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突然有隻鬼(二十九)
夜幕晴朗,蛙聲一片,村落的夏夜寧靜一片,連灑落的月光都是溫柔的,籠罩在淡淡光輝下的三棟三層洋房外,一個黑色的影子靜靜地趴伏在二層的一扇窗戶外面,順著半開的縫隙往裡看去。
明月漸漸西移,月色也悄悄映在黑色人影身上,房間里的人翻了個身,正對上窗戶裂縫裡露出的那雙漆黑冰冷的眼……
一夜好夢,儘管睡得比較晚,但封容還是在六點多的時候就起床了,夏日的朝陽已經暖融融地從群山之間升起,清新的山林氣息叫人心曠神怡,林映空見他精神不錯,便沒讓他去睡回籠覺了,自己倒是跑去了廚房,和同樣早起的費嬸一起做早飯。
雖然出任務的時候經常會往深山大林里鑽,可惜以前的封容整個人都綳得太緊,從來沒什麼閑心去看風景,這會兒站在種著葡萄和瓜菜的院子里,他忽然就有了散步的念頭。
總辦外勤組的其他組員們還沒起床,封容便一個人出門閑逛起來,村裡人都起得挺早的,見到陌生人便知是費家的客人,都熱情地打了招呼,封容一一回禮,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昨天傍晚來過的小土坡,不過這裡已經有人先來了。
還不刺眼的暖黃陽光下,矮個子的少年蹲在土坡下,幾隻流浪貓圍著他的腳打轉,他不知不覺地微笑起來,將手裡用塑料袋打開攤在地上,露出裝著手巴掌大小的魚兒,流浪貓「喵喵」了兩聲,這才低頭叼起魚吃了起來。
封容看了一會兒,才微微加重腳步,蹲著的少年立刻抬起頭來,見是他時微微局促,猛地站了起身,「暗、暗先生。」
封容點了一下頭當做招呼,然後把目光移到那幾隻流浪貓身上,「你想養它們么,費戈?」
費戈聞言,怔了怔,然後搖頭,有些落寞地道:「不、不是,家裡不方便養,」微頓,似乎怕被誤會似的,他又解釋道:「這一帶流浪貓狗挺多的,我不可能一隻只領回來養。」
封容「哦」了一聲,不置可否,只道:「昨天聽村裡人說最近死了不少動物,有這回事?」
費戈的表情愈發落寞了,「夏天太熱了,尤其是這些貓貓狗狗多半都帶著傷,很難熬得過去。」他蹲下身去撫摸一隻白毛黑爪子的小貓,這貓懨懨的,吃了幾口魚就沒再繼續了,費戈嘆了一口氣,「它也快熬不過去了。」
封容不解地回憶了一下,難道不是多毛的動物在夏季才容易生病嗎?執法部里每年夏至會之後總有一些毛髮發達的非人類生物申請中暑補助,他記得挺清楚的。
不過這些流浪貓狗身上的毛髮沒人護理,是顯得挺髒亂的,見費戈情緒低落,封容倒沒有說出來,轉移了話題:「吃完早飯後我和幾個屬下想去爬山,你能幫忙畫個路線圖嗎?」
費戈一愣,有些忐忑:「你們要去哪座山?」
封容故作疑惑,「不是說南邊那裡不能去么,那我們就去西邊走走。」
「那就好,南山是不安全,」費戈鬆了一口氣,點頭,「我叫鄭哥帶你們去吧,西山他熟。」
「不了,我們自己隨便走走就好,」封容婉拒道,「我幾個年紀小的屬下想去果園那邊,幾個學生也去,還要麻煩你們多照顧一下。」
他這理由合情合理,費戈想不出拒絕的話,只好道:「我家裡有現成的地圖,西山也挺好走的,暗先生你們注意安全。」
他的口氣並不強硬,聽起來應該是挺經常有客人獨自去走走,封容不動聲色地道了謝之後便往回走了,費戈還留在原地喂那些流浪貓,瘦弱的背影在漸漸變熱的日光里顯得單薄異常,封容回頭看了一眼,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回去的路上,封容意外地撞見了毛岩,他站在回費家必經的路上,盯著日出的方向,側對著封容的身影帶著現在很多學生都會有的佝僂,單薄又滄桑的模樣和費戈異樣相似。
看得出他是在專門等自己的,封容走了過去,「毛岩同學。」
毛岩收回視線,看向他,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有眼裡有細微的波瀾,「暗先生,你們……查得怎麼樣了?」
「有點頭緒了。」封容模稜兩可道。
毛岩卻是輕怔,「杜汝寧他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至少韓俊寧和陳炳、袁閔捷是被人害死的,」封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至於杜汝寧……你肯來鄭家村,就是為了他?」
「也許吧,」毛岩如是道,眼神徹底平靜了下來,「最起碼,他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杜汝寧的死因的確是所有人中疑點最多的,封容望著他,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應該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你想知道什麼呢?」毛岩問,「我要是知道他怎麼死的,我就不會跟你們來了。」
「證人能提供的不一定是兇手的信息,也可以是其它重要的線索,」封容淡淡道,「你那時候說袁閔捷拉著杜汝寧一起死,為什麼?」
毛岩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睫緩慢地眨動著,「你們查過杜汝寧了吧,他很擅長機械方面的東西……他是個天才,可惜天才都命途多舛。」
封容想到在福利院里看到的改造過的照相機,點頭,「他的確很有天賦。」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情,他幫袁閔捷做了很多小東西,袁閔捷都拿來惡作劇了,」毛岩眼帘微抬,回憶道:「其實杜汝寧從不參與我們的活動,他眼裡只有袁閔捷,袁閔捷……他好像也把杜汝寧當成他私人物品,韓俊紹想過拉杜汝寧入伙,然後袁閔捷和韓俊紹打了一架,大家也就熄了這個心思了。」
封容頓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來鄭家村的時候,我見過袁閔捷帶了一台不知道幹什麼用的機器來,但是走的時候沒有帶走,」毛岩的語速很慢,像是陷入了某種激烈的情緒里,只是面上卻依舊麻木,「如果他們是因為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才會被人殺了……杜汝寧是無辜的,沒有袁閔捷,他活得未必好,可至少還活著。」
毛岩說的機器應該就是苗凝和王乃良在找的東西了,封容心裡微動,「那台機器長什麼樣子?」
毛岩想了片刻,大致地描述了一下,然後道:「苗凝和王乃良應該也在找這個東西,我看到王乃良進費家人住的房子了,他們……」
他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有繼續下去,封容深深看他一眼,道:「善惡終有報,法律也許不能解決全部問題,但至少能解決大部分問題。」
毛岩沒有再說話,只是破天荒地對他笑了笑,那笑容,總讓人覺得異樣虛弱。
封容和毛岩是分開走的,封容走得慢一些,剛回到費家,就看見乘小呆急沖沖朝他走來,表情不太對勁,他神色一凜,「小呆?」
「部……頭兒,」乘小呆的小臉上儘是嚴肅之意,「出事了。」
這時封容已經走到了他們住的那棟房子前,他抱起乘小呆往裡走去,客廳里都是總辦外勤組的組員,但是狄冰巧和丁有藍不在,封容皺眉,「冰巧和小藍怎麼了?」
「他們沒事,」林映空走過來,接過他手裡的乘小呆放在地上,道:「是王乃良出事了,冰巧和小藍在他房間里。」
「怎麼回事?」封容轉過身朝樓梯走去。
林映空跟上,答道:「兇手找上他了,不過沒動手,就趴在窗戶上,王乃良被嚇病了。」
封容剛鬆開的眉頭又蹙了起來,「被禁制擋住了?什麼時候的事,現在才發現?」
林映空搖頭,「不,它沒動禁制,王乃良一直沒起床,丁有紫叫小藍去看看,一開門就看到他不對勁了。」
說話期間,他們二人已經走到了二樓王乃良的房門前,門是開著的,可以看到丁有紫和丁有紫站在床的一側,狄冰巧坐在床沿,床上有一個拱起的大包,封容走進去后才看到這個包是像蟬蛹一樣被裹起來的王乃良,他的臉色通紅眼睛緊閉,果然一看就知道不對勁。
「部長。」見到他進來,狄冰巧站了起來,和丁有藍一起都看向了他。
「他怎麼樣了?」封容走近去仔細看了看王乃良。
狄冰巧道:「驚嚇過度,在發高燒,現在昏迷了,昏迷之前說他半夜的時候看到一雙眼睛在窗外面看著他。」
聞言,封容又走到了床邊,果然在窗沿上看到一個攀附的黑色手印,他伸手碰了碰窗戶上的禁制,微微抿平了唇,「它為什麼不動手?還是說它已經知道了有禁制在,所以在等機會?」
丁有紫遲疑,「是不是我之前放在苗凝身上的平安符打草驚蛇了?」
「碰壁了一次就知道下一次不能貿然行動了么……」封容的指頭在窗沿上叩動著,若有所思,「有靈智的話,真的是被鎮壓的厲鬼嗎?」所謂厲鬼,總會在年歲逝去時理智消泯,愈加瘋狂。