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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那些花兒

  響石山,萬古丹霞地貌,其山絕壁挺立、石樑懸空,時而溝壑縱橫,時而溪流潺潺。植被頗為茂密,素以清幽取勝。


  四人攀上半山腰,向真人朝南坡一指,「那些像什麼?」


  阿雅瞧著滿坡散落的黑色岩石,脫口道,「野豬!」


  向真人哈哈大笑,撫掌稱妙。「你們幾位,果然修成了一口禪。貌似口無遮攔,其實在隨心所欲之間,往往透著精妙玄機。」


  這書生又開始夸人,杜遠連忙攔住,「怎麼,又有個故事被戳破了?」


  向東連連點頭,「此處勝景大大有名。當年胡公大帝在此得道,突發奇想,意圖避開天刑雷劫,自尋登天捷徑。


  他左尋右找看準了此山,便在山下點化了一堆石頭化為黑豬,爬山涉水來到山頂天門處欲搭建登天之梯——卻不料,在山腰遇到一位樵夫。


  胡公為驗證自己的法術,指著黑豬試探著問『此為何物?』樵夫答曰『一堆破石頭!』


  胡公見法術被識破,自知道行有限,遂乖乖地離開,前往永.康方岩接受天劫去了。而留下來的這一堆堆岩石,永遠散落在坡上……


  誠如阿雅所言,野豬者,黑豬是也。如果當日將樵夫換做阿雅,不知胡公能不能乘興踩著豬上天!」


  阿雅聽了這個尾句,咯咯笑個不停。


  杜遠不明白哪裡來的「胡公大帝」,遂提出疑問。


  倒是紅袖博聞廣識,「這位大帝不是皇帝也不是天帝,是老百姓口頭亂封的。他本名胡則,也是江浙人,在北宋浮沉宦海的四十餘年,有沒有空修仙我不清楚,反正是做了不少好事,百姓感念他裁丁減賦,為他建了座身後殿,千年香火不斷。聽起來,更像俗神多一些。」


  向真人讚許地瞧了瞧紅袖,「說的基本沒錯。不過,胡公有沒有空修仙——我很清楚,我要帶你們去的地方,就是他的洞天。」


  不等三人驚訝之色做足,那向東真人已然動了起來。只見他取出一面銅鏡,對著正午陽光,斜斜一照——


  日光居然透過這柄銅鏡,將背面的銘文映射在眾人身後的平整崖壁之上。


  平淡無奇的白色石英岩突然發生變化,一條山谷裂縫露了出來。紅袖和杜遠相視瞠目,這道機關,與文從心的本體道法「障眼」何其相似?

  只不過,眼前這個「障眼」常年固化,彷彿不需要法力支撐,反倒破開他需要法器才行。


  這世間,到底埋藏了多少不為俗世所知的秘密阿——


  三人一邊感慨著,一邊在向真人指揮下走進了裂縫。銅鏡一收,向東本人也閃了進來。背後頓時漆黑一片。只有前方不遠處,明媚的春色在等待著他們。


  真的,真的是春色——這不是初冬的童話。


  遙遙百米,出得裂縫,震撼如同第一次走入混元仙谷一般。


  杜遠、紅袖、阿雅,全都痴痴站定,面對繁花似錦的幽谷,半天不敢言語。生怕說錯了什麼,驚擾到這個夢境。一旦破碎,後悔終生。


  百花谷,名不虛傳。


  這是一片花的海洋。


  萬千叫不全名稱的花朵,奼紫嫣紅,爭奇鬥豔——叛著常理的逆,造著季節的反!


  這裡,與混元仙谷的悠遠仙意不同,處處洋溢著動人心魄的生機和希望。


  看一眼,可以興奮一天;如果住在這裡……天,不敢想!不得嗨大了?


  杜遠象磕了葯似的,緊緊拉著阿雅的小手,他能感覺到,那隻小手也在激動地發抖。


  紅袖一步步走到前方,蹲下身子,輕撫著所遇第一朵鮮花的花瓣,用指尖將其上一滴露珠沾下,放在唇中吮吸。


  唔……花粉的清香,花蜜的味道。不禁囈語著,「這些,都是什麼花哦?」


  向真人聞言隨意將手一揮——


  「兜蘭水仙馬蹄蓮,迎春天竺康乃馨,銀柳晚菊唐菖蒲,春梅瑞香蟹爪蘭,山茶海棠仙人指,兔冕貼梗瓜葉菊,連翹含笑紫杜鵑,報春木槿夾竹桃,蜀葵聖柳美人蕉,石榴金橘廣玉蘭,紫薇凌霄九里香,扶桑睡蓮金絲桃,玉簪石蒜雁來紅,天竺烏桕三角楓,香樟地錦象牙紅,火棘虎刺冬珊瑚,牽牛鳳仙半支蓮……」


  似無窮盡的「花單」,不假思索地噴薄而出。被點到名字的鮮花,彷彿聽到了召喚,在襲人香風中搖曳點頭。


  五分鐘后,向真人才喘了第一口氣,「呼——俗世有記載的,就這些了。還有一半是本谷自行培育的,說了你們也不曉得。等見到了,再逐一解說吧。」


  「真心牛掰!」杜遠把畢生最大的贊語給了向東。


  剛剛人家說的千字文,他一字不落,全沒聽懂。這才意識到,天朝字絕不是認得就明白的道理。


  「牛掰的不是我,」向真人愧不敢受,「是歷代在此嘔心瀝血培育鮮花的人們。當然,我也是其中滄海一粟。」


  阿雅想起欲踩豬梯的胡公大帝,追問道,「這裡與胡公有什麼干係?」


  「啊——你還沒忘。胡公,是這座洞天的主人,在外,他是仙,在這裡,他是神。我們承襲他的餘蔭,才有了今天你們所看到的一切。身為道家宗門,百花谷不屬於任何門派,我們只信奉花神。我們的箴言是——不美麗,毋寧死。」


  說這話時,向真人臉上透著熒光,充滿驕傲的傲嬌。


  杜遠暗嘆,如果在谷外碰到這麼一位「花痴」,一定忍不住踹上一腳。現在身處谷內,他所說的一切都顯得那麼貼切自然,甚至令人肅然起敬。


  隨著腳下繼續深入,谷中曲折的道路上五步一贊、十步一嘆。不知不覺,來到一處銀杏遮蔽的莊園前。


  在漫天金黃葉子的籠罩下,一些紗裙女子進進出出,紛紛對向真人打招呼,也對客人們報以友好的微笑。


  這些女子無論年紀大小,均面帶幸福與滿足,腳步匆匆地忙碌著各自的事情。


  杜遠不由得看痴了——如果有仙界或天堂存在,他希望就是眼前這樣,除了鮮花就是美女……足矣。足矣。


  向東輕車熟路,引著三人徑自直奔西廂跨院而去。那裡,隱隱有琴聲傳來。


  珠簾一挑,門內大廳的景緻看得分明。一架豎琴挨著一張古箏。兩位女子背對背坐著,正在彈奏。


  她們十分投入,似乎對來訪客人視而不見,全情沉浸在音樂的世界里。


  這兩把琴,東西合璧,和諧若斯。在二十根指頭靈活的撫弄下,或轉承補益,或相扶相持,將一段清幽前奏演繹完成,面朝門口的那位女子方始開口唱道——


  偶然 就是那麼偶然

  讓我們並肩坐在一起


  唱一首我們的歌


  縱然不能常相聚 也要常相憶


  天涯海角不能忘記

  我們的小秘密


  為什麼 忘不了你

  為什麼 惦記著你多少的時光溜走


  多少的記憶在心頭

  你悄悄地來 又悄悄地走


  留給我的只是一串串落寞的回憶


  一串串落寞的回憶


  ……


  歌聲磁性低沉、醇厚委婉,極其深情自然地將那份恰如其分的浪漫與感傷表述得淋漓盡致。隨著最後一句歌詞消失在顱腔共鳴,她身後那位年輕女子將豎琴連連撥動,揉碎了所有情感積蓄,又一點點研磨到遍地飄零的花泥之中……


  紅袖醉了,阿雅醉了,向東也醉了。


  只有杜遠猛醒——這聲音,如此的熟悉,在他兒時的回憶中,她的母親卓英英,經常在夜晚摟著他,伴隨錄音機里的歌聲輕輕哼唱。那溫暖而又安全的臂彎,是他永遠不能忘懷的回憶。


  這盤磁帶,他在工作后特意回到奶奶住的祖屋裡找了出來,翻錄成數碼文件,一遍遍地在手機里播放。


  這位原唱歌手的歌,在網路上並不鮮見。但杜遠認準了當年磁帶中那份殘損的沙啞,少一分都覺得悵然若失,非得親手轉制出來才成。


  他舉目細看眼前的女子,分明介於中年與老年之間,但氣質如蘭,依然吐露著如麝芬芳。眼下的淚痣和那花瓣般的唇,是那麼的親切和熟悉,是的,不會錯的,「蔡芹姐姐——」


  這一聲本該掩自心底的呼喚,不小心從舌尖吐了出來。


  兩名女子都吃了一驚。齊齊站起身來,古箏歌者微笑面對杜遠,輕輕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這聲呼喚。豎琴手轉過身,也面向門口——


  「頤姐姐!」阿雅像一隻歡樂的小燕子,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去,擁住了她的腰肢。


  「呀,是阿雅——你們真的來了,我好開心哦!」


  芙蓉仙子趙一頤,身披鵝黃色紗裙,將阿雅反擁在懷中,舉頭向紅袖和杜遠打招呼,「歡迎你們,原本我有些擔心,怕你們找不到這裡。還是蔡師姐算得准,提前把向東師哥派到鎮里候著,果然等到了你們。」


  她絕美的面容一如混元仙谷中初見,饒是如火的紅袖,也未能徹底燃盡杜遠心中那一聲噗通。


  「趙真人好,我們小師妹一直惦記著你的關照,所以特地帶她前來履約拜訪,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紅袖彬彬有禮。


  杜遠短暫地欣賞了一下芙蓉仙子,立刻又把目光投給了蔡芹,「姐姐……不,阿姨……不,蔡老師,我叫杜遠,我是你的粉,我全家都是你的粉!」


  蔡芹溫和地笑了,按年紀算她確實可以做長輩,但是始終無人在她的歌聲中意識到溜走的時光,她的聲音與形象,似乎一出道就歷盡滄桑,但又數十年如一日地未曾老去。


  這種語無倫次的芹粉,她見過許多。在寶島,在香港、在海外、在內地,到處都有她的忠實擁躉。和她歌聲的特質一樣,她的粉絲也大多沉靜理智,沒有過多的瘋狂舉止。


  最多,也就是眼前這個小伙兒表忠心的樣子了。


  ——「謝謝你,也謝謝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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