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音天門

  自上古神女天依大敗魔界以來,音天門就居仙界翹楚之位已達千年有餘,如今一見,果然不負盛名。


  只見流雲仙氣自山頂而來,翩眇而下,迴旋轉迂,縈縈而繞,許看萬山瀰漫其中,青山黛峰,猶可尚見。


  飛水傾瀉其間,捲煙霧直達雲霄之上,鋪萬里長路,直潤其間草木無數。


  峰達萬丈之高,聳天際而低瞰萬物,渺滄海而垂憐眾生,曉天下而藏於胸襟。


  流雲潺水,拾階而上,皆是玉石白牆,雕欄玉刻處皆是梵文句句,見不得文采亦看不得深意。


  磅礴宮羽,飛檐處金鐘厚重而鳴,款款而下的是兀自高昂的盤龍虎踞在正中央的白汗玉石之上,好生氣派。


  在這威嚴的大殿上,白肅簫低頭跪在台階之下,雙膝已是麻木,左右地在調換著跪的部位。


  這老頭兒也太過分了,不過是將一個獨角獸獸角做的小號角贈與了合歡,這老頭便發這麼大的脾氣,在這兒跪上了四五個時辰了。


  「肅簫,你可知錯?」一個白須老頭身著掌門道服而來,拂塵在手,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味。


  「弟子知錯。」白肅簫答得心不甘情不願,若不是膝蓋扎著這石板實在疼,斷然是不會輕易向這老頭兒低頭的。


  「知錯了就去後山舉一萬次千斤頂,舉完才可以吃飯。」蒼山身為掌門又為師多年,豈是不知自己這徒弟的脾氣和稟性?

  當年收他為徒,正是看中了此子天資聰穎筋骨奇佳,奈何卻也天生頑劣,屢教不改,幸而也沒壞了師門的名聲,功法也有所成,甚為欣慰。


  但是,這次他居然弄丟了獸角號角,本應多罰幾日,若不是念在他自幼孤苦,怕是已不是舉一萬次千斤頂那麼簡單。


  「半年之內,不許踏出音天門半步。」蒼山拂塵垂下,句句如磐石,容不得白肅簫反駁。


  白肅簫驚訝地抬起了頭,師父這是要將自己禁足半年的意思?

  以往只是舉一萬次千斤頂就罷了,這次居然將自己禁足?那個號角真的有那麼寶貝?


  一旁的莫天靜靜地聽著,深知師命不可違背,但是卻也覺得師父這次罰得實在是重了些。


  莫天剛想為白肅簫求情,卻聽到蒼山說道:「不必為逆徒求情,這是懲罰,不得更改不得違背。」


  說完,蒼山便緩步背身而去。


  白肅簫見蒼山已走遠,終於忍不住,顧不上腳麻跳了起來便大罵道:「這老頭兒越來越過分了,舉千斤頂就舉憑什麼還要禁我的足!」


  莫天看著白肅簫一副活蹦亂跳的樣子,不由得揶揄了他一下:「禁足也好的,是時候該改改你的野性子了。連獸角號角都隨隨便便給人,也難怪師父要罰你。」


  「莫天,這次連你也站到那老頭一邊了?」白肅簫不由得一陣心痛,他最好的同門兄弟啊,就這麼地把自己給賣了,一副浮誇的痛不欲生的表情看著莫天。


  莫天輕咳了兩聲,淡淡地說了句:「你該去舉千斤頂了。」


  言下之意,不然你就沒飯吃了。


  只聽得白肅簫一陣哀嚎,憤憤地看了莫天一眼,一副我記住你了的表情極不情願地往後山去了。


  留下莫天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白肅簫遠去的方向,淡淡的有些黯然。


  肅簫是知道那個獸角號角的重要性的,但是,他還是給了合歡。


  下山一趟,本為歷練,卻不知徒生了几絲煩惱。


  莫天皺了皺眉,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莫師兄,師父找你。」一名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弟子氣喘吁吁地來報。


  「知道了,十師弟,謝謝。」莫天微微點頭,算是聽清了傳話。


  被喚作十師弟的憨厚弟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便轉身離去了。


  這老十雖資質愚鈍了些,但是辦事確實仔細穩妥的。


  莫天望了望遠處的雲霧,有些惘然的嘆了嘆氣,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離開才三日,便已覺隔了數年,大抵還是喜歡上了吧。


  莫天緩步走向師父的住處,音天門山上的白色梨花開滿了枝頭,飛輕輕一吹,便散落在了莫天的腳下,盤旋了幾個圈,又飛揚而去了他處。


  莫天在門外叫了聲:「師父。」門便無人自開。


  一陣梨花瓣夾雜著風吹了進來,落在了蒼山的腳邊。


  「進來。」蒼山微微笑了下。


  莫天是蒼山的關門弟子。蒼山自修鍊千年以來,只有兩名弟子,一個是那整日讓他頭疼的白肅簫,另一個則是讓自己放心無數的莫天。


  據音天門資格尚老的師兄弟門茶間交談說道,掌門從不收徒,任座下幾位首座好言相勸多時仍然堅決不提收徒一事。而掌門卻在十幾年前,從山下雲遊回來便突然宣布自己收關門弟子,還一下子收了兩個,令人驚詫無比。


  眾人只道是莫天與白肅簫天資聰穎過人,便唏噓了幾下后斷了當掌門徒弟的念頭。哪知這白肅簫日後處處讓掌門責罰,也算是給師門添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師父找莫天有事商量?」莫天進門便問道。


  蒼山點點頭,示意莫天坐下,開口問道:「莫天,你可記得我帶你和肅簫迴音天門的光景?」


  莫天點了點頭,記憶回到了那年自己和白肅簫因乞討而被人整日欺凌的日子,若不是蒼山經過將二人帶迴音天門,怕是早已屍骨無存,自是拿蒼山當父一般的看待。


  「你可知師父為何收你們為徒?」蒼山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但是卻很堅定。


  莫天搖了搖頭,固然他與白肅簫的資質確實不錯,然而整個音天門乃是仙界的統領,資質不凡之輩自然不少,不必只收他二人。


  蒼山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莫天你可記得當時你被一群地痞流氓打得半死不活的時候手裡仍然緊緊地握著你現在身上佩戴的玉佩?」


  「記得。」那日是白肅簫用自己瘦小的身軀擋在了他的身上,替莫天挨下了不少拳打腳踢,以至於被掌門帶上山後調理了多日才緩過了元氣。


  「為師實不相瞞,一來是看你二人實在是令人心生憐愛之意,二來是因為你手中的玉佩。」蒼山嘆了口氣,是時候告訴他們了。


  「玉佩?」這玉佩乃是自己襁褓之中帶來,父母臨死前留給自己的唯一值得惦記的東西,難道有什麼淵源之處?

  蒼山點了點頭,見莫天並未責怪當時自己收徒時的用心,便有些慚愧地說道:「莫天,你這玉佩之中有一塊晶石,叫做生滅石。」


  生滅石?就是那個傳聞能顛覆天下的生滅石?


  莫天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當時為師只是覺得你這玉佩護主,定當是一件異寶,又念你二人年幼可憐,便帶回天音門打算另做安排。」


  「誰料仔細查探后才發現你這異寶竟然是名震天下的生滅石,你二人又年幼無知,我只得將你們納為我的弟子,確保生滅石和你們二人的安危。」說到此處,蒼山嘆了一口氣,這既是緣分也是劫,誰與誰能說得清。


  莫天沉默了許久,緩緩道:「那師父為何不將生滅石取去,也免卻了我二人招來禍災?」


  蒼山自是知道莫天在責備他之意,便說道:「寶物認主,何況是生滅石。我自是取去了也沒有用處。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自當應護你二人周全。」


  莫天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當,心中已是懊悔,沒有再言語。


  「師父本不打算將這一切告知於你們,只願你們能平安度過一生就好。但是……」蒼山微微頓了頓,又說道:「為師夜觀天象,東方有七彩虹光剎天,怕是有另一半生滅石將要面世,所以……」


  「所以,您就將肅簫禁足半年?」莫天何等聰慧,一下子便知曉了師父的良苦用心。


  蒼山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道:「肅簫這孩子的運數恰巧與這七彩虹光相遇,怕是抵不住這等煞氣,下山只怕會凶多吉少。不如留在音天門,至少我能有個照應。」


  莫天抬起頭,看著他的師父,一股暖意由衷而來。他與白肅簫自小無父無母,蒼山如此對他二人,已是莫大的恩賜,怎會再計較前塵之事?

  「此事不宜讓肅簫知曉,怕是他的性子會沉不住氣。」蒼山想到了什麼,又叮囑著莫天。


  莫天點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門外,已是梨花滿地,一片白,像極了前幾日與合歡分別的雪景,不帶涼,卻帶著溫。


  莫天輕輕合上了門,轉身踩在了滿地的梨花花瓣上,耳邊迴響起了師父的一句問話:「肅簫此次下山,可是遇見了什麼女子,動了痴念?」


  可是遇見了什麼女子,動了痴念?


  也許,動了痴念的,不是肅簫一個……


  山風拂過地面,捲起了莫天身後一地的梨花花瓣,漫天飛舞。


  一如那天在朱雀閣,見你顏如玉,丹青花開正好,恰逢你也在。


  「莫天!快走!去吃飯咯!」白肅簫滿頭大汗地跑來拉過莫天往外跑去,顯然剛做好一萬次千斤頂顧不上累就來找莫天了。


  「肅簫,你餓成了個狼。」莫天笑得有些寵溺。


  他莫天的兄弟,救命恩人,一輩子的依靠——白肅簫。


  今年音天門的梨花開得比往年要好太多,到處一片梨落的白,稱著白霧繚繞的景,竟讓人微微泛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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