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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念真

  浦茜拉已經到了崩潰邊緣,臉上血霧瀰漫,全憑一股不屈意志在勉力支撐。


  剛剛張遼的一鞭,緩解了半分壓力,可她處於強弩之末,莫說反擊,就是撤回雙手聖槍十字架的力氣也沒有了。全身只有無邊的麻木,彷佛每一個細胞都不是自己的。


  還有腳下,堅實的大地不再堅實,開始產生虛浮晃動,這……就是戰士陣亡的前兆嗎?女武神的心中,頭一次和以往對手想到了一處。


  她沒想到的是,這種虛浮不是錯覺,也不是她一個人的感覺。身後的張遼,同樣開始晃動,開始踉蹌,開始陷落……


  啵——那灘不明「液體」先是吸入了他倆的雙足,緊接著,如同貪吃怪物,一涌一縮,將二人拖拽到「沼澤」中,身影全無。


  番天印失去抗衡阻力,愉快地追蹤而至,在沼澤閉合之前,一頭砸入其中,繼續完成它「此印一出,神鬼無歸」的使命去了。


  太素宮院內,令人窒息的壓力陡然一減,尚且清醒的天師們均感身輕如燕,不過他們沒動。因為眾目睽睽之下,那灘沼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著——


  「不——」一道白色身影沖了過去,可惜晚了一步。


  文從心蹲在剛剛吃人的地面,拚命用手抓撓著青石板,石屑飛濺,只留下道道指痕。她猛力摳住磚縫,接連掀飛十數塊石板!可下面除了沙石,別無他物……


  詹鈺走了過來,猶豫著將手按住她的左肩。


  文從心茫然停下,想哭,一咧嘴,又似乎要笑。在欲哭與似笑之間游移了三輪,終於還是回歸茫然。


  她依然蹲在原地,抬頭看了一眼詹鈺,「沒事的。這情況我見過。我們尋他回來就是了。」這話彷彿在安慰大宋官兵統領詹鈺,其實每個字掰開,都是說給自己聽的。


  唯一比從心更茫然的,是減壽九年的張問初。他瑟縮在太素宮門口,彷彿身體被掏空。龍虎山宗門無上仙器番天印,自打追逐女武神而去,就與他的神識切斷了聯繫。這是鬧哪樣啊?這是鬧哪樣啊!這是……天不應,地不語,說三遍也沒什麼用。


  代觀主大人高功衛門臉色忽明忽暗,似乎極度懊悔著什麼,又強自忍耐,乃至臉色憋成了豬肝。


  監院大人胡盛元百感交集,剛剛他一眼認出,那顆黃綠色珠子也是一枚補天石。和以往發現的不同,這枚偏黃多一些,以往偏藍多一些,但總體都是綠色調的。


  不變的是,它被激活了空間屬性,打開了不知通往何時何地的蟲洞……


  沒關係!胡師兄這樣安慰自己——我們還可以請丹老追蹤。張遼身上有糾丹接引一本道書房神念殘留,這要這個不被抹掉,我們總會找到這名俠肝義膽的小師弟。


  他沒有像詹鈺那般公開安撫從心。他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當即率領恢復正常的十幾名齊雲山天師,向門口的張問初逼去——


  咻——砰!一道響箭從院外暴起,龍虎山陣營發出了撤離信號。


  兩名同門天師一左一右架起痴獃狀態的張問初,跟隨大部隊向山下飛奔。其他道眾分成兩組,交叉掩護,梯次斷後。與齊雲山天師且戰且退。


  小半個時辰后,終於到達了山腳,宣告著龍虎山撤離成功。


  因為在此處,已經接近俗世旅遊區的大停車場,現在天色大亮,正是遊客上行的時間。道門約定俗成的戒律起了作用,誰也不敢輕易「驚世駭俗」。


  這一戰,自太素宮觀主遇襲始,齊雲山損失了天師一名,道眾十名。而龍虎山宗主神識受創,不知輕重幾何。其親兄弟張問初陷入痴獃,亦不知時間長短。天師與道眾均有嚴重燒傷者……盤算下來,數據上還是龍虎山佔優。


  但結合過往戰績,這盤子如果拿到崑崙混元宮放賭,大概大家都會覺得齊雲山大勝!


  為毛?


  龍虎山是誰——正一派絕對中堅力量,平日誰敢對它說個不字?

  小弟斷腕,打了大哥的臉,那就是英雄。


  太素宮代觀主衛門似乎有些頹唐,將善後雜事都交給了胡盛元,獨自去後堂祭奠前觀主了。


  胡盛元指揮道眾,分頭進行包紮治療、清理戰場、重建殿堂、加強巡邏等工作。好在外堂人馬及時趕到,大大擴充了太素宮預備隊的實力。


  安排停當后,立馬來到賓舍,與文從心、詹鈺兩人相見。


  見到滿身風塵的大師兄,從心眼圈又紅了,不過始終沒有流淚。


  胡哥就是胡哥,當即決斷,「你們倆,馬上瞬回丹園找丹老。確保張遼不出大的意外。」


  「那你呢?」從心心思縝密,在這關頭也不忘顧及他人。


  「只要齊雲山身份還利於丹園開展工作,我就不能在此刻走。大敵當前,宗門之間仇恨在逐層累積,對丹園是機遇還是陷阱,我還沒參透。暫時,我留在這裡繼續打理。」


  胡哥想了想,又補充道,「找到張遼后,如果可能,把浦茜拉也帶回來。」


  詹鈺和文從心同時點了點頭,後者道,「我明白。這姑娘人不錯……除了有點黏人。」


  胡盛元難得地笑了,今天還是頭一次。他心裡清楚,那洋妞黏的不是從心,而是張遼,這讓小師妹多少有些心存芥蒂。


  不過,他毫不擔心師妹的人品,我為人人嘛——這丫頭當年還是他在歙縣給丹老撿回來的逃難孤兒。一路眼看著她成長,和自己親妹子無異,實在太了解了。


  他對張遼這名准妹夫也很滿意,小夥子踏實穩重——特別是相對同期的杜遠師弟而言。從心的眼光不錯,至少比紅袖稍強……


  遠在江蘇句容與金壇交界處的裴紅袖,突然打了個噴嚏,抽抽鼻子道,「誰在惦記我?」同席而坐的阿雅笑了,「一定是杜哥哥。」


  杜遠正在前座駕駛汽車,聞言頭也不回,「你倆搞什麼,咱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輛車裡,用不著惦記的。」


  他們仨,剛剛把茅山宗護送到了茅山,由於奇遇太多,著急回丹園向丹老彙報,於是立刻提出了告辭。


  林宗主百般挽留未果,當即贈送了一台捷豹充當腳力,還往後備箱里填滿了珍稀茶葉和窖藏美酒。杜遠覺得太客氣,被義兄大喵勸著收下了。


  淳于帆說,「我們宗主大人馬上就是五百億男銀了——只要完成馬庸這一票生意。他給你送禮,你受得起,我看以後少不了要麻煩你來相助。」


  林振英被戳破心思,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道,「說得妙!講真,馬庸與魔鬼的配額交易,十有八九牽扯到冥界事務。阿杜有邁扣這位無常朋友,等於直接牽上了線。做生意嘛——永遠都是靠朋友,靠朋友的朋友,再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環環相扣,你會發現這世界你只要認識四個人,就能和所有人牽上聯繫。」


  杜遠笑道,「你倒毫不隱諱,怎知我一定會幫這個忙?」


  林振英誇張地一變臉色,「呦呵呦呵,瞧你說的哪裡話,見外了不是?什麼幫忙不幫忙的,我看哪,你和淳于天師這對義兄弟,還單薄了點。我們不妨來個桃園三結義,把我也加進來如何?我做小弟也行的。」


  這番話說得毫不臉紅,硬是把求人幫忙拽成自己幫人忙的感覺。


  杜遠與淳于帆相視一笑,同聲道,「以後再說吧!」


  捷豹離開茅山,行駛在鄉間公路上。這車自重很大,有些費油,但是跑起來極穩。


  杜遠一邊開車一邊樂,「這老林倒是個妙人。不過這車可惜了,咱們一會兒找個沒人地方,立馬瞬回丹園,總不能再連車一起帶著吧?丹園的垃圾場都快滿了。光車子有幾輛?我的二手……哦,已經被阿雅射爆了。你的清溪水板,應該還在。咱們在土倫偷的敞篷也在。嘿嘿,再多一輛大概也無妨……」


  阿雅忽然插嘴,「這裡離台州近嗎?」


  「台州?」紅袖想了想,「不算遠,江蘇和浙江挨著。不過原本我們在杭州時,離台州更近些。你問這地方幹嘛?」


  「嗯……我想去頤姐姐那裡聽歌。」


  「哪裡來的頤姐姐?」杜遠與紅袖異口同聲!


  阿雅反倒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你們都忘了?百花谷的芙蓉真人趙一頤姐姐呀——」


  「噢——那位大美女……哎呦!」杜遠話說了一半,紅袖也想了起來,從後座探手送了一個爆栗在他頭上,「什麼大美女,不準去!」


  杜遠老老實實不再言語,貌似極為專註地開車。


  阿雅也嘟著嘴不再言語。


  車內沉默了一分鐘不到——紅袖已經耐不住了,「咳!順路去一下也可以。」


  阿雅歡呼一聲,張開雙臂摟住紅袖姐姐的脖子。


  杜遠偷偷笑著繼續開車。


  紅袖有些不好意思,畫蛇添足道,「聽她說那裡姐妹很多,且都是愛歌之人。我們就當去聽演唱會吧!順便捎瓶百花谷的念真露回來,下次再見藥王谷何真人,一定讓他聞不出滷水的味道。」


  此刻不管她說什麼,阿雅都連連拍巴掌——這孩子,終於逐漸找回了屬於生活本身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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