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春宵苦短
百餘大妖陸續退場,那位海坊主走在後面,被姑獲鳥和絡新婦一左一右雙雙拉住,「老海,那位宮婢會不會是……」
「嗯,肯定是。」海坊主壓低聲音,示意大家不要多言。
「那——小杜桑豈非……」絡新婦十分震驚。
「自求多福吧,誰讓他色迷心竅了呢。」
……
杜遠跟在那美人身後,獨行在一條偏僻小路上。他沒話找話,「還沒請教,姑娘如何稱呼?」
走在前面的修長身影遲疑了一下,柔聲回答,「叫我阿北即可。」
當下杜遠更無疑慮,因為之前在地宮內聽得很清楚——白墳姥姥親口對煙夕羅說過,那張最美的麵皮,原屬於淺草寺茶樓的難波屋阿北小姐。
兩人在竹林和櫻樹之間轉了幾個彎,來到一座偏殿,呈直角單拐結構,規模很小,但極盡清幽。內里燭火通明,燈光從格子拉門上的糊紙透出來,把半包圍的院落照得暖融融。
「這是?」
「此處為藤壺,藤壺並非是一把壺,而是小園林的別稱。原本是東皇乳母們居住的地方,現在東皇業已成人,自然空了出來。」那美人有問必答,忽而輕笑了一聲,「現在正好方便你我盡享魚水之歡。」
杜遠呵呵一笑,流露出志得意滿。「這麼說,這裡別無他人咯?」
「你還想要誰?」那絕世美女拉開木門,把木屐整齊留在地板外,站在門內招了招手,「有我還不夠嗎?」
「夠,夠!我是怕閑人誤入,打擾了咱倆的好事。」杜遠一付輕佻孟浪的腔調,大搖大擺跟進了進去。
「阿北」咯咯笑著,踮著腳尖在榻榻米上旋轉起來,同時輕解羅衣,把和服腰帶甩了一地。
轉眼間,她已呈現半裸狀態,只剩內里一層薄紗褻衣未脫。
但見這美人媚眼如絲,輕抬玉腕,蔥指隔空連彈,角落裡幾盞宮燈相繼暗了下來,朦朧之中看過去,氣氛更顯曖昧。
「我聽說,天朝人酷愛紅色燈籠,但凡有喜事,都要掛上幾盞呢……可惜,扶桑沒有這個規矩。」
美人步步逼近,一張毫無欠缺的面孔近在咫尺,她吐氣如蘭,鼻息帶著撩人暗香,聲音越發甜膩起來。
一個主動投懷送抱,另一個只好伸出左臂迎接,待纖細腰肢被攬住,兩人均是心頭一盪。
軟玉溫香在懷,再說別的就多餘了。
兩個人,四片滾燙的嘴唇逐漸靠近,堪堪就要糾纏在一起。
杜遠一直背在身後的右臂忽而向前一努,瞬間又僵在半途中。
俊男美女四目相對,鼻尖只差一毫米距離,那「阿北」姑娘慢慢睜開原本陶醉的雙眼,面色漸漸冷了下來。
「唉……年青人,終歸還是太性急了些。」她側過玉頸,微微垂首,沿著兩人胳膊看下去,自己的左手——正牢牢抓著杜遠的右腕,如同鋼鉗一般。
而杜遠手中,一柄長劍緊貼著她的腋窩劃過,直接穿透了紗羅,把冰涼的金屬溫度傳達到嬌軀上。
「好粗魯的傢伙……」美人喃喃抱怨著,重新抬起頭與杜遠交頸而談,「何不等玉成好事,再圖窮匕見?真可惜了這大好春宵……將來寫史的人記下這段未盡之歡,不知有多少讀者要罵你咧——」
杜遠心裡拔涼拔涼的,「你……什麼時候,看出了我的意圖?」
「咯咯咯咯,」美人嬌軀亂顫,「壞人見得多了,你只能算初級。能活得夠久,才配作姥姥!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要屙幾個驢糞蛋——」
「那你為什麼不早揭穿我?剛剛在賽場上,不是有妖眾幫忙嗎?」
「幫忙?咯咯咯咯,床第之事,別人幫不上什麼忙。太早揭穿,豈非少收藏一塊小鮮肉?」美人吐出舌頭,在杜遠的耳垂上輕輕舔了一口,把他全身汗毛都激了起來!生怕一口咬在頸動脈上。
「呦,反應還挺大!」撕破偽裝的白墳姥姥,像在把玩一隻小白鼠,「嗯,有反應就好。我倒要看看,你除了汗毛,還有什麼東西能豎起來……」
那根靈巧的長舌,緩緩沿著天朝青年耳後向上舔去,沒有溫暖的感覺,十分冰冷潮濕。
杜遠奮起餘力,把右手掙了掙,居然紋絲不動。糾丹煉體的體格跟這位妖尊相比,還是差了許多。
「別徒勞了,不如索性享受一下。」那張美麗的面孔在他耳畔囈語著,彷佛帶著催眠的魔音,「也許,這是你人生最後的時光了,何必白白浪費呢……」
似乎這些勸慰很有作用,白墳的手,明顯感覺到對方渾身鬆弛下來。
她心中一喜,暗自琢磨著,黎明前還可以盡情歡愉一番,待吸光小鮮肉的精元,再根據表現決定——是馬上做成肉乾進補,還是做成失魂傀儡長期品玩……
突然,一種強大危機感驚醒了她的神識,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威脅著自己的生命!
白墳當機立斷,一把推飛懷中青年,將整個玉體向後直直平移丈許,輕飄飄無聲貼在牆壁上。
嚓,一道金光空中斜刺下來,正好插在她剛剛立足之地。
不知什麼時候,那青年人撒開了手中劍,而那把劍居然御空飛行,僅憑意念驅使,自行展開偷襲!
此刻,劍身沒入榻榻米大半,兀自嗡嗡疾速顫動不停,可見力道之威猛,殺意之決絕!
白墳徹底惱了,「給你臉你不要是嗎?那就先殺后奸!」
但見杜遠一個軲轆爬起,半蹲在門檐下,左手握右臂手腕,右手戟指前方,鎖定了對手,口中大叫,「斬妖除魔,唯我瑰仙!」
那柄劍像是得了號令,錚然從地板上竄起,在空中一個急停,復又把劍尖對準了白墳!
這下妖尊看得清楚,她陡然失色,「這?不是東皇的聖物嗎!那把傳天國作……」不等她說完,空中金光流轉,那口劍帶著厲聲呼嘯,直插目標!
躲,來不及了。
白墳鼓盪起全身法力,附著在僅剩的纖薄褻衣上,那衣裙瞬間撕裂,化為一塊紗羅護盾,被磅礴的真氣硬撐著,成弧形向前平推——
嗙!
這塊法力盾牌被瑰仙劍擊成無數碎片,帶著尖嘯向四面八方竄飛。
趁著這一抹間隙,白墳足下一蹬,身形繼續向後疾退,接連撞穿四道格子窗欞,把碎木和紙片弄得一地狼藉。
受阻的瑰仙劍僅僅後退半尺,遂又銜尾追去——大有不死不休之勢!
這柄被激活的仙器,只要器主的意念還在,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白墳退得快,不如飛劍快。
眨眼金芒又至,此刻妖尊已然赤身裸體,再無外物可御。
姥姥畢竟是姥姥,千百年來,臨陣經驗極其豐富。居然在絕境中捨棄了麵皮!
這句話一點也不誇張,她的確「捨棄了麵皮」。
那張艷壓群芳的絕世好臉,呲啦一聲脫體而出,在殘存真氣鼓盪下,形成第二張盾牌,除了比剛剛的小一些,道理別無二致。
嗙!
又是一擊即潰,這張百年難逢的好臉碎成幾十塊皮渣,全部濺射到四壁上,只留下血肉模糊的殘屑。
瑰仙劍再次受阻,又後退了一尺,待做完預備動作,正準備第三輪突襲……
白墳動了——她明白,自己不能再退,遇到這虎逼玩意兒,退到哪裡是個頭啊!
失去假面的白墳,第一次露出真容。那是一張乾巴巴極其鬆弛的老臉,沒有半點血色。縱橫交錯的皺紋如同溝壑,把整個面容切分得七零八落。
客觀地評判,她本人三分像鬼,還有七分——像特么丑鬼!
不等杜遠慶幸自己躲過這場享「艷福」。那白墳悍然使出了最後的絕招——纏繞。
但見她滿頭烏髮瞬間轉白,如銀蛇般甩落身前,丈許銀絲隨真氣流竄,化為縷縷觸手,把蠢蠢欲動的瑰仙劍一舉捆牢!
杜遠見過這招,那還是在地宮裡,白墳姥姥用頭髮把自己裹成一隻大繭子,沉入了清溪。
沒想到的是,這玩意還能用來戰場廝殺——
他連連催動神識,為瑰仙劍加油打氣。那寶劍自己也不服,嗡聲大震,試圖全力掙脫這柔韌的枷鎖。
反覆試了幾個回合,未能如願。
杜遠勝在器利,白墳但憑功高。兩廂角力,居然僵持當場。
那仙劍不僅是仙器,還是魂器,鬼王在裡面終於發飆了……忽而自行疾速旋轉起來,由一把劍變成一把鑽!
凌亂的劍氣隨旋轉向八方拋灑,直把緊緊纏裹其上的銀絲絞得七零八落。
登時,這座藤壺之殿,室內飄起了鵝毛大雪……
那些雪花,不是別個,正是白墳無比自珍的毛髮。
嘣——最後一道枷鎖斷裂,仙劍再無束縛,歡愉地嘶鳴著,攜金光向目標直插!
白墳已經禿了,活似一隻被歲月摧垮的夜精靈,把絕望寫滿溝壑縱橫的雙頰。
瑰仙劍不偏不倚,直插心窩,沒有鮮血流出,也沒有對應的哀嚎。
那妖尊不愧是妖尊,在器靈鬼王輸出的麻痹效果加持下,居然顫顫巍巍,自己用手緩緩拔出了奪命兇器。
鐺啷,完成使命的劍被拋在地板上,白墳姥姥凄然一笑,「可惜,你始終是徒勞。以我和冥界的關係,那邊不會收我下去的……起碼暫時不會。換個皮囊,姥姥依然是姥姥……而你,得罪了我,等同開罪了整個扶桑妖族。餘生且等著無盡追殺吧……」
說完,忽而全身一縮,化為一團黑霧,飄出破碎後窗,翻翻滾滾向遠方遁去。
日毬,不能讓她走!
杜遠深知斬草除根的道理,留著她後患無窮。
他姥姥的,小爺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整天被賊惦記可不成——
遂躍步上前,一把撈起瑰仙劍,縱身出窗,銜尾緊追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