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天選之人
那圖案細密繁雜,有文字,有圖形,有符號。
先別說圖形和符號之怪異,就是那些「疑似文字」也一個都不認得,可以直接劃歸天書範疇。
杜遠看了兩眼,只感到一陣眩暈——這玩意,已經超出他的智力範圍,看得腦仁都快爆了。
「轉過來呀——」酒吞童子迫不及待。
「好,你看好咯。」淳于帆緩緩轉身,把背部完整無餘亮出,一邊靜候「嘉賓」觀賞,一邊還贈送免費解說。
「上清大洞真經,是我茅山一脈祖傳聖法,其正文作為道門典籍,刊行天下,幾乎隨處可見。所謂原本,也是孤本,就只多了我背上這張圖。
當年本門創始祖師三茅真君,悟得無上大道,羽化飛升。臨行前留下這章無價圖譜,據傳功祖師楊洞明道長所言,它內含通往天庭的要義,有緣者得之,即可破碎虛空,直達仙域。
但由於太過泄露玄機,容易引發滅頂天劫,故而無法以明文示人,只能轉為加密圖形留存於世。
而我,只是那個維續歷代傳承的『背經者』,並非祖師所言『天選之人』。你要看,我便給你看個夠,也許你是正選也未可知……」
聽到這裡,酒吞童子雙目早已冒出灼灼光輝,貪婪之色難以掩飾。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走近兩步細細觀瞧——
「真有這麼神奇?唔……好奇怪的圖案,這一行是文字嗎?寫的究竟是什麼呢……還有這些彎曲的轉折,有些像蝌蚪……諾,這邊的圈圈點點也是,著實費思量……妙極妙極,我最喜歡這種神秘主義調調。要是妖尊在家就好了,他老人家是設謎高手,也是解謎高手……」
大妖探著脖子,恨不能趴到淳于帆背上,眼珠子都瞪了出來,看得十分入迷。
大喵天師赤裸的肩頭感受到他呼吸噴吐,知曉對方離得近了。
於是繼續淡然講述,「先師楊洞明臨別囑託,如遇有緣者,即便非我茅山門下,亦可坦然示之。但必須事先講明利害關係——」
杜遠忍不住脫口道,「那日在龜山島拱蘭宮,龍虎山張問初向你要的就是這個?當時何不給他瞧瞧,又何苦打到兩敗俱傷……他不算有緣人是嗎?」
淳于帆被義弟打斷,瞥了他一眼,沒正面回答,接著剛剛的話題繼續說,「此圖如遇有緣人,自會脫體重生。但如果觀看者心懷不軌,或者業力深重,都會觸發保護機制,招來強力反噬!」
這句話沒等說完,他的後背突然暴起刺目綠芒,長約丈許,寬達五尺,呈喇叭狀放射而出——
酒吞童子措手不及,被光柱死死罩住,滿身倒映著耀眼的文字與符號,絕類被投影儀覆蓋的效果。
「嗚嗷——」
顯然他十分痛苦,身上每一寸皮膚都開始分解消融,那尚未痊癒的雙腿首當其衝,很快露出了森森白骨。但,並無半點血液湧出,好似在肌體分解之前,體液被率先蒸發掉一般。
他雙足難以自拔,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緩慢化為飛灰,這恐懼的感覺,遠勝疼痛!
幸而,他臂展寬闊,一隻手勉強脫出了綠芒覆蓋範圍,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杜遠遙遙一抓——
杜遠感受到一股強悍無匹的吸附之力,身不由己,腳下蹭著地面疾速滑行過去,轉眼落入了酒吞童子手中。
兩人不是一個量級的存在,杜遠被掐住脖頸,吐著舌頭,口不能言。被強行一寸寸拉入綠芒遮罩範圍,橫在了酒吞身前。
淳于帆背對他倆,紋身的保護機制被觸發,兩端全被鎖定,一時動彈不得,心中焦急但無計可施。
被鎖定的酒吞童子也動彈不了,好在拖來杜遠作替死鬼,總算格擋了一下,暫時多一層保護牆。
杜遠身處兩人夾層之中,苦不堪言。
他此刻後頸被死死掐牢,像一條狗一樣被拎了起來。雙眼被迫直視綠芒,那些晶亮的投影符號霎時投放在他身上!
不要——杜遠拚命掙扎,雙腿想踢卻抬不起來,雙臂想掄卻全然無力,大妖嘗到的痛苦開始向他身上傾斜……壞了,我命休矣。
他唯一自由的大腦高速運轉,千百個念頭開始唰唰唰唰地閃過——
老子掛了,還不要緊,這半年多來活得足夠精彩。此生相較常人,足矣。
但紅袖怎麼辦?她一定會難過很久……也許三年五載,也許一生一世。不,我不希望她背負著痛苦活下去!袖,祝福你,早日找到比我更優秀的伴侶……雖然這並不容易。
阿雅呢,這孩子怎麼辦?她一直把我當作親哥哥對待,她一定也會很難過,但終將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希望她能繼續堅強地成長下去,永遠快樂相隨……
好基友張遼呢,他此刻在哪裡?我要是留在航母上和他在一起就好了。非要下海圖謀著學什麼御風之術……唉,真是賤哪,貪慾太盛,這可能就是剛剛大喵所說的「心懷不軌」吧!
對了,最慘的可能是大喵,這義兄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一直對我關愛有加。眼下誤傷了我的性命,他一定無法出脫自責之心。
不,不不不不,喵兄,千萬別想不開——這完全不怪你,是我們輕敵了,純屬意外,純屬意外……
如果我的死能給你拖延一線生機,你就快逃吧——這大妖過於強大,等你提升了境界再來複仇不遲,反正這些妖怪千年都在的。
千言萬語,在杜遠心頭環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被兩股法力緊緊挾持,一方來自酒吞童子之手,一方來自淳于天師之背。
那些奇異的符號映射在他周身,隨著他胡思亂想,好像感應到什麼,突然開始無序遊走。
忽而集體向左,忽而集體向右,忽而四散分離……終於,它們好似尋到了一個突破口,齊齊向杜遠左胸湧來,噗呲一聲,烙開外套與肌膚,一頭鑽了進去。
這些符文很多,在入體的一瞬迅速排成整齊序列,成功避免了擁堵。
這一切就發生在幾個呼吸之間,淳于帆背對著杜遠,完全沒有看到,只能束手無策干著急。酒吞童子對著杜遠的背部,把頭盡量遮掩起來,也沒有看到他胸前發生的一切。
那一下烙印產生的高溫,散發出皮肉焦糊味道。
酒吞童子六感最為靈敏,率先扇了幾下鼻翼,試探著放低手腕,把腦袋從杜遠左肩露出,「什麼味道?誰烤肉了?咦——那些光呢?哇哈哈哈哈,我又能動了!謝謝你!」
「謝謝你」三個字一出,杜遠被隨手甩到一邊,落在已然乾涸的巨型浴缸之中。
酒吞拍了拍雙掌,檢視自身,「還好,還好……都是皮肉外傷,還沒傷筋動骨。不然又得換個肉身棲附。」
淳于帆也被同時解開了關聯鎖定,此刻他背上綠芒全無——還不止如此,連帶那奇異的紋身也消失不見!只留下一身光滑白皙的緊緻皮膚。
他彷彿有些眩暈,精神無比委頓,但還是艱難地轉過身來,硬撐著喝問,「你……你把我義弟如何了?!」
酒吞童子笑成一朵邪惡的大麗花,「嘖嘖,城府很深啊你——都說天朝人士善弄詭計,果然名不虛傳。差點把本座煉化成飛灰……不過你失算了,這個笨蛋替我擋了災。我會善待他的遺體,或許泡在酒里是不錯的選擇?至於你,罪無可赦,只有去死!」
說完周身蓬起濃濃黑霧,把法力瞬間提升到巔峰,夸脫一聲,又把淳于帆吸附到手中,死死卡住喉嚨。
這回,兩人是臉對著臉,酒吞獰笑著把鼻息噴在對方面龐上,「你失去所謂的『真經』,再嗶嗶也沒用了。對我而言,等同於毫無價值的廢人。這樣吧,我把你掐暈,趁鮮活做成切片刺身,就著本土絕品清酒下菜,如何?嘖嘖,不錯不錯,就這麼辦!」
他手上漸漸收緊,欣賞著獵物絕望掙扎,臉上露出無比享受的表情。
「走你——」
一聲大吼從他身後響起,酒吞一激靈,猛然轉頭望去。
不知什麼時候,杜遠從巨型浴缸中站了起來,目光堅毅,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什麼……
「你……你怎麼還沒……」酒吞的話沒說完,被一輪巨大的金環套起,連帶手中的淳于帆,一起被杜遠擼進了七寶玲瓏塔!
咣當,咕嚕嚕嚕……兩人齊齊摔入骨塔底層,未等爬起,塔壁閃現柔和光芒,杜遠也欺身跟了進來。
他健步如飛,一個騰躍跨過丈許,順手夾起義兄大喵,向對面塔壁奔去,口中同時喊著,「法海!法海——傷養好沒有?我把你的仇人帶來了……還有老李,李天王呢?快出來放火燒妖!」
法海沒出現,李靖的聲音率先響起,「你這廝終於想起我了?咦——帶來的是何方妖孽?好臭好臭!」
酒吞童子初到陌生地界,一時沒敢妄動,爬起來急切打量四周,發覺空間並不算大,所以並未急著追擊獵物,反正也跑不遠。
他四下張望著,試圖尋出那陌生的老煙嗓從何處發出。
「說你呢,別瞎幾巴瞧了。」李天王霸氣依舊,絲毫沒改有損上仙之名的粗俗。
「騷嘎——又是一件空間寶物。」酒吞無愧大妖之名,迅速看出了此地端倪。「非常好,待本座收了這件禮物,可以替代鐵宮隨意行走。那行宮好是好,就是外觀大了點,像塊大石頭,只能藏在山谷里。」
他的判斷沒錯,這寶物必定是那位天朝青年隨身帶來的東西,百鬼之宮裡可沒這等存在。
「呦呵——是個倭鬼!」塔靈李靖聽到這幾句扶桑語,有些意外。「老夫無聊,偷睡了幾日,沒注意外面發生了什麼。阿杜啊,你這是在哪兒整來的女鬼?」
杜遠把處於脫力狀態的淳于帆暫時放在通往二層的樓梯口,挺身朗聲一笑,「這廝不是女鬼,是男鬼,倭島就愛這種變態范兒。別被他男不男女不女的鬼樣子騙了,趕緊滴,燒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