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夢回大唐
胡盛元不在場,在座的只有止正和尚對各類掌故了解深厚,他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問道,「那李靖李天王,傳說是燃燈古佛的弟子。還有那釋祖座前的羅漢分身法海,對您比對釋祖本尊怕是還要敬畏三分,莫非……難道說……」
他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匪夷所思,自己先支吾起來。
「嗯,我曾是定光,也就是你們所稱的燃燈。至於後綴嘛,佛家說我是『過去古佛』,道家說我是『闡教副教主』,都是亂封的。看來我這張老臉還挺搶手。」說著,丹老用粉嫩小手摸了摸粉嫩小臉,彷佛在努力尋找一些記憶中的褶子。
「此事點到為止,多說無益。將來有一天大家隨我去了上界,自會通曉其中虛妄。」
止正又驚又慌,驚的是一尊無上「大佛」此刻就擺在自己面前,自己居然還成了他的門徒之一,這輩分……不敢想啊!
按經書里的說法——釋迦牟尼佛的過去世,也曾是虔誠敬佛的善慧童子,當時他曾重金買下一枝稀罕的五莖蓮花,供養給燃燈佛……尼瑪,我區區酒肉和尚突然和釋祖平輩了不成!?
慌的是,這巨大的好奇心一經勾起,驚濤巨瀾似海嘯般洶湧狂盪,怎能瞬間平息?
「且慢——丹老,我只是覺得……如果您是創世大能之一,又怎會在仙界上學讀書?難道仙界還有無數比您更老資格的巨能存在?」
「哈哈哈哈哈……」丹老笑得無比奔放,良久,才漸漸收聲。「當然,那你以為俗世的創始者在仙界是何等存在?仙界自身的社會問題更多,創世只是可有可無的分支工作。這個問題得問他——」小手一指杜遠。
杜遠正自聽得目瞪口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指,激發出標誌性哈士奇眼神,「我?!我怎麼知道……」
「你在俗世的工作中,有為遊戲公司做過造型設定嗎?」
「哦,當然……這倒是常有。」
「那麼遊戲開發中的各種設計師,算不算遊戲世界中的創世大能呢?」
「當然,必須算吧!」
「那麼這些人如果偷稅漏稅會怎樣?」
「被罰款……」
「如果下班喝酒開車回家撞死個人呢?」
「坐牢唄。」
「如果持械拒捕呢?」
「估計被警察斃了!」
「嗯,同理,我在仙界,就是這樣的存在。」
剛剛冉冉升起的超新星偶像,瞬間在止正心目中崩塌——「怎麼會?我不信!」
「仙界比人間大上不知幾許,人口數量更是眾多,當然,我的社會地位並不低,但不代表我可以為所欲為。可以捉我小辮子的大有人在。還是那句話,將來有一天大家隨我去了,自會通曉一切。」
沉默。無盡的沉默。潮聲在每個人心中猛烈激蕩,又化作一臉木然攤在桌面上。
黃二皮見大家終於無語,打破了沉默,「吱吱吱,吱哦吱嘰咕哦……」 紅袖一怔,從失神中復甦,開始給大家翻譯,「他說有個叫大頭的,捉了不少肥魚要送給阿杜,讓你自己去拿……這什麼意思?」
杜遠聞言也從椅子背上彈了起來,「哦,對!丹老,你是怎麼找到大頭的?」
丹老正在自斟自飲,聽這話笑了,「你不是說天池的洞里還有一些補天石嗎,我當然不能錯過。順便把大頭也帶回來了,他想見你。這傢伙其實就是大水獺,不過呢,和補天住在一起,受到輻射太多,有些變異了。你放心,他健康沒問題,一點點巨人症,不算大毛病。」
文從心按伏紛雜心緒,率先站了起來,「你們慢飲。我去整理一下裝備。」說完,轉身上樓去了卧房。
大家面面相覷,丹老一撇小嘴放下酒杯,「唉,茶飯不香——她還是惦記著張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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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開元十三年,冬日,響晴的天。
蒼茫蕭瑟的沙漠中,一座頗具規模的土城拔地而起,城牆出奇地高大。
數十道黑煙由城牆上升起,每道煙柱下面,都有一口盛滿天然瀝青的大鍋正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無數鷹鼻闊目的蓄鬚男子,正忙著推石架弩,場面無比紛亂。
他們所畏懼的人,就在城下三里——兩千匹披甲戰馬已經排成一線,甲胄反射著冬日冷陽的青光,如同波光鱗鱗的水面。這潭水貌似平靜無波,卻隨時可能掀起驚天巨瀾,給城中守軍以致命打擊。
這支重甲騎兵的中央地帶,兩桿大旗獵獵招展,一桿以黃為旌、以黑為旆 ,綉著粗.黑的「唐」字;另一桿猩紅無旆,赫然綉著一隻暗金鷹爪,爪尖全部向前張開,十分刺目。
旗下一位十七八歲的騎曹收回仰視目光,轉向並肩矗立的將軍問道,「子儀兄,你一直沒告訴我為何選了個雞爪作將星?不如直接綉個『郭』字,多威風!」
郭子儀緊繃的臉裂開一條縫,露出滿口白牙,「狗屁雞爪,這叫天鉞。你見過趙頤貞副大都護的血牙旗沒有?那叫天狼。這一狼一鉞,就是杜暹大都護的尖牙利爪。我小小郎將的將星,能和副都護比肩,已經知足了。」他比那騎曹大上十歲,軍銜也高,措辭不客氣很正常,語氣中隱含的那份親昵倒不尋常。
騎曹有著和他一般硬朗的臉,只是略顯稚氣,訕笑道,「明白了。我看總有一天,你這鷹爪會變成龍爪。」
這話寓意綿綿,深得郭將軍之心。「嗯……萬丈軍功,就從眼前的方寸安西開始吧。」
一名布背游騎快馬趨前,也不落鞍,直接抱拳稟告,「將軍,臨沖營到!」
「來的正好——傳王倉曹。」
不多時,一名滿身風塵的中年男子騎著肥壯轅馬馳了過來,頸上的油汗把沙塵沖成一道道黃痕,顯是極為疲頓。
「季凌兄,速度夠快的阿!我還當等不到攻堅器械,正準備棄馬登城呢!辛苦——」
「將軍過獎,沿途風大路顛,只有兩架衝車到位,臨車都扔在酒泉了。雲梯倒是運來二十架,簡易的。但求神速!莫怪……」
郭子儀略一皺眉,隨即舒展,「哈哈,無妨。對付尉遲眺的土雞瓦狗足矣。對了,我們在玉門分手時,你得了兩句詩,令人好生期待,后兩句想出來沒有?」
一聽到「詩」字,這位倉曹大人立即挺起了脊樑,滿身疲憊瞬間一掃而光,「有了有了,你且聽來——」遂拔出佩劍擊打馬鞍,頓挫長吟,「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好一個『春風不度玉門關』——」郭子儀大為讚歎,「我天鉞軍來此,就不是送溫暖的,來,讓冰冷的橫刀插進安西!」
騎曹李光弼聞聽此言,渾身一振,立刻從背後拉出一桿黑色三角背旗,催動戰馬從陣前橫向掠過,急如旋風。
牛皮大鼓震天擂響,所有馬頭瞬間被拉起,「倉——」兩千把筆直的橫刀幾乎同時出鞘,聲震四野,光寒大漠。
「動了動了!大事不好!」城頭上,一名于闐軍校指著城外遠方大喊起來,啪——皮鞭狠狠抽打在他頭上,從臉頰到脖頸,瞬間斜向出現一條血檁子。
尉遲眺隨即又補上一腳,馬靴在那軍校跨間重重一擊,徹底將他放倒。「怕光的老鼠不配在沙漠生存。有什麼不好的?動了才好——本王的馬刀早就渴了!」
這位凶名橫貫西域的于闐王,拔出鑲滿寶石的烏茲紋鋼刀向虛空一劈,「勇士們,安西城街道上流淌的美酒,葡萄架下躺卧的美女,你們還沒享用夠吧?我們能奪下它,就能守住它!阻擋住唐軍的步伐,將他們劈成八塊,做我們慶功的燒烤——砍碎他!吃掉他!」
「砍碎他!吃掉他!砍碎他!吃掉他!呼阿——」七千于闐軍卒加上八千奴隸,足足一萬五千人的狂吼,將土城震得簌簌掉渣。
城內的牛角號也吹響了,大批矛手分成四隊,沿著各自甬道登上城牆,低身蜷伏在垛口下。炙烤瀝青的奴隸們,用粗木棍拚命在大鍋內攪動,生怕加熱不勻。而所有的弓手,早早將倒齒箭搭在了弓弦上,默立隱忍不拉。
尉遲眺手心冒出了涼汗,一半是擔憂,一半是興奮——這些唐軍重騎,難道要騎著馬登城嗎?
這個疑問立刻有了答案,近千名唐軍下了馬,依照黑旗所示,擺出了曲陣,兩側趨前,中間墜后,分成二十組各自分別護著一架簡易雲梯,向城牆步行逼近。
待放出五十步,中軍豁然分列,一架巨型衝車隆隆推了出來,在大盾的遮蓋下,銜尾而來。
近了,近了,更近了。
城頭一名于闐弓手仰天射出一支火箭,那火苗在耀目的日光下並不明顯,拋物線很高,遠遠地落在最靠前的唐軍步卒腳前。箭簇扎進砂土中,瞬間熄滅,一道清晰的黑煙冒了出來。
測距成功,就是此刻——弓營領軍的校官急促地鳴了兩聲胡笳,頓時千張弓弦嗞扭扭作響,全部以剛剛測距弓手的示範角度為基準,滿弓開出,刺耳的綳弦伴著海量尖銳呼嘯,直撲唐軍。
這一波攢射,遠遠超出唐軍重騎隨身所配伏波弩的射程,無法展開對攻,只能硬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