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忘憂
文從心聽出紅袖的意思,和昨日孫築基說的一樣,切忌「簡單群分」,不要一棍子打死天主會,需因人而異,區別對待。遂應聲道:「好,我和張遼先去尋郭牧師,套套口風。」
杜遠也湊過來囑咐,「忘了提醒大家,上次在七寶玲瓏塔里,混元真君逃走時用的不是符紙,是羊皮捲軸!」
張遼聽兄弟這麼說,立刻瞪大了眼睛,魔幻作品他也是讀過的,「你是說?難道……這混元宮裡混進了西方勢力?混元混元,還真是混搭呀,水太深了。」
文從心拉起張遼,「走吧,無論他們是否勾結,只有調查才有真相。」
天主會的人馬,由於浦茜拉的存在,十分惹眼,想看不到都難。這位「女武神」尚未卸妝,cosplay范兒還在。由其他黑袍修士簇擁著,向谷內東側行去。部分做義工下了班的黃衫女道粉絲,尾隨在後面,不時尖叫兩聲。也有一些男子伺機搭訕,均被修士們委婉勸退。
文、張二人遙遙尾隨,眼見眾人進了一處別院精舍。這建築與其他不同,歐味十足,主體樓房旁邊,還設了一座微型教堂,塔尖十字架聳立。足見組委會用心之精——任你何方來客,盡皆賓至如歸。
二人來到別院門前,向一名守衛修士道,「我們是郭艾倫牧師的朋友,特來拜訪。」修士報上去沒多久,一位戴著金絲邊眼鏡的斯文人迎了下來,出門一愣,「敢問二位……?」
文從心微鞠一躬,「我是止正法師的朋友,也是裴紅袖的姐妹。聽她說您仗義出手,維護了他們的尊嚴,特來感謝,順便結交一下。」
郭牧師立刻揮散疑雲,和氣道,「慚愧慚愧,你們客氣了。來,屋裡坐。」
進得精舍,穿過主客廳,來到後院露天茶廊,三人落座,已有修士送上紅茶。
「這裡行藏簡陋,沒什麼好招待的,請隨意。在下郭艾倫,您二位如何稱呼?」張遼一抱拳,「在下張遼,這是我女……師姐文從心。」
郭牧師人情練達,已看出兩人情愫糾葛。遂呵呵一笑,也不點破,「張遼?我記得你!好名字阿——遙想昔日,文遠公以七千虎豹騎力破十萬吳軍,逍遙津一戰天下揚名。」
這種調侃從小到大聽了許多,張遼已經習慣了,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太平盛世,只有豎子,何來英雄。」
「欸——你今日救人義舉,我都看在眼裡。已被天下道門公推為英雄,無需謙詞。剛剛回來的路上,我們的客卿使者浦茜拉還提起你來著,說,原來東方男子並非全然陰柔孱弱,也有張英雄這般偉岸男兒!」郭牧師隨手又給他注滿一杯。
文從心打蛇順桿上,「為什麼叫客卿?她今天的秀的確精彩,不愧為全場總冠軍——恭喜天主會。」這句話以恭喜收尾,重點卻在之前的問句上。
郭牧師不疑有它,「浦茜拉是羅馬教庭派來的客卿,有教皇本篤十六世親筆推薦信,來天朝算是出個差。她是法蘭西人,原本就職聖心教堂。是目前唯一的大嬤嬤,你可能不懂這個概念……嗯,和樞機主教平級。」
他見文從心依舊一臉迷茫,又解釋,「這麼說吧,天朝天主會最高階職位,是總主教,上面隔了一層宗主教,才是樞機主教。我這個執事和浦茜拉之間的等級鴻溝,就像村委會計生幹部和省委書記之間的差別。」
文從心被他的比喻逗樂了,「沒那麼誇張吧?我看這姑娘也才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據我所知,貴會也是男權至上,她何德何能,竟如此備受垂青?」
郭牧師做了個禁聲手勢,小聲說,「不敢亂講。幸好她和近衛們都去『忘憂水榭』了,不然我職務不保。現在整個團隊都以她為中心,我只是執行層,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張遼第二杯茶喝了過半,忽然嗆了一下,咳出口水來。他起身倉促告辭,「好,多謝郭牧師拔冗款待,歡迎你有空去『來儀賓舍』坐坐。時候不早,也該用膳了,我們暫請告辭。」建築設計師也是文化人,遇到同樣斯文的郭艾倫,措辭不免文縐縐起來。
待出了別院精舍,轉過幾道彎。文從心才問,「剛才急什麼?我還想多打聽打聽呢。這位浦茜拉大嬤嬤,有許多疑點。」
張遼得意一笑,也沒回答,快步追上前面一位黃衫雜役,「道友,請問忘憂水榭怎麼走?」
那雜役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又看了一眼隨後趕來的文從心,嘴唇緊閉,也不出聲。張遼一抱拳,「是貴派南屏子邀請我去的。」
雜役立刻換上一副殷勤笑臉,「哦——原來不是外人。您二位跟我走吧,說也說不清楚的。」
文從心略懂張遼用意,也不吭聲。雜役取出無線手台,嚷了幾嗓,又帶領二人行至一處三岔路口,早有一輛四座電瓶遊覽車等在那裡。
雜役對司機交代了幾句,方始鞠躬告退。
司機帶著二人,一直在掩映的林間穿行,有幾處似乎已無道路,轉個彎又柳暗花明。終於,一座谷中之谷出現在眼前。
說它是谷中之谷,不無道理。這地界比尋常谷底又矮上一階,形成一處方圓五里的凹陷。一灣湖水橫亘其中,水面波瀾不驚,清碧見底,水下風倒木上,長滿了青苔,映著夕陽餘暉,反射出五彩粼光。
一座宅院赫然鑲嵌在湖心,由數百根黑色巨木支撐,彷佛漂泊在水上。司機在九曲橋前停車,二人抬步上橋,舉目四眺,幾乎忘了此行使命,好一派世外風光——
越靠近宅院,絲竹與酒香越清晰,隱隱有歡聲笑語傳出。
許是早有雜役通報上去,那主持人南屏子先生,居然親自迎接出來。看到張遼,也不見外,又是一通拍肩讚頌,對文從心一口一個「弟妹」叫著,熱情向院內接引。
院中景緻,令二人大開眼界。在三面黑色古典建築的環繞下,庭院中足有五六十人,盡皆衣著華麗,手持酒杯往來穿梭。角落裡各種雜耍藝人正在表演噴火、耍蛇、上天梯等傳統節目。十幾位黃衫女道人貌美如花,捧著銀質酒壺不停給諸位添酒。
那歡聲笑語正是此間傳出,張遼暗嘆,這特么哪裡是修真門派阿,簡直是阿拉伯酋長開的大趴。
剛要貼著牆根溜進去,卻被南屏子一把扯住,他扯著嗓子喊,「全真尹仙師座下仙童張英雄駕到——」
滿場都靜了下來,上百隻眼睛一起向這裡望來,也就沉默了一秒,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還有口哨聲。
幾位鶯鶯燕燕的女人雀躍著跑過來,左右將張遼卡住,有要簽名的,還有索吻的。張遼這隻土鱉,哪受得了這個。鬧個滿臉通紅,尷尬地扭頭求救。
文從心似乎事不關己,背著手自顧游進人群,左瞧右看,偶爾還停下來逗弄藝人的鸚鵡和猴子。
好在南屏子夠朋友,他瞧出這位「張英雄」不是風月場上慣戰的英雄,遂熟練排開眾女子,「好了好了,只許摸不許掐,英雄肉很貴的。還有你,親一下就行了,懷孕怎麼辦?」
張遼被他拉著,鑽進東廂迴廊,一陣快閃,走入一間大廳。廳內燈火輝煌,人聲鼎沸,許多人圍著幾張桌子正在吆五喝六。原來是個賭博場所——
離門最近的一桌,一位高冠道人正神情激憤地擼起袖子,搖動手中骰鍾,蓬地一聲扣在綠絨桌案上,「大,還是小?」
四五個人喊「大!」七八個人喊「小!」待籌碼落定,立刻開鍾,赫然一粒潔白的骰子出現。別說上面——全部六個面加起來,一個點都沒有。
高冠道人得意大喊,「莊家全收——」
頓時罵聲四起,「滾犢子,說好不許出老千,你小子就是不老實。」
「欸,這話不對阿,我這是道法,不是老千。道士不用道法用什麼?」
又有人喊,「零點也是小,押小贏!」
「屁話。零就是無,虛無不分大小。拿錢拿錢——」
沒見過這麼無賴的,張遼忍不住笑了,南屏子繼續拉他向里走,「外面這些都是小遊戲,純屬娛樂。但別小看那桌人啊,最小的也是宗門門主。他們平時在自己的山頭板臉裝逼,多少都有些憂鬱症。現在湊在一處,都是平級高幹,自然放鬆許多,也就徹底露出人相來。」
「這麼說,混元派功德無量阿——開賭場自帶治癒功能。」張遼順著他調侃。
南屏子嘿嘿一笑,指引著貴客進了偏廳。
這間小廳,也有二百平方米的面積。正中擺了一張大台,圍坐的十數人聽到腳步聲,全都扭身觀望。
南屏子再次朗聲介紹,「諸位,全真尹仙師座下仙童張……」
早有人站了起來,「張遼是不是?哈哈哈哈,快請入座。南屏子你別嗶嗶了,喊了好幾天,也該歇歇嗓子。去拿壺好酒來,我要和英雄對飲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