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突然有隻鬼(二十七)
封容倒是一點兒也沒察覺到她的少女情懷總是詩,他又想起了之前夭折的套話計劃,於是問:「那裡是什麼地方?」
苗凝回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道:「是費家的果園,種了很多桃樹,你想去看看么?」
封容沒回答,只繼續道:「果園對面的那條小路是去哪裡的?」
苗凝的眼神動了動,「是上山的路,不過山上路不平,鄭家村的人一般不太讓人去那邊。」
「你們去過么?」封容轉過身,居高臨下看著她,「你和韓俊紹他們。」
「沒……」苗凝第一反應是否認,然後又撇了撇嘴,「我說沒有,你也不信。」
封容淡淡道:「不是我不信,是你自己也不信你和他們會這麼安分吧。」
「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壞女孩?」苗凝問,眼裡藏了一分自嘲,「也是,不這樣的話,你也不會激我回鄭家村。」
「你就那麼不情願回來,哪怕你朋友死得不明不白?」封容頓了頓,補充:「我只負責案子,不會對你有主觀印象。」
不會有主觀印象?就是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裡嗎?苗凝冷淡道:「我說過了,他們的死只是意外,你們只會白來一趟。」
「山上有什麼?」封容不置可否,突然換了個話題。
苗凝愣了一下,眼神閃爍,「有……有很多石頭和斷崖,樹也沒長几棵,沒什麼好看的。」
封容靜靜地注視了她一會兒,冷不丁地道:「苗凝,你是不是很怕回來這個地方?」
苗凝的目光一下子就兇惡了起來,惡狠狠道:「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有什麼好怕的,我倒擔心來多了髒了我的腳!」
略微尖銳的女聲刺破了暖紅的天幕,落日沉進群山背後,天光倏然收斂,暗色瀰漫大地,將封容的身形勾勒出一個光影暗淡的剪影,像是山巒一樣沉靜而巍峨地佇立在小土坡上,好像萬物不得驚擾,苗凝不知道為何覺得心慌起來,強撐著道了一句費家人快把晚飯做好了,就匆匆踏步離開了。
封容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村落高矮不齊的房屋背後,然後走下小土坡,看向來路上的另一個拐角,開口時的語氣比起方才要多上一分被夜幕撕扯出來的輕鬆,「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個高大的人影從拐角里走了出來,步出陰影后露出的是林映空那張眉目柔和的面容,「苗凝誇你有意思的時候我就來了。」
助手大人臉色雖然不變,比平時壓沉三分的語氣里還是隱隱帶著橫飛的醋意,只是部長大人實在將自帶桃花屏蔽功能開得太強大,唔,不是屏蔽桃花纏上來,是屏蔽掉了自己對桃花的感應能力,於是完全聽不出某助手在為他掀翻了一缸又一缸的醋罈子,只道:「聽了一大半,你怎麼想?」
林映空這會兒是想磨牙了,恨恨道:「我能有什麼想法?」難不成還要他對一個情敵的隱晦表示好感點個贊么?他沒把她按進土裡埋了就已經算是脾氣很好了有木有!
封容默了片刻,然後大惑不解地問:「你不覺得苗凝和王乃良都在怕什麼東西嗎?是我想多了?」
「……」吃飛醋的林映空也默了,感情部長大人完全沒把人家小姑娘的心思放在心上——同理,助手大人的心思他也一點兒也沒察覺到!
「映空?」封容奇怪地看著他走神。
反應過來的林映空抽著眼皮子一邊點蠟一邊點贊,臉不紅心不跳地道:「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晚上要讓人盯著他們嗎?說不定他們會自己露出馬腳。」
「看著他們是必要的,比起這個,我更擔心兇手會不會繼續對他們動手。」封容往費家的方向走去,道。
「有什麼好擔心的……」林映空跟上他的腳步,咕噥了一句,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道貌岸然地補充:「靜白和小呆跟王乃良他們在二樓,毛岩跟我們住在三樓,出不了事的。」
「嗯,」封容對自己的屬下還是很有信心的,不過……「你出來了,誰看著他們?」他對這群二貨屬下的闖禍能力也很有信心!
林映空毫無壓力,「我已經告訴過費家的人,別讓他們幾個靠近灶台三米之內了,」頓了頓,又道:「我相信他們很擅長處理火災和爆炸事故。」
封容:「……」雖然解決方案很完整,但聽起來還是好糟心。
鄂靜白他們果然沒有靠近灶台的機會,因為鄭家村的人聽說費家接待了十幾個客人,就很熱心地跑過來幫忙了,總辦外勤組眾人「業務」不熟,只能繼續奮戰於菜在下鍋前的處理工作,倒是狄冰巧和祝孟天秀了一把花式百出的刀工技巧,土豆絲能切成頭髮絲那麼細,肉丁肉塊個個大小差不多,看得村民們瞠目結舌。
王乃良和毛岩都有出來幫忙,只是都不怎麼說話,倒是苗凝回屋裡之後一直沒出來,直到大家在院子里熱熱鬧鬧擺桌子準備吃飯了,她才踩著小高跟出現在人群之中。
費戈抱著一大摞碗筷從廚房裡走過來,腳一跛一跛的,看起來很吃力,封容正好路過,就順手幫他接過一大半的工作,他飛快地看了封容一眼,然後低著頭小小聲說了句「謝謝」。
他看起來和丁有紫鄭睿他們一般年紀,低垂的眉目卻能看出細碎哀涼的沉鬱,封容不著痕迹地打量他一輪,問:「費戈是嗎?你還在讀書嗎?」
「前兩年高中畢業了,就沒讀了。」費戈沉默了一下,然後答道。
封容點了一下頭,也沒追問他為什麼不讀,「丁有紫他們上一次來的時候是你帶著他們去玩的嗎?」
「我不方便,最多帶丁同學他們去一下果園,一般都是鄭哥領他們去玩的。」他說的鄭哥是鄭睿。
費戈說話細聲細氣的,不認真聽恐怕會聽不清,封容注意到他的呼吸加重,於是放慢了腳步配合他的速度,「剛才聽苗凝同學說住在這裡的話不能往山上跑,我的屬下性子鬧騰,都挺喜歡爬山的,真的不能去嗎?」
費戈盯著他的步子,眼瞼緩慢地移動,「也不是不能爬山,去村子西邊就可以了,那裡的山上有很多野菜野果,你的屬下會喜歡的。」
「那南邊呢?」封容問,狀似無意,「靠近果園的那座山看起來景色也不錯。」
廚房在房子後面,轉過前面的拐角就能抵達前方的院子,熱鬧的人聲已經隱隱約約傳來,白熾燈的亮光將拐角兩側劃成涇渭分明的光與影的世界,費戈微微抬起了頭,面目融進暗色里,模糊不清,「那裡不能去。」
這個少年一直給人的感覺是怯懦內向的,此時卻異常堅定地開口,封容微微揚了一下眉,「為什麼?」
「村裡老人說,」費戈盯著光與影的分界線,聲音幽幽,「那裡葬著鬼。」
葬著鬼?封容一愣,白色的亮光冷不丁就撲面而來,人生的喧沸讓四周的氣溫瞬間升高,他這才發現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前院,走動的人群和熱鬧的動靜與方才宛若處於兩個交叉又分離的世界,剛端菜出來的林映空一轉頭就看到了部長大人,於是快步走過來接過他手裡的碗筷,封容側頭看去,費戈已經拖著腿抱著碗往一張桌子走去了。
「怎麼了?」林映空問。
封容收回目光,道:「待會兒打聽一下,村子南邊那座山有什麼故事。」
「嗯。」林映空聽到后也沒提出異議,直接應了下來。
「部……頭兒,林助手,快過來吃晚飯吧~!」飯菜已經上得差不多了,飄飛的香味饞得費蓉口水直流,急忙招呼總辦外勤組的兩座大山,「今天的晚飯有我們一半功勞呢!」
封容和林映空默契地閉了嘴,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坐在留給他們的位置上,苗凝在隔壁桌坐著,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看了幾眼。
祝孟天注意到了,笑得不懷好意,「頭兒你是不是招惹人家小姑娘了?」
苗凝在封容眼裡的確是小姑娘,矮自己一輩的那種,他迷茫地想了想,「我就套了幾句話而已。」
套話?祝孟天看看苗凝,再看看眼神略帶殺氣的林助手,默了一秒,然後就趴到旁邊的鄂靜白肩膀上笑得打跌,鄂靜白嫌棄地挪開一點,祝孟天急忙穩住自己的身體,乘小呆無辜地戳了一下他的腰眼,於是祝大公子就啪嘰一聲摔地上了,隔壁桌的村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狀倒是都哈哈大笑。
「……」繼續茫然的封容慘不忍睹地撫了撫額。
「別理他們,在辦公室悶久了就撒蹄子鬧騰了,隨他們去吧。」林映空給部長大人舀了一勺土豆燜牛腩,不著痕迹擋住了苗凝看向封容的視線。
「嗯,」封容應了一聲,然後挪開費蓉和丁有藍面前的酒杯,又掃了鄂靜白祝孟天和狄冰巧一眼,淡淡道:「不能喝的別喝,能喝的少喝點。」
丁有藍很聽話,費蓉就撅起嘴巴不高興了,「我已經成年很久了!」
封容沒說話,林映空似笑非笑道:「上次年度大會,喝了一杯果酒就跳上台替總辦外勤組全體人員獻舞一曲的人是誰?」
費蓉淚奔了:「……林助手,不帶你這樣戳人家痛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