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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難辭其咎

  人間的山神,止正在開元十三年大庾嶺見過一位,也就是卓真人的好友蓑衣鶴蓑爺。山神雖位居神格九品,但芝麻神好歹也是神,不能不把蛤蜊當塊肉。


  現在,他和宗芳在嶓山之神牽引下,乘著土遁之術,一路黃煙向遠方那抹殷紅翻滾而去。


  止正發覺自己根本無需費力,於是送上免費諛詞,「您老怎麼稱呼?這遁術很強勢啊!」


  那老頭身居前方,沒回頭,「叫我老嶓就行。山神和土地同屬一脈,自然精於土系遁法,也沒什麼可吹的,就逃跑快些。」


  聽他語氣謙和,止正頓生好感,「哦!那麼嶓老……」


  「別介——是老嶓不是嶓老!」那山神居然放慢腳步,十分認真地糾正起來,彷佛這倆字顛倒會折殺他似的。「你……身份特殊,莫要亂叫,我受不起。」


  「不至於吧!」止正笑了,「您神格在身,我一介凡夫俗子見了,尊稱有何大礙?」


  「凡夫俗子?你低估了你自己。」老嶓重新加快了腳步,用法力拖著兩人趕路,「你剛剛在山頂被巡冥夜叉當成偷渡者,抵抗圍攻時用的是什麼術法?」


  「哦那個,是誅心訣。你都看見了?」


  「在我的山頭打架,我當然會到場,只不過一直隱身山石中。你沒發現自己的術法和以往使出有什麼不同嗎?」


  「對呀——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好像威力大了許多!而且法力波動由無形化為有形,居然呈現出耀目的金色……」


  「那就對了。誅心訣乃佛門聖法,越在晦暗陰穢之地,越顯凈化之光;況且冥界,是你的主場……」


  「我的主場?」止正以為自己聽錯了。


  啪。老嶓給了自己一大嘴巴,「當我什麼也沒說。」


  見他如此形狀,止正也不好再多追問,三人一路無語,直奔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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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遠的確鬧出了大動靜。


  他從扶桑御所內一路追擊,緊隨白墳姥姥跌入地宮蟲洞。未想,竟然直達冥界。而且出口處正對著靈配府那座熟悉的黑色宮殿,對於故地重遊的杜遠而言,想認不出來也難。


  呦呵,又來了啊——這大妖居然和陰曹地府也有勾結,不然怎會在自己的巢穴中專設了一扇跨界門戶!那巨門之後的濤聲,分明就是忘川河濁浪拍岸所發。


  嘿嘿,可惜你打錯了注意,小爺我在冥界也有熟人的。他望著直接遁入靈配府的白墳背影,心裡琢磨著要不要請大無常邁扣出手幫忙。


  他剛追到漫長的九十九級台階下,忽而白墳去而又反,身後還帶了一位出來。怎麼著,打不過叫幫手是嗎?


  白墳被瑰仙劍重創,麻痹效果閉鎖了經脈,法力根本無法輸出平時十之一二,故而狼狽不堪,深以為恨。


  「就是他!」白墳厲聲道,「意圖行刺於我,把御所攪得雞犬不寧,連東皇也受了驚!」


  沒有吧?杜遠一臉懵圈,你我之間的梁子,實屬正邪之爭。那位屁用沒有的東皇我連面也沒見著,何談讓他受驚?

  但似乎這話對後來者很管用,那人麻衣高冠,一頭白髮三尺余長,從帽檐下一直垂到后腰。他聞言一皺眉,「何人如此大膽!曉得這裡是何處嗎?靈配府可不是隨便撒野的地方!」


  杜遠穩住身形,把瑰仙劍一招,懸浮在自己頭頂,劍尖始終遙遙鎖定白墳。「你誰呀?」


  「本尊乃日督安倍睛明,你又是誰?」


  嘶——


  杜遠暗吸一口涼氣,日督這頭銜他懂,當年的趙長槍博士,也就是在化身李淳風后又頂替李隆基那位表演界大咖,其隱藏身份也是冥界日督,全稱「日游督查」,專司在人間緝捕遊魂,偶爾也干點別的。


  這頭銜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安倍晴明」這四個字。此人名頭極其顯赫,是數一數二的大陰陽師。扶桑陰陽師和天朝道士意思差不多,同屬修真界,一個意思兩種表述。


  據史書記載,此人從平安時代起開闢的陰陽寮,為扶桑驅鬼無數,甚至成為官方指定的唯一御用機構。用天朝的辭彙解釋,這廝就是國師啊——


  眼下兩廂對峙,一股陰寒撲面而來,無需揣度,即可察覺此人修為。杜遠下意識一甩神識,把劍尖微偏,鎖定了安倍晴明。


  「大膽!」這明晃晃的敵意,令大陰陽師怒火中燒。好傢夥,什麼意思?在我的地頭上,不但追殺我的人,還敢拿兇器對著我?

  呲呲兩聲,兩道紙符信手飛出,頓時靈配府門前盪起兩道隱約紫環。其內繁複咒語以不知名文字書寫,一環順時針運轉,曰「生」,一環逆時針倒行,曰「滅」。


  生符護佑在自己和氣息奄奄的白墳身前,形成一層法力遮罩;滅符直接覆蓋在台階下方圓二十米範圍內,令對手頓生渾身乏力之感。


  不好!這廝玩陰的——杜遠道行尚淺,一時搞不清楚這手段關竅,只覺得自己著了道。他心下一凜,必須速戰速決!人家背靠家門,不定還有多少資源隨手就拿,自己孤身深入,戀戰等於自殺。


  想到這裡,立刻鼓動法力,將瑰仙劍激射而出,直取白墳。


  是的,依舊以白墳優先!小爺來這裡就是為了減除後患,其他人能不惹就不惹,麻煩多了雖然不癢但是疼。


  鏗然巨響過後,仙劍彈回,那法力遮罩金光大振,也隨著衝擊瞬間破碎。但至少那一瞬,它挺住了,相當一秒無敵。


  就這一秒,安倍晴明已經準備好了後手,只見他從腰間摘下一條叮噹作響的骨鏈,向杜遠劈頭甩出。


  那骨鏈看上去,更像是當日蒙古薩滿班扎大人的掛件,由許多不知名動物的骨頭串聯在一起,鬆散結紮而成。


  一經甩出,在空中未等落地,他又拽出一隻鈴鐺狂搖起來,那骨鏈聞聽號令,立刻如蟒蛇大椎般盤恆扭曲,一圈圈堆成塔狀,砰然漲起數十倍,轟地一聲當頭罩下,生把杜遠死死扣在其中!


  哎呦要命了……後者在裡面發力連擊,根本破不出去。好在骨縫之間有許多縫隙,沒有徹底封閉神識外溢,瑰仙劍依然在外悠蕩。此刻被主人催動,調轉劍身,朝著骨塔外緣無數枝杈砊砊猛砍,頓時骨渣四濺,削平了不少。


  中了「滅符」的仙劍,威力大打折扣。杜遠不敢讓仙劍垂直激射,因為自己還在裡面,一下子串糖葫蘆就不美了。但揮砍減弱了不少力道,若想破籠而出,還需要時間。


  饒是如此,大陰陽師已經十分心疼了。這法器歷經多少歲月、收集多少異獸骸骨、煉化多少回才完成?讓人這般亂砍,不揪心才怪。


  待他俯首腰間,又想挑選下一件法寶時,靈配府的大門無聲洞開。


  「何事喧嘩?」


  一前一後又走出兩個人來。前一個白衣勝雪,問話的也是他。


  安倍一轉頭,「哦,謝長老,不好意思驚動了您……」


  「驚動我倒沒什麼,鐵老大還在裡面開會呢,你這轟隆嘩啦地,能不能輕一點啊?」


  聞聽「鐵老大」三個字,大陰陽師臉色一變,「給您添麻煩了,我收了這妖孽就走。」


  「妖孽?」後面一人玄衣如皂,卻是西款,還帶著一頂小禮帽。他湊上前向台階下張了張,「嚯,大傢伙都祭出了,裡面是是什麼?恐龍還是猛獁?」


  「哦,大無常見笑了。」安倍彬彬有禮,倒是與扶桑列島表面氣質一脈相承。「這裡面是一位偷渡客,他擅闖冥界,且正在追殺我的門徒。」


  「偷渡客?既是偷渡,還敢如此囂張?」冥界的大無常,只有邁扣一位,來者的確是他。他的好奇心被勾起,遂道,「你且放開,如果所言非虛,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直接把魂拘走不就得了——」說著,他從黑西服側袋裡摸出那根亮閃閃的細銀鏈。


  安倍猶豫不決,不等他做出決定——那場中骨塔忽而發齣劇烈呻吟,如同腹脹的病患,七扭八歪,蛹動不停,俄爾轟然爆開,將骨渣筋膜灑落一地。


  氣浪撲面而來,台階上四人均不自主抬手擋了一下面門,帶放下袍袖,但見原地又憑空豎起一座骨塔,約合四丈來高,造型古樸,飛檐吊斗一應俱全。剛剛就是它,從內里暴漲,硬生生撐破了大陰陽師的法器。


  「瞧瞧人家,這才叫塔呢——」邁扣由衷讚歎,被後者氣勢所折服。「哎呦不對,這塔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話音未落,金環擼起,一名青年生龍活虎從塔內瞬移而出,未等站穩口中就喊著,「還有什麼?再來!」


  這股子囂張之氣,直衝霄漢。


  邁扣失聲大叫,「哦買嘎——」


  那青年也一瞪眼,「哦邁扣!」


  兩人同時躍起,在空中一把撈住對方右手,攜手落地后,又順勢面對面撞了一下肩。


  「阿杜!你這傢伙,沒事老往下面跑什麼?還偷渡,真是笑死人了……」


  「哥哥有所不知,我是追蹤一名妖孽而來,沒想到她在這裡有後台。」


  邁扣聽杜遠這麼說,轉頭望了一眼白墳,「那個傢伙?是夠丑的,不過丑不入罪。但若論妖孽造型,的確她比你更有說服力。」


  「莫要聽他一面之詞——」安倍晴明急了,他作為日督之一,在靈配府的地位遠不及唯一的「大無常」。「這位門徒只是日常幫我料理人間瑣事,偶爾也做做線人,對冥界是有功的,斷不能任人凌虐。」


  「瞧瞧,」邁扣又朝杜遠一笑,「一旦開始走司法程序,各執一詞是慣常現象,這就開始扯皮了。不過,兄弟我信你!」


  兩人喜相逢,第三次見面已經算是老友。杜遠有了仗勢,遂一挺胸膛,「線人?賤人還差不多!此妖在扶桑專司收集青春少女麵皮,用以美容養顏;剝了皮還不算,又把人家骨骸磨成粉製作骨瓷釀酒,其惡行罄竹難書!安倍晴明,你的門徒就是這樣教育的?那你也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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