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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情滿凶樓

  「前輩,聶阿姨她……」


  「我知道。」聶政把臉微微轉向張遼的方向,似乎在為這一聲「阿姨」頷首致謝。「你們幫我把袋中那顆最肥大的心臟掏出來,就是覆蓋脂肪最多的那一顆。」


  張遼看了看浦茜拉的臉色,自己主動上前,在袋中一陣掏摸。終於選出最大的那顆,雙手奉上。


  「給裴旻,刀入寸五,移魂。」


  裴旻依言處置,傘兵.刀刺入仍在勃勃跳動的心臟,陡然神念一收—— 一道精魂自刀尖離心而出,直接貫入刀柄。


  「很好。」聶政似乎舒了一口氣。「我這姐姐,為我兩次捐軀。我永遠不會拋下她——即便只剩靈魂。自此以後,我藏於血槽,她卧於刀柄,此刀可謂雙魂之器。從陰陽調和角度看,裴旻——恭喜你又漲品階了。」


  裴大將軍一直未曾抬頭,恭敬道。「我也永遠不會拋棄此刀。如某日我亦死去,願為刀刃之魂。與師父、師伯比鄰而居,率先承擔所有宰割之力。」


  二人一番冷漠對答,讓眼下血腥屠場充滿脈脈溫情。


  張遼依稀記得【史記?刺客列傳】所載,老聶在戰國亂世,獨自一人仗劍入韓都陽翟。以白虹貫日之勢,刺殺宰相俠累於階上,繼而又格殺俠累侍衛數十人。


  為免禍及九族,遂以劍自毀己面,挖眼、剖腹后自殺。其姊聶嫈不畏嫌疑,主動尋認弟屍,伏屍痛哭后自承其姐,並撞死在弟弟屍前……


  這份大寫的情與義,讓自小獨自生長的張遼滿腹感懷。他也想要這樣一位姐姐,他也想當這樣一個弟弟。


  如果換了是我,我會期盼死後的靈魂與誰毗鄰而居?


  從心?不——我更希望她永遠快樂地活著……


  阿杜?不——他一定更願意拉著紅袖的手……


  「張,你和我……」浦茜拉突然開口,這把神遊中的張遼嚇了一大跳。怎麼,這妹子會讀心術!?

  「幹嘛?怎麼拿這種眼神看我?」大洋妞莫名其妙,「咱倆快把裴將軍安置好,他現在的狀態無法繼續戰鬥。」


  「哦!咳……老裴你什麼情況?」


  不知何時,聶政的魂魄已然回歸刀身。裴旻依舊雙手緊夾刀刃,盤膝坐在大鐵籠里,任由這把傘兵.刀散發出來的灰色氣體浸染全身。他似乎無暇回復問話,如同吸了大麻一般,全身心地沉浸在殺氣的滋養之中。


  現在的狀況,既不敢隨意搬他出籠,也不好自行啟動電梯。遲疑了半晌,張遼忍不住又問,「老裴……」


  「我沒問題。」這四個字氣息完足,大唐劍聖已經站了起來。


  裴旻一雙深灰色瞳仁中,突然多了兩點精芒。他叉足立穩,自下而上翻了個體浪,將一條大椎梳理得卡卡直響。「聶師傳我的道法,唯『捨身取義』四字。忘卻生,才能立於不死。」


  他又左右甩了甩脖頸,把部隊那套戰前放鬆手法做了個完本。繼續道,「從前一刀在手,自有聶師魂魄牽引,當者披靡。


  只是聶師陰魂怨氣極重,時間久了,我也難免戾氣纏身。今日在樓上密室里,我積疾發作險些入魔。可巧冥界爪牙大舉進攻,讓他們鑽了空子,導致聶嫈師伯再次身隕——這是我的失誤。


  現在好了。此刀雙魂,陰陽無比調和。三界之中怕是唯有師伯可以沖衡師父的怨煞。對我而言,持此刀即為大補!


  走,樓上還有一幫子靈配府的鷹犬!我帶你們去殺個回馬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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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勺念妻心切,獨自一人衝上和平飯店一百四十二層。


  面對他的,是滿走廊黑壓壓的鬼使。


  其中一群夜遊糾察正拖著一位灰衣人向電梯口行來,見到不速之客,立即抽出巨鐮彎刀。大勺強作鎮定,抱拳道,「靈配府三司無間行者邵勁夫。各位辛苦——」


  他嘴裡客套著,眼神不住掃瞄被捕者——唔,不認識,是陌生男子……至少不是林夢婕。


  為首的夜督見到他亮出胸前青冥鏡銘文暗記,嗆然收刀。嘬了嘬牙花子向身後甩出一句,「老白,你帶的人不少啊。屁大點事情,用得著嘛!」遂與大勺擦身而過,率眾擠入電梯轉為下行。


  白起的聲音接力響起,「邵勁夫?來得正好。」


  走廊里剩下全是三司人馬,除了一眾無間行者,還有刑房幾位審訊師,連物證庫的安保都在,看來是傾巢而出。


  這些鬼使默契地向兩側一分,閃出一列間隙,將夠單人通行。這道路另一端,正是白起的冬瓜臉,正似笑非笑盯著邵勁夫。


  大勺一顆心抑制不住狂跳,他清楚看到,鬼王立足之處正是他的愛巢門口,142857室。


  「大人,何事來此?卑職可有助力之處?」他邊問邊勻步走去,硬著頭皮往前駑。


  「有!當然有!相當有!」這話里明顯有話,大勺心跳過速,幾次躍到嗓子眼硬咽了回去。


  「請吩咐。」面對面了——冬瓜臉比花白頭大了整整三圈。


  「此間——」白起抬手重重敲了敲房門,那塊半懸的門牌被震得又逆時針轉了一圈。「裡面住的是誰?」


  該來的終歸要來。邵勁夫長吸一口氣,「是拙荊。卑職家屬在靈配府有備案的,已蒙特赦,未敢隱瞞。」這話語十分謙恭。


  「你沒隱瞞我知道。可她隱瞞了你——你知道嗎?」


  「此話怎講……」


  「剛剛夜遊那幫孫子拖出去的偷渡客,就在你老婆房間的密室里躲著養病。你敢說你半點不知情?」白起斜著三角眼仔細瞧了瞧大勺臉色。「阿郁呦嘖嘖嘖,瞧我這大嘴巴。看來你真不知情……算了想開點,男人偶爾帶帶綠帽子也不是什麼大事。況且你還老不回家……」


  「不可能。」知曉了問題所在,大勺反而鎮定下來。


  「什麼不可能?我說的你還不信?」


  「藏匿,我相信。拙荊心地純善,幫錯人也是常有的。綠帽子,不可能。」此言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哦——我真小看了你。」白起微微點頭,一臉敬佩之色。「這樣吧,我們一起進去聽聽,到底那病歪歪的偷渡客是怎麼來的。別怪我多事,那人的確很重要。據說和十殿叛將日游總教頭聶瞎子有所關聯。本來我得到情報說來抓肉票,可以脅迫聶政現身的——現在悲催了,人被夜遊先一步帶走,我們只剩下你的家屬可以聊聊。」


  正說著,剛被敲過的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條縫隙,待看清是白司長,立刻全部開敞。


  「嗯——!」一聲沉悶的呻吟從室內傳出,邵勁夫如遭雷擊。


  幾乎是旋風般衝進去的,就在立足未穩之即,他已看清林夢婕正被兩名刑房死死將頭按在一隻滿水巨桶內。


  不知已經按了多久,手腳均已癱軟,而肉眼可見的半透明靈魂正緩緩離體而出——嗙!一隻法錘被等候在側的審訊師掄圓了當頭砸在魂體上,那靈魂痛苦大叫一聲,登時縮回肉身之內,而本已失去知覺的林夢婕隨即全身劇烈顫抖,手腳綳得直直的抽搐起來。


  「狗日的!」大勺帶著熊熊怒火向前撲去,但立刻就被身後重重一擊放倒在地……


  他沒有死,甚至沒有失去知覺。白起這一記悶棍,火候拿捏無比精準。


  大勺趴在地面上,倔強地昂起唯一還能動的頭,向愛妻望去——


  嗙!又是一記懲魂法錘,直接將再次靈魂離體的林夢婕複位敲醒。


  「呵呵呵,好玩兒。我不讓你死,你想死也不成。過了這麼多年我才知道,原來活受罪才最好玩兒!」白起將手中沾血的大棒隨手拋給下屬,笑容可掬。


  「要什麼,我給你。放開她……」大勺正一寸寸地爬起。


  「好啊。就先說說那野漢子的來歷吧。和聶瞎子有什麼關係,當然,如果直接能告訴我聶瞎子在哪兒更好。本座可以……讓你倆少受五百年折磨,唔——也許六百年也未可知。」


  「沒問題。」奇迹般地,遭受重擊的邵勁夫後腦流著鮮血,頑強站了起來。「給我一個時辰,讓我倆單獨相處。之後全告訴你。」


  「非得這樣?……也好,那就半個時辰吧,本座今天正好閑的慌。單獨不可能,我就坐這兒看著,你們兩口子隨意,我保證不打擾。對了,你們抓緊親熱也可以,直播尺度自己把握。我懷疑你已經老得沒有性生.活了……」聽著大領導肆無忌憚的粗野玩笑,周遭爆發出一陣誇張的鬨笑。


  白起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朝刑房一揮手,兩位助理鬆開了癱軟的林夢婕。審訊師再次上前一步,嗙!在眾目睽睽之下第三次掄起法錘,將緩慢離體的靈魂擊打回肉身之內。


  邵勁夫鋼牙挫碎。


  他扶起愛妻,將她溫柔地放在白起對面的沙發上,擠壓控出肺部積水。蹲下輕輕拍打著熟悉的面龐,「崔嬸,我們還有最後半個時辰自由。你想要點什麼?」


  肉身與靈魂備受雙重摺磨的林夢婕,從噩夢中掙扎著醒轉,眼神逐漸定焦在鬚髮花白的大勺身上,「你……回來就好,我……想吃一碗醪糟……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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