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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井中海馬

  石塔位於八卦城中心,周遭放射狀的街道將八個城區劃開,沒有阻隔,但條理分明。


  塔身沒有大門,只有寬闊的拱形門洞。冼僕射把部下全然留在塔外,自己帶領三位客人邁入其中。


  「喂,八卦圖的中心,不是該有個陰陽魚嗎?怎麼這裡只有個高塔?」杜遠作為遊戲公司出身的視覺概念設計師,對這些形式感的東西倒是有些研究。「這不像八卦,倒像個日晷。」


  「杜公子說得都對。」冼長河殷勤解釋著,「此塔在白晝,的確有日晷的作用。塔尖投影所指之處,可以輔助解讀時間。陰陽魚也有,但不在這裡——我是說,它不在地表,而是在我們腳下。」


  這位大唐僕射大概是跟隨杜軒轅日久,語言表述十分清晰,且間雜三兩後世辭彙,頗為易懂。


  說話間,塔內地面一沉,腳下多了一道台階,向下陡然傾斜。這著實出乎所有人意料,原本都做好了攀塔的準備,沒想到卻是向下潛行……


  三人默默無語,均感高人行事,神鬼莫測。


  這一排台階很長,足有四五百階,中間往複轉折了五六次,終於來到平坦堅實的下層大廳。


  望著被一圈火炬照得通明的圓形石廳,張遼忍不住問,「這些火把用什麼材料做的?怎會如此耐燃?」


  冼長河得意道,「那火頭下面不是木柄,是銅管,用來傳導地下開採而來的炎火之氣。剛剛城中街道兩邊用的,也是這種,全部統一供氣。這都是拜杜尊的神通所賜。」


  杜遠扁著嘴和張遼相視一笑,均知這所謂的「炎火之氣」,十有八九是地下天然氣。杜博士在此間略施手腳,就唬住無數崇拜者,實屬隔代知識落差所至。


  一絲念頭暗暗湧上杜遠腦海——也許,老爸並未像他們謠傳的那般詭異,無非是這些大唐無法解釋常規應用科學被當成了鬼神之舉受到膜拜。


  圓廳很大,直徑足有百米。奇的是,地面用黑白兩色方石鋪就,密密麻麻,一眼望過去彷彿是一個超大國際象棋棋盤。


  四人駐足在入口處的樓梯邊緣。


  冼長河踏前一步,以左足輕輕踩壓最外圈一塊黑石,那方形石塊受力下沉幾分,旋即開啟了巨大的機關。


  幾乎同時,萬千方石全部交錯運轉起來,形成大大小小錯綜複雜的位移,每個區塊都在改變著位置。


  石塊之間摩擦的聲音拓拓作響,似乎還有隱藏在下面的絞盤與齒輪咯吱搖晃。


  很快,黑石與白石互相擺脫了彼此,形成涇渭分明的兩個區域,交界處凹凸互補,互相咬合。


  「陰陽魚!」張遼嘆道——果然好大兩條魚。


  冼長河沒有說話,復又踏出右足,在最外圈一塊白石上輕輕壓下——


  那圓廳地面開始有序地沿逆時針方向旋轉,正中心處,漸漸出現一個小孔。孔徑隨時間推移逐漸擴大,直至兩抱圍度,方始暫停。緊接著,從內里緩緩拱出一座井台。


  沒錯,訪客們看得分明,那的確是一座尋常鄉村井台,簡單粗糙,連轆轤都沒得一個。


  堆砌台沿用的條石有些濕潤,上面還布滿了墨綠色青苔……  這景緻讓一直伸著脖子期待大場面大特效的杜遠十分失望,「喂,就這就完了?我還當……」


  「還當杜叔踏著祥雲從哪裡升起是不是?」張遼拍著好友肩膀調侃,說實在的,他也有些失望。


  「那倒還沒……不過,至少也射出一道金光或者綻開一朵蓮花什麼的吧?這設計我給四十分,肯定不及格。老冼——冼將軍,這不會是出自我父親的手筆吧?」


  「還真不是。」冼長河點點頭,「這是國師袁天罡真人的設計,他頗為擅長機關建造。關於他的事,我也不能講太多。你也注意,別再隨意點評高人手筆。旁人皆道袁真人早已仙去,但我清楚得很,只要你多罵他幾句,他老人家一準兒蹦出來揪你耳朵……」


  這話半真半假,貌似誠意規勸。杜遠咂了咂嘴,指著井台問,「那麼,然後呢?」


  「我去召喚杜尊。」


  冼僕射也不多解釋,大踏步向圓廳中心走去,一直來到井口。


  那井台齊著他腰部的位置,並不甚高。但見他以雙手撐著台沿兒,垂首向下,高聲呼喝了一聲,「杜尊——有貴客求見!」


  跟隨著他一起來到井邊的杜遠聞言臉色大變,怎麼!我老爸就住這裡面?不是說好了大富大貴的劇情嗎?待在井下和蹲水牢又有何區別?難不成——這幫傢伙綁架了他,將他困在此處?!


  想到這裡,不禁繃緊了全身肌肉,隨時準備沖著眼前這位「綁匪頭目」掃出一記鐵腿,然後捆起來逼供……


  張遼見到他這般架勢,連忙上前按住他的肩頭,用眼神示意莫要魯莽,見招拆招。


  那井中沉默了半晌,開始發出咕嘟咕嘟的冒泡聲,似乎真的有積水存在。


  很快,那聲音逐漸變大,似乎沸騰起來。


  冼僕射趕緊退後兩步,站到三位訪客身邊,雙手垂在身側,微微躬身,似乎十分恭敬。


  嘭——


  一簇水浪衝到井台沿口,濺出少許水花,重新落回。只留下其中夾雜的一道灰氣直衝口外,在圓廳上方形成大蓬灰霧,貌似……貌似二十一世紀大都市常見的汽車尾氣一般。


  那團氣體凝而不散,翻翻滾滾,只在丈許處懸浮。


  一個聲音赫然從中爆發,急促問道,「誰,誰找我?」


  「杜尊,屬下冼長河。白雲宮派來使者求見。」


  「胡鬧!白雲宮算什麼貴客。有事讓李淳風傳話給老袁不就得了。我很忙,別隨便打擾我……」


  冼僕射受到嗆白,一時語塞。


  一直默不作聲的專諸此刻踏前一步,拱手卻未抬頭,「專諸參見魔帝。」


  「哦……十殿的糾察是吧?我有些印象。抱歉今日著實無暇敘舊,你嘗嘗特克斯的野味就請回吧。讓守軍獵一隻當地黃羊燉了吃,補補陽間元氣。」


  「呃——」大鬼也吃了一個癟,但他並不敢稍有慍色,只是把腰躬得更低,「並非小的求見,是您的公子有事來此,我只是暫代路引而已。」


  「嗯?」那聲音十分狐疑,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專諸側臉沖著杜遠擠眉弄眼,用氣聲催促,「趕緊地,再不出聲杜尊就走了……」


  杜遠看了看他,又望了望空中那一團污濁「尾氣」,呆若木雞。


  這尼瑪就是我老爸?


  不會吧……這聲音,似乎有幾分耳熟,但這造型,實在不敢恭維。這讓我如何相認!

  此前萬里尋親途中,事先想好的幾套方案此刻都用不上——


  相擁大哭?人家一團灰氣我擁個毛啊?

  俯身跪拜?這到底是誰還說不準呢……


  「哈,哈哈——」他突然乾笑了兩嗓,咽了口唾沫道,「這位……前輩,在下北川散修杜遠,敢問您是哪位?」


  那灰霧聽到「杜遠」二字,瞬間收縮了一下,又即刻膨脹開來。在一個呼吸間,已將全部圓廳天花板嚴嚴實實遮蓋。


  正中露出一物,閃爍著藍色精芒,只有約合半個巴掌大小,邊緣極不規則。


  杜遠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眼睛死死盯著這東西,「這……你……我……」


  那東西飄飄忽忽飛至杜遠身前,在他雙瞳之間停了一瞬,又圍繞著他轉了三圈,回到原點。


  「不錯不錯。」


  「什麼不錯?」杜遠更加蒙圈。


  「你小子發育得不錯!我說,有女朋友了沒?」這話問得親切,卻讓人有些尷尬。


  「有……有沒有關你什麼事!」杜遠突然來了一股子無名火氣。「你誰呀到底?快快現身一見!別在這兒裝神弄鬼的……冥界老子也去過,什麼妖怪沒見過!」


  那藍色精芒突然變黃,又轉為綠色,最後恢復原本的藍光狀態。


  「呵呵——行。你小子有種,敢在老子面前稱老子!我當年可沒你這麼粗俗……我不怪你,這些年——你辛苦了……你們都辛苦了。但這也不十分重要……」


  這段話沒頭沒尾,邏輯混亂,不知在說些什麼。


  那「東西」停了一瞬,又道,「我問你,你看我此刻像什麼?」


  「像什麼?什麼也不像。充其量……」杜遠緊盯著藍光內環細看,「像一隻老鼠或者是……小海馬?」


  那精芒閃爍了一下,「很好。不愧是我杜軒轅的娃!你所見的,只是我部分投射,像海馬就對了——那正是我大腦中負責記憶的一簇海馬體。你的觀察力還行,眼神也不錯,居然可以穿透護體光膜。這是我沒預料到的……不過,你的語言邏輯有些問題。」


  杜遠氣樂了,「我可沒覺得你和我有半毛錢相似,你的語言邏輯更加混亂無序。」


  「唔——別衝動。你去過冥界我知道,但那裡住的可不是什麼『妖怪』。神、鬼、人,這些概念你一定要區別清楚。也許不久……甚至很快,這些知識都要用到。如果我成功了,會帶你一起去看看。」


  「去看什麼?」這話說得蹊蹺,誰也沒聽明白。


  「還早,不必多說。這裡是大唐,你怎麼來的?我已經託人暗中保護你了,沒想到你還這麼能折騰。居然步我的後塵來到開元年間……你想見你的母親嗎?我可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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