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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如棋

  廳內鴉雀無聲,連花瓣在茶壺內偶然翻轉的微響都可以聽聞。


  是啊——如果可以順天,又何必逆天呢?是天下道門錯了,還是百花谷抓住了本真?

  杜遠心潮澎湃,在自小偶像蔡姐姐面前,他選擇了信任。乃倏然起身,抱拳道,「百花谷之道,甚合我意……」


  忽然感覺后衣襟被紅袖拉了一下——遂生生改口,「但……在下一不會唱歌,二不會養花,實在難以拜在門下。不如……我這妹子唱歌也是極好的,你們把她收了吧——有蔡姐姐親自指點,我絕對放心!」


  蔡芹與趙一頤相視而笑,笑容中充滿欣慰,也隱含一絲遺憾。


  「歡迎!聽一頤說,阿雅是本屆鶴鳴法會快樂散修大賽的總冠軍,這樣的歌者加盟,我們求之不得。看來我們百花谷傳承有望了——」


  阿雅被杜哥哥現場賣了,還很高興,連忙幫著點錢,「太好了!我很喜歡唱,可惜只會那一首,還是沒詞兒的。以後你們多教我一些!」


  紅袖有些無奈,轉念看了看對面兩位女士,心底稍安——這兩位實在不像壞人,換了自己,也原意加深交往……可惜她和杜遠一樣,都不擅長歌唱一道。


  芙蓉仙子笑顏如花,從身前摘下一枚胸針,給阿雅別了起來,「咱們沒有尋常道門那些繁複禮儀,這是門人信物,戴著它在外行走,可以獲得許多幫助。」


  阿雅低頭擺弄著胸針,是一隻雲雀的造型,咀里銜著一朵鮮花,似乎由白金打造,雀眼鑲了塊小小的綠寶石。她很喜歡,抬頭謝了這位漂亮姐姐。


  有了阿雅作為紐帶,雙方更加不見外,飲光了這壺茶,又說了會兒閑話。蔡芹拜託向東帶領杜遠與紅袖去客房休息,又囑咐趙一頤帶著阿雅去見見其他門人,聯絡一下感情。然後,自己先告退了。


  杜遠十分滿足,他合計著,將來某天,如果再見到自己的母親,一定先把這個結識蔡姐姐的消息告訴她,她肯定會高興的……


  可是,母親大人啊,這二十年來,您在哪裡呢?是和父親在一起嗎?你們倆,倒是回來看看呀——


  進了客房,布置簡樸雅緻,但處處擺滿鮮花,傳達著別樣的奢華。


  內外兩張床,杜遠直接跟進了裡間,直接就往床上坐——紅袖一拍他肩膀,「誒誒誒,別不把自己當外人。這裡初來乍到的,別讓人家閑話。」


  見她誤會了,杜遠連忙掏出懷中七寶玲瓏塔,交於紅袖手中,嘿然道,「幫我護個法,我去找裡面二位聊聊……」


  紅袖曉得錯了,臉蛋微紅,嘴上卻不認輸,「好吧……別忘了,把我的彩羽披風帶出來,還在那蛇妖身上披著。」


  杜遠含笑點頭,左手掐訣一轉,人已經不見了。


  七寶玲瓏塔——塔內,好不熱鬧!


  就在最寬敞的底層,一隻夜梟正和一條大蛇在下棋。棋盤和棋子也不知從哪搞來的,兩個怪物激斗正酣,夜梟腦門上還頂著兩枚白子,似乎是敗將的懲罰。


  杜遠現身時,大蛇正洪亮地嚷嚷著,「別悔棋!又想耍賴是不?下把讓你頂棋盒!」


  夜梟磔磔怪笑,沙啞著老嗓道,「你個老小子別咋呼——我還沒使力呢,先讓你兩把而已,看把你得瑟的?你咋不上天呢!」


  「靠,老子就是天上下來的!」


  「誰不是?就你能!」


  ……


  這場面詭異無比,把杜遠嚇出一滴尿來。


  夾著腿走上前去,陪著笑臉問,「什麼情況這是?聽口音和形象對不上呀?」


  夜梟一扭肥胖身軀,拿兩隻大環眼狠狠瞪了他一下,「你咋才回來?身為塔主你很失敗曉得不?別老往裡面弄老頭,下回送個花姑娘進來行不?好不容易弄個蛇妖美眉來,還是死的,讓這臭法海上了身,呸!真特么噁心……」


  那大蛇毫不相讓,橫著眼睛喊,「啰嗦什麼,該你了!玩不過就痛快認輸,貧僧不會逼你的。」


  杜遠這才明白,這倆陽魂都找了宿主,一個借屍還魂,一個不知是奪舍還是上身。


  「我說,上次我進來,你倆不是聊的好好的嗎?友誼的小船,咋說翻就翻呢?」


  夜梟不耐煩地一扇翅膀,「你年輕你不懂,老人家之間的友誼就是這樣,吵吵鬧鬧才好玩——對吧?法海。」


  大蛇這才正眼瞧了一下杜遠,「那位無常兄弟呢?他怎麼沒來?他可比老李有趣多了,能說會唱愛跳舞——幾天不見,我們都想他了。」


  「邁扣回冥界了,說轉了正就回來看我們……法海兄,看來你恢復的不錯呀,罵人聲很堅實,底氣很足。」


  「哈哈哈哈,」大蛇十分得意,「托你的福。貧僧就要出院了,等你到了鎮江停一下,我要下去回小廟看看。」


  提起「小廟」,杜遠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前日我在西湖靈隱寺前,遇到一位高僧,禿頂不是剃的,後腦勺有短毛,相貌有些兇狠,說話還算客氣——他讓我對你好一點……」


  說話間夜梟應對了一招,那大蛇復又低頭去看棋盤,嘴上隨便應付著,「哦,知道了。那也是我,或者說,我不是我,他不是他,我和他都是我。」


  這話又把杜遠繞住了,比剛剛聽蔡芹姐的公開課還困惑。


  大蛇聽他沒反應,隨便應了一子,抬頭對杜遠道,「我是說,我和他都是同一位阿羅漢的分身,在人間消減不同的業力。只有我們各自完成任務,才能歸位合為一體,晉陞大羅金仙行列。所以,對我好就等於對他好——這下你明白了吧?笨蛋。」


  最後倆字,法海是咕噥著說的。可他實在嗓門太大,即便咕噥也十分清晰。


  「笨蛋」這回終於明白了,哦——原來如彼。這些仙家擺弄的幺蛾子實在是多,讓我猜可猜不出。


  遂上前從大蛇頸下解開彩羽披風,「這個是我老婆的,我拿走您不介意吧?」


  「一件花衣服貧僧要它幹嘛?拿走拿走,趕緊拿走!你也走吧,差點害我輸了。」轉回頭再一看棋盤,「喂!李靖——你小子趁我不注意偷子了是不?剛剛在三三位斜上我大飛了一個,現在怎麼沒了?還有這兒,事先埋下的劫材也不見了,這條大龍剛剛死定了,現在要跑!」


  那肥夜梟也不應聲,左顧右盼吹起了口哨——


  沒錯!是吹口哨。


  杜遠哈著腰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鳥嘴是怎麼嘬圓的。


  神仙行事,果然逆天。


  他狐疑地問,「老李,你上了鳥身,鳥的靈魂擱哪了?」


  夜梟停止了吹哨運動,「上身你都不懂嗎?我壓著它,它暫時休息了,都還在裡面。你別磨嘰了,還有啥事抓緊說。」


  杜遠放下一顆心,這鳥也是紅袖喜歡的,只好還活著就好。


  他仔細瞧了瞧法海的蛇身,是足本的,不是半人半蛇狀態,大概因為靈魂不在,軀體徹底現了原形。


  「我說老海,你這造型是挺拉風,不過,到了俗世非被抓到動物園不可。看來我還得幫你尋個凡人肉身。」


  大蛇聽了,也不答話。將蛇尾一擺,瞬間化成一位全裸女子,看摸樣正是小青。


  不過此時,「她」正大馬金刀叉著腿坐在夜梟對面,上下春色暴漏無餘,倒把李靖嚇了一跳。


  「艾瑪——作什麼妖這是?非把我這晚期直男掰彎不可是不?行行行,算你狠,我認輸!」夜梟抬起右爪在棋盤上一胡嚕,黑黑白白頓時混做一處。自顧飛到一旁止鼻血去了。


  「小青」粗獷地狂笑一聲,「不使這招你也不是對手,區區皮肉色相你都未能參透,難怪被上界幹掉。」


  夜梟在角落裡頭也不回,「滾粗——我老李是有家有室的人,遍嘗敦倫之樂,娃都養了仨。哪像你們這些禿驢,連女人的味道都沒嘗過,整天就知道擼。」


  在杜遠眼中,這二位上仙實在有辱仙班。和剛剛百花谷中的弦歌雅樂相比,這裡的呱躁簡直俗不可耐,到底誰才是仙家?這情景喜劇若是直播出去,不知多少少男少女自此斷了修真的念想……


  「咳,二位老哥,小弟有一事相詢,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咦——」聽他說的這般客氣,那二位同時轉過身來,「什麼事?」


  「小弟雙親,在二十年同時失蹤,他們都是公門的人,所以公門也大力調查了一番,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形同人間蒸發一般。以你們的見解,有哪些可能?我該如何去找?」


  「哦——」這個智力題很有趣,法海盤膝而坐,單拳杵著下巴開始分析,「如果公門動用公器用心找了,可以暫時排除倒斃荒野的可能。那麼,就是失蹤。失蹤有幾種,一是被綁架,這個得要贖金,如果沒有,可以忽略。二是被拐賣,他們都是成人,也可以忽略。三是私奔,他們是夫妻,這個也可以忽略……」


  夜梟李靖實在聽不下去了,撲楞著翅膀飛到法海「香肩」落下,嘲笑道,「說了半天都是可以忽略的,太不靠譜了!我看哪,十有八九是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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