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留手尾
橫須賀這條偏街上,只剩下四位餘悸未消之人。或蹲或躺,竟沒一個是站著的。
杜遠第一個醒神,扛起法海奔回酒屋門前,「大喵!你沒事吧?」
淳于帆恍如神遊天外,半晌也沒吭一聲。
小林英助掙扎著坐了起來,左臉疤痕依舊,右臉又多一道新創。他全然不顧肩膀欲裂的痛苦,向淳于帆跪地叩首長拜,「謝恩公捨命救護之恩!」
杜遠放下昏迷中的法海,探手輕輕搭在義兄肩頭,望著他背部裸露的奇異紋身,不禁叫道,「這些到底是什麼啊?怎地如此厲害!多虧了它,才把那百鬼之王嚇退……」
淳于帆聞言猛醒,立刻起身向居酒屋內大踏步走去,杜遠不明所以,只好左臂夾著法海,右臂攙扶小林,亦步亦趨,跟著進了屋。
酒醉的橋姬依舊伏在台上酣睡,全然不知身後發生了一場驚天劇斗。
無人顧得上理她,但見淳于帆跨入台後廚位,雙目四下逡巡,焦急道,「有外套嗎?快借我一件!」
恩公有求,小林英助自然不敢怠慢,「台下櫥櫃里,有我一套舊和服。」
大喵天師看似十分急切,依言拉開櫃門,不問款式,不管面料,抓起那件衣服就往殘破的內衣上披。三下五下,麻利穿好,這才長吁一口氣。
杜遠可不笨,似乎意識到什麼,遂把涌倒嘴邊的疑問咽了回去。
「大妖隨時可能回來,此地十分危險,不宜久留。我們快走吧——」他出言提醒。
「是,我們是要馬上走。」大喵點點頭,「酒吞童子身上沾染我派獨有神識,正好可以用來追蹤。他此刻元氣大傷,我們一鼓作氣,擒之,斬之!」
哎呦媽呀,杜遠差點兒坐地上。「哥,能歇會兒不?別嫌我膽小啊——那大妖……就憑我們幾個……怕不是對手。剛剛僥倖脫險,何苦自投羅網?」
淳于帆眉頭一皺,掃視了一眼屋內諸人,抬手按在橋姬脖頸上,輕輕一捏,那女子立刻由酣睡轉為暫時昏迷。
「好,這裡沒有外人。你們聽好,我背上所紋之物,是正一師祖楊洞明隔代相傳,親手繪就。阿杜,你還記得龍虎山的張問初嗎?」
杜遠見他主動說破,也不再遮掩,「當然記得。這麼說,龍虎山覬覦的所謂【上清大洞真經】原本……」
「正是!」淳于帆猛一點頭,「此書並無其他實體,茅山一脈代代相傳,靠的就是紋身。楊師祖傳於我后,旋即縱火毀去他自己後背的版本,我身上這部,是世間唯一孤本所在。」
嘶——
杜遠倒吸一口涼氣。「不用吧?這也太……咳,既然一定要紋,何不紋在你肚皮上?一低頭就能看見,修鍊起來也更方便……」
「非也。」大喵連連搖頭,「此經並非武學或術法要義,據師祖說,紋在背上,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偷看。門中每一代天選扛經之人,都只是搬運工,而非使用者。」
這可奇了,杜遠眼睛眨巴的那叫一個歡,「鬧哪樣?給誰用?」
「我亦不知。」大喵看了看迷茫的阿杜,又看了看更加迷茫的小林英助。「師祖傳於我八個字,說只要有人明晰,就把我背上這張皮獻給他。」
杜遠一呲牙,「嘖嘖,這什麼破規矩……抱歉,不是我成心說你那位楊師祖哦——他這也太玄乎了吧?」
淳于帆沒看他,自顧從小林英助手裡接過那把與他有緣的肋差,用力揮了兩下,「這規矩不是楊師祖定的,是茅山祖師爺三茅真君親自留下的……英助兄,我去斬妖除魔,這把刀借我用一下,你身負重傷,就不要跟去了,以免我分心。」
這話說得很有技巧,小林英助只能點頭應允。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找酒吞童子的麻煩,杜遠也無可奈何。「我說哥哥耶,算你是我親哥還不成嗎?咱消停一會兒,法海還沒醒呢。就咱倆去送死?這計劃太不靠譜。」
「你有所不知。」淳于帆連刀帶鞘插在自己和服腰帶間,「師祖說,那經文一旦被意外激活,肇事者遵循被其浸染的氣息,有可能完整複製出摹本。悟性超群者,不日可獲『吞天之妙』。別問我什麼是吞天,我也不懂。但此事頗為重大,為避免遺禍人間,決不可留有半點手尾。僥倖之心也不能有!」
敢情,這是明擺著要去殺人滅口啊——阿杜終於聽明白了。「好,我隨你去,兄弟之間自該有難同當。」
大喵終於收拾停當,感激地看了阿杜一眼,「我沒主動要你留下,就是為了帶個保險。不是要你搏命,而是……一旦我斬妖失敗,請你立刻毀去我背上的紋身。用火,用強酸,用毒藥……用什麼都行,實在不行用手撓。總之萬萬不可落入敵手。」
這話自帶悲涼,讓杜遠一陣心悸,「打住。都說要去了,別烏鴉嘴好嗎?等我一下……」話音未落,但見他手腕一轉,懷中骨塔釋放出一串金環,把法海擼了進去。
這情景把小林英助驚了一下,越發對這些新朋友肅然起敬。
大喵見多不怪,「裡面安全嗎?我是說——那位基地里的邪惡護士還在塔內,法海大師不省人事,別被她趁機加害咯……」
「無妨,李天王在裡面震場呢,作為塔靈,他可以治病救人,也可以驅動三味真火殺人。別說區區小護士,就是大妖來了……欸?對呀!咱們再找到酒吞,不妨把他擼進塔中,直接煉化得了!我剛剛怎麼沒想到這一招。」
淳于帆一擺手,「此事需謹慎。尋常小鬼擼進去沒事,大妖可不一樣。萬一鵲巢鳩占,塔靈易主,你這法器恐怕收不回來了。此消彼長,怕是你我都要被大妖煉化咯!」
……
安頓了法海,兄弟二人了無牽挂,與小林英助抱拳別過。
待雙雙騰身出了酒屋,淳于帆仔細探查,鎖定了大妖逃離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深夜食堂」居酒屋內,重歸安靜。
小林英助坐下簡單處理自己的傷口,忽而右眼皮跳個不停。
他擔心恩公有難,坐立難安。
輾轉幾番,終於下了決心,伸手從抽屜里摸出一隻翻蓋手機,按下一串牢記於心、但並未存儲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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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園裡,很歡樂。
丹老早前接通的wifi信號,又立新功。它讓大家看到那場舉世矚目且全球直播的航母球賽。
紅袖見到杜遠出現在手機視頻里,當即笑成一朵亂顫的花。
而浦茜拉看見張遼大展神威,也大呼小叫起來,比身在現場的那些啦啦隊還要呱躁,全無聖殿騎士「女武神」的高冷范兒——她就這性子,陌生人眼裡是塊冰,熟人眼裡是團火。
止正和詹鈺那一路,似乎還沒尋到宗芳,仍舊未歸。 但尹志平那一路已經回來了,孫築基並無大恙,只是需要休息。
拉巴迪慘了點,被強行奪舍多日,也不知還能不能召回本魂。這種棘手病例,只有丹老能醫。
阿雅用「藏天界」把好朋友羅恆年帶了回來,順便也帶上了他的師傅金冠天師潘天壽。這師徒不是丹園門人,故而一直放在「藏天」內養傷。好在那裡的疆域比之丹園更加遼闊,並不憋屈。
拜青城丹霞鼎煉化之威,小鮮肉變成了小熏肉,這讓阿雅很心疼。
她和大家匆匆打了個招呼,就回自己別墅里,關起門躲進藏天界,指揮大祭司班扎救治傷員。羅恆年作為她的摯友,自然享受到高幹病房待遇。
普通燒傷,對於驕傲的薩滿班扎而言,原本不屑一顧。但畢竟是「尊勝佛母」大人吩咐下來的,若要怠慢了,八臂神王八思巴第一個饒不了他。
阿雅心急,利用創世者身份之便,偷偷做了個時間加速。
俗世一日,丹園十天,藏天界已經過去整整倆月。
各自空間的人並無異樣感覺。但阿雅跳出「藏天」睡了一覺,起來進去再看,小羅已經痊癒了。
少年人情竇初開,兩情相悅,整天拉著手在草原上奔跑、雀躍,追趕五彩羊群和鮮花奶牛。倒沒什麼親熱動作,就只是任性胡嗨。
潘天壽感嘆造化之神奇——原來這世上除了師祖尹真人下凡,還有這許多先人存在!他也不分韃子還是漢人,反正見人就施禮,差點挨個叫祖宗。
藏天公社的人都覺的這白鬍子老頭傻乎乎的,白長了一副仙風道骨的好皮囊。
只有八思巴看出投資機遇,他算計著,這老頭輩分雖小,但他的徒兒和尊勝佛母大人兩小無猜如膠似漆。
他日若是佛母和小羅結為仙侶,這老頭就是創世主長輩身份,那如果我提前結交呢?甚至收他為徒……成!就這麼辦。
八思巴樂不可支,滿心為機智點贊。腦袋裡幻想的全是——自己成為佛母的老公的師父的師父這一偉大畫面。那地位,蹭蹭地長啊!
可惜,潘天壽客氣歸客氣,術法交流也學去不少,就是不肯拜他為師。還經常揶揄佛法不如道法靠譜,光頭也沒白髮好看,故而自稱永遠不會剃度皈依。
八臂神王這筆感情投資,算是徹底打了水漂。
……
阿雅第九次出來,被丹老揪住。要她與紅袖組團去尋下一塊補天石。
紅袖好奇地問,「這次先去哪裡?京都還是孟菲斯?」
阿雅則問,「就我們倆嗎?」
丹老一個個回答,「先去倭島的京都。對,就你們倆——不過別擔心,已經有人先去了。」
「誰?」紅袖和阿雅異口同聲。
「阿杜咯。」丹老搖頭晃腦,「我剛查過,那小子的坐標和張遼他們幾個不在一起。不知為啥先去了扶桑。目前在橫須賀港附近,不過一直在移動。好在整個倭島也不大,那裡離京都也很近。你們去吧——順便把他給我拎回來。」
「哦耶!」紅袖和阿雅同時爆發歡呼,這兩個女人都是杜遠的心愛,杜遠也是她們的最愛。
小三口即將團圓,沒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安排了。
兩人收拾停當,帶好各自法器,划亮瞬移火柴,即刻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