡,滿心歡喜。丹老接過作品,在手上捻了一圈,點點頭,「沒問題,可以用。阿雅,從現在起,你已經是一名制符師了。」阿雅高興極了,露出十幾歲小姑娘應有的神色,左看看,右看看,每一道與她對視的目光,都充滿了鼓勵。她下定決心,紮根這個集體,為大家貢獻自己的力量。
丹老繼續交待新任務,「有一位丹園傳人,正身處險境,比從心他們更需要你們優先解救。這兩根火柴,可以幫你們一去一回。需要注意的是,此次面臨的對手,可能在你們有限的常識之外,一定謹慎行事。」紅袖想了想,「不會是胡哥出問題了吧?」見丹老微微點頭,紅袖十分驚訝,「這傢伙,只有他哄騙別人的份,哪有人欺負得了他?如果有,那一定很難搞。」
杜遠、裴紅袖和阿雅,在丹園小樓地下石廳,啟動了傳送陣。「啵」的一聲音爆過後,眾人消失。
他們重新出現在一座漆黑的倉庫里,從高高的氣窗望出去,外面是黑夜。這倉庫十分巨大,裡面堆滿了木箱。杜遠定了定神,放出六感掃描周遭,發現暫時沒有旁人。裴紅袖回身檢查了一下阿雅的狀態,她沒事,糾丹煉體已有小成,體內產生的應力足以對抗空間轉移帶來的壓迫。
杜遠輕敲著身邊的大木箱,沒什麼異樣。問紅袖,「胡哥是誰?我們從哪裡開始找?」「這位胡師兄大名胡盛元,比我們都早些入丹園。原本是齊雲山的天師,現在好像也還是。他表面上代表齊雲山在江湖行走,私下為我們丹園工作。」杜遠肅然起敬,「原來是位地下工作者!太刺激了。他代號是什麼?長江、黃河,還是深海?不會是地瓜、土豆吧?」
阿雅吃吃地笑,紅袖懶得應付貧嘴,帶隊向倉庫門口摸去。幾丈高的大門被牢牢閂住,旁邊有扇小門,可以從裡面打開。三人躡手躡腳,出了倉庫,迎面而來的空氣帶著海腥味,遠處一聲汽笛,一個黑黢黢的龐然大物,正在緩緩移動。紅袖定睛望去,似乎是一艘萬噸貨輪。是了,大家此刻所在,是一座碼頭倉庫。
昏暗的路燈下,阿雅四處看了一圈,發現一塊牌子,跑過去瞧了瞧,又招呼紅袖姐姐來看。紅袖以為阿雅不認得字,走過去幫忙,一眼看過去,自己也不認得,頓時傻了。張遼也走了過來,瞧了一眼,「哇,中獎了。這是法文,我們免費出國了嗎?」紅袖奇怪地看看杜遠,「你怎麼知道的?這上面寫的什麼?」杜遠難得當一回老師,略有得意之色,「我上高中時,讀的是外院附中,主修的是法語,有一年時間做了交換生,住在法國西部的南特。多少還記得些。」他又仔細瞧了瞧牆上那塊馬口鐵的方牌,「這上面寫的大概是,十九號倉,第七塢,土倫港,他們把大的放後面,意思就是,土倫港第七船塢十九號倉庫。哇,是土倫耶!這鬼地方。」紅袖不曉得天朝以外的地理,「土倫是幹什麼的?有什麼特別?」「嘿嘿,對你來說,沒什麼特別。對於男生而言,大有誘惑。」紅袖聽了這話,靈機一動,「紅燈區!」
杜遠的嘴笑歪了,「沒想到你思想這麼不純潔。這地方是地中海一個大港口,軍民兩用的,我曾經專門乘火車跑來看航母。男生都喜歡大殺器。」阿雅不曉得「航母」是神馬東西,但「紅燈區」三個字聽著很美好,眼睛流露出嚮往的神色。紅袖明白自己想歪了,有些臉紅,假裝眺望,支吾著岔開,「航母是航空母艦嗎?我怎麼沒看到哪裡有?」
杜遠對女人懶得普及這些知識,也知道她們實際沒什麼興趣。輕輕嘆了口氣,「還是趕緊找胡師兄吧。」
丹園的行動坐標,通常會放在距離目標所在地百十公里範圍外,這樣可以防止誤入絕境,也讓對方的高手難以察覺。除非萬分緊急情況,才允許直接傳送到事發地點。上次文從心帶領大家瞬移到長白山,目的地其實是百公裡外的「清溪水板」豆腐坊,也是為了防止暴露據點。
阿雅從皮囊中取出一隻丹老送的羅盤,穩穩托在手中。杜遠湊過去端詳,這羅盤的造型,比宜蘭大喵天師的那隻要簡潔許多,相同的是,他一樣瞧不出所以然來。晃動的磁針停穩,阿雅指了指西北。紅袖帶領大家尋路出碼頭。
三人盡量貼著黑暗的牆角處行動,直到飛身越過一處電網,才來到碼頭外緣。這裡是一座停車場,停了不少汽車,有大有小。紅袖問阿雅,「還多遠?」阿雅一扁嘴,「蠻遠的。」紅袖也不客氣,當即尋了一輛最拉風的墨綠色復古跑車,一爪撕掉軟蓬,徹底變成敞篷車。大家跳了進去,紅袖主動坐到了駕駛位,這車只有一排座,座位是連成一體的,三個人也不算太擠。杜遠等著看這位來自順治年間女人,如何表演「扯出火線打火」的橋段。出人意料的是,這劇情並未發生,紅袖取出丹老補贈的紅綢法器,將系在一端的銅鈴對準鑰匙孔,心念一動,那鈴錘無聲融軟變形,自動延伸到鑰匙孔中,填滿后,法力微微波動,鈴錘再次變硬,只一擰,就打著了火。
紅袖在杜遠大聲喝彩中,驅車轉入公路,向西北駛去。阿雅捧著羅盤,負責導航,這老爺車表現不錯,是雷諾早年的一款,顯然被車主修復改造過,動力輸出很暴力。墨綠色復古跑車,在靜謐的夜色下,瞪著兩盞大燈,敞著篷飛馳在沿海公路上。那條系在「車鑰匙」后的丈許紅綢,不知什麼時候被吹拂起來,向後展開,隨風輕舞。
這三個人,體質遠勝凡俗,如果換了平常人,這季節怕是不敢這麼瀟洒,肯定會被吹出鼻涕來。
很快,大約只有六十公里的車程,前方一片燈火輝煌。此時東方曙色乍起,一線暖色劃開海平面,將石灰岩的山體勾勒出來,那燈光所在之處,一座城市出現在眼前。
杜遠想了一下,「這應該是馬賽。阿人蠻多的,他們大多很彪,咱們小心些。」他還在記憶中搜索殘片,忘了此時的自己,也很彪。阿雅來了興趣,「阿人是什麼人?」杜遠喜歡讓阿雅說話,因為她說的太少,趕緊解釋,「就是阿拉伯人,留學生都這麼叫。不是很準確,泛指所有從北非和其他穆斯林地區來的移民,有時把伊朗和土耳其人也算進來了,雖然他們不屬於阿拉伯民族。留學生不是大學教授,說話都不大講究。」阿雅似懂非懂,對一切充滿好奇。
忽然,磁針劇烈地抖了一下,阿雅連忙指揮紅袖轉入一條鄉間土路。那磁針抖個不停,似乎在用舞蹈講述心情。車子慢慢減速,悄悄停在一處葡萄園裡。
三人弓著身子下車,在一簇爬滿鮮花的矮牆上,探頭望了一眼,一座古老的石砌酒庄出現在不遠處,幾十扇窗子全部燈火通明。紅袖指了指莊園兩側的暗角,又指了指建築屋頂。張遼順著方向查看,發現有監視攝像頭和警衛的人影,那些人手中端著自動武器,槍口斜向下指,在慢慢遊走。果然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