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丟魂
現場能動彈的,只剩下阿雅與邁扣。
後者見前者復又一拉彈弓上的牛筋,連忙阻止,「等等!小朋友,等等。這是怎麼了,一言不合,掏傢伙就干……喂,你從哪裡冒出來的?我咋沒聞到你的味?」
阿雅聽他凈說些沒用的,繼續拉滿牛筋,猛一鬆手,咻——第二顆小火球竄了出來。
兩人距離不過五米,太空步也來不及搓,邁扣微微後仰,眯眼鎖定,抬手就捉,噗!居然將火球捏在了右手三指指尖。隨即,拇指順勢一捻,居然熄滅了火頭。
「咦?」望著自己的指尖,左看右看,巨星臉上又浮現出孩童般的好奇,「居然啥都沒有,純粹的靈火是嗎?你這彈弓不用裝彈阿!牛掰,天朝人真會玩——」
突然,他麵皮一緊,第一次留露出不安的神色,猶豫著將捻滅靈火彈的三根手指湊到鼻子前,認真嗅了嗅……「啊呀,怎麼會?有我自己的味道!」
阿雅正想拉弓再射,聽他這麼一嚷,把「啊呀」聽成了「阿雅」。遂抬手一指邁扣,「你這猴子,咋認識我?」嘿,只有她,不是巨星粉絲。
邁扣沒有回答,只是怔怔抬頭,望著她指向自己的那隻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居然流下兩行淚水。
這讓阿雅措手不及。她發育晚,心態上還是個孩子,向來吃軟不吃硬,最見不得別人受委屈。登時慌了神,緩緩放下彈弓,不知說些什麼好。
嚅囁了幾番,終於小聲嘟囔著,「射疼了是嗎?誰讓你隨便用手接的。這樣好了,你放了所有人,我就饒了你。」
聽她這麼說,邁扣的淚水更洶湧了,衝掉兩行底粉,形成深深淚痕。
「說話呀?到底想怎樣?你多大了還哭?」
「我……你……那手套,哪兒來的?」
這話問得奇怪,阿雅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沒錯,那隻滿天星八星八箭鑽石手套正卜靈卜靈閃著星光。
「哦,這個?很貴的,我就一隻,不能給你。」
「一隻就對了。求你,把它還給我好嗎?」邁扣出奇地可憐巴巴。
「還給你?是你的東西嗎?證明給我看——」
邁扣抓耳撓腮,酷帥全無,此刻真像只猴子。「還用證明嗎,全世界都知道的……哎呀小朋友,你太小,沒看過我的演唱會。乾脆,我告訴你得了!這手套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胎光還在裡面!」
他真急了,完全放鬆了神念,法術中斷,空中被拘的三縷靈魂虛影倏然歸位,阿杜、大喵、林振英,全部活轉過來。
林宗主抖了抖身子,將靈魂與軀體嚴絲合縫對齊,開口嚷道,「丟雷個老母!胎光是主魂,主魂不在還搞毛啊?怪不得你只是『見習無常』。」
淳于帆也梳理了一下魂魄,發現完好無損,方始安心道,「老林說的對。三魂七魄之中,胎光主持太清陽和之氣,缺了它,真魂影像模糊,無法紮實凝聚。無論做什麼事,丟了魂,都難以成功。」
被兩位茅山天師一語道破,天皇巨星瞬間崩潰,索性蹲在地上,雙手捂臉,嚶嚶哭了起來。哭的很忘我,很投入。
杜遠靈魂歸位,看到這個場面,機不可失!躡手躡腳走到邁扣身後,抬起左腳,看了看大家,拿眼神問——我跺死他行不?
義兄大喵和林宗主一齊擺手阻止,大喵用口型無聲說,「他本來就是死的,還能怎麼死。」
阿雅從車頂鑽出,跳到地面,跑去扶住剛剛緩過定身的紅袖姐姐,連拍帶揉,甚為關切。
杜遠不甘心,忽地靈機一動,二話不說,從懷中取出七寶玲瓏塔,對著蹲在高速路中央的邁扣後背,另一隻手拇指按住手心,向左旋腕——呼嚕嚕嚕,一串金環從潔白塔身擼起,逐節放大,罩在邁扣身上,將其瞬間縮小,納入塔中!
林振英哪裡知道他有這等神器,反應不及,只剩目瞪口呆!
紅袖在旁邊大聲叫好,忍不住跑上前親了阿杜面頰一下。杜遠收起骨塔,一手一個,摟住女友和妹子,剛剛鬼門關上走一遭,現下無限感慨,倍感珍惜。
紅袖將嬌軀微微一側,嬌嗔道,「你硌著我了啦……」杜遠大囧,低頭看去,卻是懷中骨塔沒放平,支愣八翹地——遂嘿嘿笑了起來。
阿雅不明深意,也跟著嘿嘿傻笑。反正哥哥怎樣,我就怎樣,一準兒錯不了。
淳于帆果斷一揮手,「走!此地不宜久留,外圍還有擅操雷電之術的強敵。」
五人再次上車,重新調回車頭,打開導航儀,衝破重重迷霧,向東疾駛而去。
約莫十分鐘后,爆炸的油罐現場,白霧與黑煙散盡,兩道身影攜周身雷電火花,昂首走出,前一人獅鼻闊口,棕須垂胸,正是混元真君應龍子本尊。
「嗯?一具屍體也沒有……」
后一人也拿兩眼四處掃摸,「真的耶,不可能。索命大鬼都請來了,斷沒有失手的道理!」說話的,正是南屏子。
「不慌,我們回谷繼續應酬,把法會揭過去再說。」
「後面困住的那三輛車怎麼處理?」
「都是雜魚小蝦,撤陣放行。至於茅山宗主和大洞真經傳人,跑不掉的。南屏啊,你想不想混個宗主噹噹?」
「茅山?嗬嗬,算了吧您那,捉鬼那套我可不會。我的夢想很簡單,就是終生侍奉真君。」
這馬屁拍得熟練,手感輕柔,溫度適中,可謂妙到毫巔。
饒是應龍子,也不禁微微一笑,轉身負手離去。
商務車已經過了天水段,天際晴朗,視野一覽無餘。後端封閉未開,前端亦無車輛,整條高速,只有這一輛孤零零的車子,十分難得。
杜遠用神識探查了一下,覺得暫時安全,又掏出骨塔,笑著對紅袖說,「我想進去看看,你們幫我護法。」
紅袖一驚,按住他的手,連連搖頭,顯然餘悸未消。
「沒事的,老李不是還在裡面嗎?好歹我也是新任塔主,料也無妨。」他好奇心太重,心中默念自己,拇指掐住手心,向左一轉腕……骨塔落在紅袖手中,人已經不見了。
林振英從後視鏡看到這一切,急忙回頭,「乜情況?人呢?」
專註開車的淳于帆頭也不回,「不用管他。我這位義弟,太貪玩兒。」
阿雅對大喵有好感,她覺得,杜哥哥的哥哥,也是哥哥,於是問,「三魂七魄怎麼講?我剛才看到,你們每個人都只飛出一隻靈魂來——哪有那麼多阿?」
淳于帆笑了,仍舊目不斜視,穩穩扶著方向盤,「沒錯,看上去的確是一體。但其實是多重疊加的。胎光、爽靈和幽精,合稱三魂。一主陽,一主陰,一主雜。這個雜,不是指渣滓,它起到調和作用,是陰陽之間的緩衝層。」
「那七魄呢?」
「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賭、除穢、臭肺……」
「噗——」阿雅忍不住笑噴了。「這都什麼呀,實在太難聽。還是三魂好些。」
「呵,只是俗世約定的名目,無所謂的。你也可以叫它們一二三四五六七。起名的目的,只是是為了幫助我們記憶各自職能罷了。」
「那隻猴子為啥丟了魂?」
「別這麼說。這人生前很偉大,為我們這個世界的娛樂,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也算是載入人類文明史冊的角色了。你還小啊——」林振英出頭,為邁扣說情。
淳于帆點點頭,「他丟了胎光一魂,難免心智受阻。這人本質不壞,長期曝光於公眾面前,我們都看得出。如果有機會,不妨幫幫他。」
阿雅聞聽此言,舉起右手,好奇地端詳著那隻鑽石手套,彷彿想找出胎光藏匿之處。手套戴在她手上,其實有些松垮,她的手太瘦小了。
骨塔內部,依舊泛著透光的暖白色調,底層沒人。
杜遠回到這裡,立刻感覺塔壁發出一陣共鳴,狀若歡欣鼓舞。少頃,整個骨塔開始傳遞出均衡呼吸,與杜遠同步。由於太過寂靜,耳膜可以清晰聽到的心臟泵血的咕咚聲。
這,大概就是神器認主的效果吧?器物成了自己血肉的一部分,和器官一樣,隨意驅使。
杜遠施展大喵傳授的孤雲步,開啟旋轉樓梯,無聲地來到二層,依舊沒人,於是繼續上行,來到了從未去過的第三層。
剛到樓梯口,突然一團黑影凌空撲擊過來,被他一把捉住,那肥嘟嘟的傢伙在他手中撲騰著翅膀,有些不服不忿的樣子。定睛看去,正是衣店老闆娘那隻夜梟。
「誰在玩我的鳥?」一個沙啞聲音響起,杜遠嘿嘿一樂,「老李,我來了。」
「哦?咳咳……你小子,不常來看我也就罷了。還送只扁毛畜生進來搞破壞。」
「冤枉阿,我是怕你寂寞,才讓它進來陪你的,你看,多萌啊!」那夜梟不吃這套,依舊在他手中掙扎。
「哼!本來我想吃了它,可惜,自打嘗過你的味道,尋常精血都不入法眼了。來,讓我再咬一口——」
「滾粗。」杜遠知道李天王的秉性,措辭毫不考究。
「嘎嘎嘎嘎嘎……」老李果然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